雪下得很小心。如果樹葉不愿意接納她,她就知趣地落到草莖;如果草莖不接納她.她就轉身黏住泥土;如果土地不希望碰她的冷面孔,她就馬上變作眼淚。
她的腰肢很細。一路的跋涉很不容易;她的心眼比腰肢還細,她一直用人家的臉色決定自己的命運;雖然,她出發時,對燈火人間充滿少女的幻想。她的下凡路程。跟林黛玉的路程長短一致;她的歸隱之地,很費李清照的尋尋覓覓。
在中國北方,她就長壽了,有幸做個賈母,成為孝衣上的一縷經緯,在“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境界里,守著寂靜。
一輩子的黑頭黑臉,一朝純潔。還不是一般的純潔,是有厚度的純潔。陽光打上去,會發出金子般的佛光。
鳥兒幾乎找不到舊窠,檐草已無蹤影,一切都變了,印象派統治了世界。突如其來的純潔使房子抵達前所未有的精神海拔。
雪瓦互相反著光,比試著各自的忠厚,彼此感動;原來改換門庭是一朝一夕的事,洗心革面后會自然生出愉悅的好心情。它們甚至不希望再與舊日的溫度相逢,那樣,它們會流好幾天眼淚,重新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暴露給世人。
在純潔不能維持的時候,悲傷是無可奈何的選擇。淚水可以見證,面具也是一種高尚。
感恩是他們的特征。他們感謝善良的孩子和善良的大人。他們總是駐守在房舍的前門,或者是道路的兩側,顯示對生活的極度忠誠。
穿戴,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經常是一把禿掃帚挾在腋間,一頂破草帽扣住腦門;但總是微笑,向所有人彎起月牙似的嘴唇,歡欣而天真。
知道自己來日無多,知道永遠無緣享受“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一出生就害怕太陽、害怕春風、害怕熱烈的溫存;但他們仍然感恩,坐一天是一天,哪怕三五天就是一生。
草帽下露出的,始終是感激的笑容,感謝北風,感謝低溫,感謝凍紅的小手帶給他們的親吻。
一切都很有趣,分娩是增肥的過程。一切都是幸福,一切都是緣分。
從不抱怨,從來不希望擁有漫長的壽星歷程。如果長壽意味著一輩子的黑暗、屈辱、辛酸、絕望,那就不如潔白的一瞬。這是他們幸福的根由,沒有絲毫的必要怨天尤人。
就是這樣,要么純潔地歡樂著,要么跳入黃泉一路春水滾滾;屆時,就將一把禿掃帚和一頂破草帽,如數交還給年幼的父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