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托尼·莫里森在其第二部長篇小說《秀拉》中,細致入神地描繪了黑人女性秀拉在性別和種族的雙重壓迫下的奮力抗爭與尋求自我身份及尊嚴的艱辛之旅,以及其女友奈爾的最終覺醒和頓悟,譜寫了一曲高亢激昂的女性主義贊歌。
關(guān)鍵詞: 托尼·莫里森 長篇小說《秀拉》 黑人女性 抗爭與自我尋求
托尼·莫里森是美國當代最負盛名的黑人女作家之一,其作品深刻展示了黑人女性在種族壓迫與性別歧視下心靈的沖突,以及她們的抗爭,探索了黑人婦女追求自我追求解放的艱辛道路。在莫里森筆下美國黑人女性展現(xiàn)出的鮮明性格特點,生動地表明了她們不再附屬于白人,不再附屬于男性,她們以自己的方式與社會的不公和歧視進行著不屈的抗爭,以自己特有的聲音在當時父權(quán)地位風(fēng)靡的社會中發(fā)出自己獨特的心聲,進行著艱辛的抗爭與自我尋求。莫里森在她的第二部長篇小說《秀拉》(1973年)中對黑人女性形象進行了細致入微的生動刻畫,給我們剖析黑人女性艱辛的抗爭與自我尋求之旅提供了寶貴的研究資源。本文從這部長篇中黑人女主人公秀拉的反抗與尋求及其女友奈爾的覺醒中來探悉黑人女性對其獨特的文化價值理論的尋求與建構(gòu)。
一、叛逆、孤獨著的抗爭
在文學(xué)批評對女性的剖析與見解中,批評家們闡述了各自對于女性及女性形象的認識。米勒(Jean Baker Miller)認為女性化的特點就是:直觀、被動、順從、脆弱、感情用事。他認為女性的特點是產(chǎn)生更為美好、更為人性化社會的一條途徑。女性化的女人深受傳統(tǒng)社會歡迎。關(guān)于什么樣的女人才是女性化的,托馬斯·布勞德赫斯特(Thomas Broadhurst)在《就提高思想認識、改善行為方面給年輕女士的建議》中有非常具體的描述:忠心耿耿的妻子、母親、女兒和朋友之職的女人,比那些無視重要職責(zé)、每天沉溺于哲學(xué)和文學(xué)的思考,在虛構(gòu)和浪漫環(huán)境中飛翔的女人要有用得多。托里爾·莫伊(Toril Moi)則認為女性化是一個文化概念,是某個特定文化環(huán)境強加給女性的一系列特征。早期的女權(quán)主義理論家認為女性化是社會強加給女性的一種思想意識,它把婦女置于被動地位,成為男權(quán)的犧牲品。總之,女性化涵蓋了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的所有要求:順從、柔弱、被動、盡女兒—妻子—母親之責(zé),不應(yīng)有自己的獨立思想。而在莫里森的長篇小說《秀拉》中,黑人女主人公秀拉完全打破了當時特定社會、特定時期對女性期許的特定標準,她窮其一生,無怨無悔地尋找自我,發(fā)掘自我,甚至歌唱自我,完全成為了一個叛逆、離經(jīng)叛道的女性形象。正是這一鮮活形象的非常規(guī)性刻畫,給我們帶來了異樣猛烈的情感沖擊和思想震撼。
這部長篇的黑人女主人公秀拉長期生活在名為“底層”(bottom)的黑人聚居區(qū)梅德林,飽嘗底層生活的艱辛。由此,充斥在中字里行間的那種秀拉立誓要創(chuàng)造新生活,擺脫傳統(tǒng)黑人女性觀念禁錮的抗爭精神,讀者不難體味。在孩童時期之時,秀拉就已經(jīng)顯露出了這種特質(zhì)。譬如,她面對欺侮她和奈爾的白人男孩,用刀刃削去自己的一個指頭尖,并平靜地威脅那些白人孩子說:“要是我能對自己這樣,你們以為我會對你們怎么樣?”嚇得白人男孩們抱頭鼠竄。秀拉的這種為保護自己而不惜自殘的行為彰顯出她的反叛與反抗的氣宇,同時也令整個社區(qū)為其舉動而頗為震撼。在十二歲時,秀拉還經(jīng)歷過一次“過失殺人”事件,她使一個鄰居男孩“小雞”于河中溺死,在參加男孩的葬禮之后便很快地恢復(fù)了平靜。在還有她十幾歲的時候,母親漢娜不幸身上著火,秀拉竟在一旁眼睜睜地著母親被大火吞噬,并感覺到非常有意思,希望她能一直這樣燒下去。成年后的秀拉外出求學(xué),暫時離開了“底層”,她上大學(xué),旅游,交男朋友,在外面廣闊的世界中,求索著、尋找著更為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然而她非常沮喪地發(fā)現(xiàn),不論是紐約還是底特律,抑或是其它的大城市,都跟她一直生活的“底層”一樣的沉悶。在外游歷十多年后,她再次選擇回到“底層”,她的歸來給當?shù)厝怂浪话愕纳顜砹瞬恍〉臎_擊與波動。回到梅德林以后,她對身邊人并無絲毫顧及之意,也不求與周圍人們協(xié)調(diào)一致,執(zhí)拗地過著自己選擇的無所給予、無所需求的新的生活方式,在強調(diào)自己自由的同時也給予別人充分的自由。她拋棄了社會強加給婦女的順從的角色,我行我素,盡可能多地與男性發(fā)生關(guān)系,不愿介入婦女結(jié)婚生子、泯滅自我的婦女傳統(tǒng)固有模式。夏娃勸她:“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你該生孩子,這樣才會讓你安穩(wěn)下來。”秀拉反駁道:“我不想再造別的一個什么人,我只想塑造自己。”在黑人社區(qū)中,往往是男人挑選性對象,女人總是處于被選擇、被支配的地位,而秀拉完全打破了女人被挑選、被支配的地位,摧毀了男人們的優(yōu)越感,她不講承諾,不負責(zé)任,經(jīng)常毫無憐惜地拋棄他們,因為“在她心目中,男人并沒有什莫位置。秀拉與他們發(fā)生關(guān)系的目的不是為之結(jié)合,而是要進一步地發(fā)掘自己”。因此,秀拉與奈爾丈夫裘德的性行為并不是情欲所致,而是一種探索,是對以奈爾為代表的傳統(tǒng)的挑戰(zhàn),她只想獲得平等權(quán)利,努力擺脫由于種族和性別的不同造成的約束,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滿足并發(fā)展個性。為了避免祖母妨礙自己的自由,秀拉將“支配控制欲非常非常強”的祖母夏娃送進養(yǎng)老院,自己獨占了夏娃“木匠路”的房子。她甚至挑戰(zhàn)宗教,進教堂不穿內(nèi)衣。盡管她這樣做有自己的理由,但這種做法嚴重違背了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因此她的“越界”行為還是遭到了黑人社區(qū)的誤解、疏遠和孤立。秀拉被“底層”人視為邪惡的化身,在齊心協(xié)力對抗她的過程中,秀拉無形中成了“底層”的軸心,圍繞著她的邪惡,整個“底層”變得團結(jié)一致,暮氣沉沉的生活也有了生機:女人開始懂得珍惜她們的丈夫,母親重新關(guān)愛她們的孩子,兒媳開始孝敬她們的公婆,整個社區(qū)愛意濃濃。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正是秀拉的價值所在。雖然年僅三十的秀拉在孤獨無助中死去了,但她至少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她相信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實實在在地生活過,她認為自己和其他黑人婦女的區(qū)別在于“她們是像樹樁一樣等死,而我,我像一株紅杉那樣等死”。秀拉是孤獨的,但她認為:“這種孤單是我自己的,而你的孤單是別人的,由別人造成在奉送給你的。……一種二手貨的孤單。”秀拉死去之后,沒有了她的冷嘲熱諷,黑人社區(qū)又陷入了脆弱無力的失修狀態(tài)。
二、沉寂中的覺醒與超越
小說中的另外一位女主人公奈爾,作為秀拉的朋友同樣是貫穿故事始末,對整個故事的統(tǒng)籌與建構(gòu)有著重要的意義。同時也是整個黑人女性尋求、探索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莫里森始終把奈爾與秀拉放在一起。表面上是對兩者之間友誼的真切描述,實為通過對兩者之間友誼的描述與傳統(tǒng)進行抗爭。
盡管奈爾較秀拉來說,出生在一個具有良好家教的黑人家庭,但自從在火車上目睹了一向受人尊敬的母親因誤走入白人車廂便不顧自己的尊嚴對白人乘務(wù)員恐懼而詭媚地微笑,而旁邊的三位黑人士兵對母親所受的侮辱卻視而不見,她的自我意識便慢慢地覺醒了,她站在鏡子面前對自己說:“我是我,我……我不是他們的女兒,我不是奈爾,我是我,我。”這個自我是接受傳統(tǒng)教育的被壓抑在潛意識中的反叛意識,它恰好與秀拉的反傳統(tǒng)精神相吻合,也正是這種反叛意識促使奈爾沖破母親的阻擾,與秀拉結(jié)成了親密無間的友誼,使她們走到了一起。
奈爾和秀拉知道自己既不是白人又不是男人,都意識到在人們眼里,她們這些黑人女孩子一無所有,也毫無價值,她們便著手把自己造就成另一種新的東西。她們中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共同參與“小雞”事件;她們用一個聲音、兩個嗓子說話,她們的思想也非常相似,她們就在互相依賴和幫助中一同走過了童年、少年的時光。然而,成人后,她們卻選擇了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長大后的奈爾走的是一條囿于傳統(tǒng)、相夫教子的傳統(tǒng)黑人女性生活道路,她全心全意地服侍著丈夫裘德,照顧著孩子,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無怨無悔地為家庭付出。但是“她的思想再也不能自由馳騁了,她身上曾有過的微弱的亮點也被無聲無息的磨掉了”。直到十年后,秀拉再次回到梅德林時,奈兒才恢復(fù)了原有的活力。此時的奈爾,就像“去掉白內(nèi)障之后,又能用眼睛看東西了……是秀拉使她歡笑,是秀拉使她用新的眼光看舊事物,有秀拉在身邊,她感到聰明了,文雅了,而且還有一點自慚”。然而,當秀拉與她的丈夫發(fā)生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之后,她們的友誼徹底破裂,而此后奈爾的生活也變得毫無意義。
隨著時間的流逝與蹉跎,直到秀拉殞世十年之后,奈兒再去探望夏娃之時,在夏娃的提醒下她才意識到了秀拉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她終于超越了傳統(tǒng)的樊籬而理解了秀拉。奈爾終于能夠重新審視自己,明白自己并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完美;明白自己屈從于社區(qū)習(xí)俗,而犧牲了自我。她意識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真正懷念的不是自己與丈夫的生活,而是與秀拉曾經(jīng)共同擁有的時光,她悲從中來,不可抑制地思念著秀拉。奈爾不僅重新認識到了與秀拉的姐妹情誼,而且感悟到只有重拾與秀拉一起走過的日子,她才可以釋放自己真正的感情,才有機會超越“底層”那種狹隘的生活意識和思想禁錮,那才是生活,才值得追求和向往的生活。奈爾的頓悟和內(nèi)省,意味著黑人女性的反抗已經(jīng)超越了自己的孩童時代,進入了自覺斗爭的新階段,預(yù)示正黑人女性最終會找到自我和尊嚴。
三、結(jié)語
在莫里森的這部長篇小說中,始終貫穿著黑人婦女抗爭,尋求的主線,她們不再屈從于父權(quán)制度下女性所處的失語狀況,不再甘于所處的從屬和被支配的地位,努力地抗爭著,艱辛地尋找著自我的尊嚴和身份,昭示著黑人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和黑人女性在抗爭中最終會找到自我和尊嚴的希望。最后,讀者有理由相信:由男女兩性構(gòu)筑的社會,其歷史理應(yīng)由男人和女人共同執(zhí)掌,只有這樣社會才能和諧、才能昌盛。
參考文獻:
[1]Jean Baker-Miller,On Women’s New Psychology,Penguin Harmondsworth,1978.
[2]Thomas Broadhurst, “Advice to Young Ladies on the Improvement of the Mind and Conduct of Life”,Behavioral Ideology:Essays on Literature and Sexuality History,ed.Nancy Armstrong& Leonard Tennenhouse, London:Marshal Press,1987.
[3]托尼·莫瑞森著.胡允桓譯.秀拉[Z].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