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的“社會規(guī)范說”之我見

　　摘 要：作者從“社會規(guī)范說”的視角對采集的電話對話語料進行分析，以探討“社會規(guī)范說”在研究社會交往中“禮貌”現(xiàn)象方面的適用性，并指出交際過程中違反社會規(guī)范的行為不能簡單被地理解為“不禮貌”，會話雙方的關系是必須考慮的因素。
　　關鍵詞：電話對話 社會規(guī)范說 禮貌現(xiàn)象 適用性 局限性
　　
　　一、引言
　　除了會話“合作原則”的四條標準，格萊斯（Grice）還提出了其它一些會話參與者需要遵循的準則，比如禮貌原則。“禮貌”現(xiàn)象也因而成為語言學家的研究焦點。他們從不同的視角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提出了不少理論，試圖列舉出社會交往中表達禮貌的一些基本準則。弗雷澤（Fraser）提出的“社會規(guī)范說”（social norm）就是極具代表性的理論之一。
　　根據(jù)社會規(guī)范理論，每一社會都有其特定的一系列社會規(guī)范，對特定情境下的行為、事態(tài)及思維方式加以約束。如果人們的言行與這些社會規(guī)范吻合，就會得到正面的評價（即被視為“禮貌”）。反之，如果違背了社會規(guī)范，就會得到負面的評價（即被視為“不禮貌”或“無禮”）。此外，社會規(guī)范理論認為禮貌表達與會話方式密切相關。表達方式的正式程度越高，禮貌程度就越高。
　　關于這一理論的研究，值得一提的是加芬克爾（Garfinkel）1970年的實驗。研究人員要求學生在與家人的交流中，言行舉止表現(xiàn)得更為禮貌，并觀察家人的反應。學生大多把“更禮貌”理解為“更正式”，并回應說這些反常的正式言行被家人視為不禮貌、不尊重或傲慢的表現(xiàn)。顯而易見，這項研究為探究“禮貌”現(xiàn)象的“社會規(guī)范說”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本文通過分析采集的電話對話來探討“社會規(guī)范說”在中國社會這一背景下闡釋禮貌現(xiàn)象的適用性及局限性。
　　二、研究方法
　　為了探討“社會規(guī)范說”是否能夠闡釋中國社會交往中的禮貌問題，研究者要求30名學生記錄下自己的三段電話對話，通話對象分別是：父親或母親，好友，陌生人。為了便于數(shù)據(jù)分析，研究者指定了學生與父母及好友的一些對話內容，并提供給學生一些禮貌程度較高的表達方式，要求其在三次通話中使用。也就是說，研究者要求學生在每次通話中要采取相同的禮貌程度較高的會話方式進行交流。
　　為了探討“社會規(guī)范說”的局限性，研究者還讓學生在與父母及好友通話后，詢問其對自己這種會話方式的感受，并加以記錄。
　　研究者搜集了學生的電話錄音后，將其轉化成文本作為研究數(shù)據(jù)。
　　三、研究數(shù)據(jù)
　　本部分主要是為了具體展示研究方法，更加清晰地呈現(xiàn)交際活動中違背社會規(guī)范的結果，以及會話中雙方關系對該結果的影響。
　　由于篇幅所限，研究者僅挑選了一名學生的電話對話文本作詳細展示。會話中體現(xiàn)通話人較高禮貌程度的表達用下劃線標出。
　　A:與母親
　　李：媽，您好！
　　媽：（笑）您好呀！
　　李：您和我爸最近身體都還好吧？
　　媽：挺好的。這一段兒學習忙嗎?
　　李：還行吧！不算太忙，就是有時候兒寫論文，忙一點兒，睡得比較晚。
　　媽：一定要休息好，可別把身體給5KtosmgBOgZSF4KgF6OtMQ==搞壞了！
　　李：嗯，我知道。謝謝媽，您就別為我操心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倒是您，血壓那么不穩(wěn)定，還老是忘了吃藥！
　　媽：誰說的，我一直都吃著哩。
　　李：您早上還和俺爸一起出去鍛煉？
　　媽：俺倆早上老是跑到文化宮，有時候都跑到河邊兒。
　　李：對了，媽，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查查李巖的電話，我的電話本兒可能在我的抽屜里，麻煩您到我屋里找一找，謝謝媽。
　　媽：（笑）不麻煩，你等著，我去找找。…… 喂？
　　李：媽，您找到了沒？
　　媽：是……29328105。
　　李：謝謝媽。
　　……
　　B:與好友
　　程：喂？請問找哪位？
　　李：你好，程琪。
　　程：（幾秒鐘的停頓后笑）搞什么呀，李艷兒吧？
　　李：是啊！最近工作忙嗎？
　　程：閑的很，你呢？學習忙嗎？李：還行吧！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程：（笑）能啊，什么事兒要姐姐幫忙啊？
　　李：你能不能幫我買本書？
　　程：什么書？你怎么了？這么客氣。
　　李：沒有啊。禮多人不怪嘛！你幫我看看你們學校旁邊兒的書店有沒有程工的《語言共性論》 ，幫我買一本兒，麻煩你了，謝謝啊。
　　程：行了行了，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什么嘛。回頭我把錢寄給你，……
　　程：得了吧，你，就那十幾塊錢。
　　李：那么麻煩你，總不能再讓你破費。
　　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受什么刺激了？
　　……
　　C.與陌生人
　　李：喂，您好，請問找哪位？
　　對方：請問董芳在嗎？
　　李：她去家教了。請問您是哪位？
　　對方：我是于老師。那她什么時候回來？
　　李：可能8點多吧。您找她有什么事嗎？我可以轉告她。
　　對方：謝謝，那請你讓她星期一到日本研究中心來一趟拿資料，下午6點，到一樓的會議室。
　　李：行，星期一下午6點，日本研究中心，一樓的會對議室，是嗎？
　　對方：嗯，那就麻煩你了。再見。
　　李：您不用不客氣，再見。
　　四、數(shù)據(jù)分析與討論
　　如以上對話所示，通話人的母親和好友對通話人的這種禮貌程度較高的會話方式的反應是不同的。當通話人為了表示禮貌使用比較正式的用語時，通話人的母親或回以笑聲，或回以相同正式的表達，或選擇簡單的忽略。例如：當通話人以“您好” 這樣一句在中國文化中禮貌程度頗高的表達來表示問候時，母親也選擇了同樣的表達作為回應。從母親的笑聲不難看出，她僅是把孩子的言語當成了玩笑。之后，通話人詢問時，這位母親也提到，盡管在通話過程中自己更關注孩子的說話內容，她確實也注意到了孩子說話方式的改變。對于這種改變，母親起初認為是孩子故意和自己開玩笑，后來發(fā)覺孩子一直保持著這種講話方式，就認為孩子是在刻意注意自己的說話方式，是成長成熟的一種表現(xiàn)。但是當被問及每天都以這種方式和孩子講話的感受時，母親回答說她會感覺非常不舒服，會覺得孩子和自己的關系疏遠了。 在其他學生與父母的對話中，這樣的回應也非常普遍。參加實驗的30名學生中，8名學生的父母始終認為孩子在開玩笑，18位父母認為這是孩子的成長表現(xiàn)。28位父母表示，如果孩子每天都以這種方式與自己交流，自己會不適應，會覺得和孩子的關系疏遠。30位父母無一人把孩子的這種反常的會話方式視為對自己的不禮貌。
　　至于通話人的好友，很明顯，她在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通話人說話方式的改變，她的反應也比母親強烈得多。相同禮貌程度的表達也出現(xiàn)在了通話人和好友的對話中，如：“你好”，“能不能請你幫個忙”，“麻煩你了，謝謝啊”。從好友的回應不難看出，她起初和母親一樣把這種轉變當成了玩笑，但是隨著對話的進行，她開始感到不舒服，甚至于開始懷疑通話人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研究者通過對30段學生與好友的電話對話分析，也印證了這一點。30位學生的好友中，12人認為通話人在開玩笑甚至于是惡作劇，10人在擔心通話人生活里遇到了不如意，8人認為自己可能無意中做了一些影響兩人關系的事。
　　在第三段電話對話中，雙方都采用了較高禮貌程度的講話方式，對話進行的非常順利和自然，這種正式的言語并沒有像在前兩個對話中那樣產生不適或尷尬。30位學生與陌生人對話，沒有一個因為這樣一種禮貌程度較高的會話方式而受到影響。
　　通過以上的數(shù)據(jù)分析，不難看出，確實存在這樣一些社會規(guī)范來約束我們在特定情境下的會話方式。我們的社會規(guī)范約定：在通常情況下，我們和家人及朋友的會話方式應該是隨意的，以此彰顯會話雙方關系的親密。本實驗中，要求通話人故意違反這種規(guī)范，使用正式的會話方式打電話給父母和好友。結果是，大多父母和好友都認為通話人的行為反常，當他們確認通話人不是開玩笑時，也都感到了不適。但是這種會話方式用于和陌生人交流時，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對話進行得非常順利。這樣的實驗結果也論證了禮貌的“社會規(guī)范說”解釋中國社會交往活動的可行性。
　　
　　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草率地得出“社會規(guī)范論”無懈可擊的結論。正如我們在前面的數(shù)據(jù)分析中看到的那樣，對社會規(guī)范的違反在某些情境中并不能簡單地被視為不禮貌，而應看作是一種委婉表達意圖的方式。而且，會話雙方的關系對違反規(guī)范的闡釋是有極大影響的，它會限制“會話含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s）的范疇。 因此，實驗中父母和好友對于通話人會話方式的改變有不同的理解。意識到通話人的會話方式不是故意為之的玩笑后，父母，作為長輩，顯然更為關注通話人的人格發(fā)展，以此認定通話人的改變意味著性格的成熟；而通話人的好友，作為同齡人，則更為關注兩人的友情，以此認定通話人的改變是來源于通話人的心情低落或是對自己某些引起誤會的言行不滿的一種暗示。
　　五、結語
a/OSY8+kLcjOd1e+WGyajw==　　綜上所述，在我們的社會中，確實存在著一系列社會規(guī)范來約束我們的日常交際，并從“禮貌”的角度對我們的交際活動作出相應的評價。如果人們的交際活動遵循這些社會規(guī)范，交流就可以順利進行，會話人也會被認為是“禮貌”的。如果會話人違反了這些社會規(guī)范，就可能會被認為是“不禮貌”甚至是“無禮”的。在某些情境中，會話人的這種違反規(guī)范的交際活動則會被視為一種傳達弦外之音的手段，會話雙方關系對于這種會話含義的理解起到關鍵性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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