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澤為“六年級”(編者注:指出生于上世紀七十年代)作家,雖然出道較晚,但是后發先至,作品的質與量較同輩突出,亦有可觀之處。他初試啼聲的《窺》,對“同志”糾葛與情欲流動的撫馭火候恰當,文字老練,手法自然,將此類型小說的場域擴大、延伸,讓人驚艷。如果說《窺》是劇場版,那么同年年底接著出版的《門內的父親》則為抒情版,是徐嘉澤舞臺下的親情關懷與拉扯,進而探觸性別議題。
作家的處女作,幾乎呈現往后他在文學遠途上的風格,也就是說,徐嘉澤的寫作題材與內容,幾乎是《窺》的變調、扭曲、隱晦、鍛鑄,甚至是混血后的華麗異形。《門內的父親》如此,《類戀人》也是,流動《窺》的DNA,這不是意味著作家的招式已老,而是將同一招逞馭到完美,足夠了。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武斷說法,畢竟,徐嘉澤的第四本書《大眼蛙的夏天》跳脫他慣有的題材。相較已出版的書籍,《大眼蛙的夏天》屬童年純真版,甚至有少年啟蒙小說的底蘊,能歸屬徐嘉澤“前青春期”小說,尚未觸及到性別意識翻攪的情欲勃起、同志場域。當然,此書是他的文學獎精選集,可能是徐嘉澤在這幾年來的文學獎沙場縱橫之余,避開文學獎評審的內規“防堵熟客”——以來稿風格與語言猜測是否出自老手——防火墻機制,變換題材與手法,另辟蹊徑,反而瀟灑地走出一條自己未來可發展的文學之路。
《大眼蛙的夏天》的內文排版有其意義,首篇《尋找陳亦履》與末篇《小說家之死》文氣相通,展現“小說家”受現實命運的擺布玩弄。《尋找陳亦履》中無人知曉的小說創作者,與《小說家之死》將紙上杜撰技巧轉化成賣靈骨塔的推銷伎倆,掀露了小說家在華麗裙擺下,有雙被現實不斷絆倒的跛足。事實上,《大眼蛙的夏天》最令人咀嚼的,是掐頭去尾的篇章,極盡演繹了徐嘉澤的少年世界觀。他在書桌前,以文字為覡,高歌對逝去青春的悼曲或招魂,將過往童年化成艷麗孔雀的《祖母的影子》,或《哪吒》乩身蹈舞,或《大眼蛙的夏天》、《蝶道》中多次出現的輕盈蝴蝶。作家老是挖掘童年題材,像反芻草料反復咀嚼,重復吞食,幾乎像強迫癥那樣處理。這過程對徐嘉澤而言是宗教式治療或排毒,對讀者亦是如此呢!
另外,小說中多次現身的主角“張小虎”,是從《穴門內的父親》當中延伸的人物。一旦敦請“張小虎”為主角,徐嘉澤的敘事語氣就變得更純真與輕緩,將情感提升,在殘酷世界中,流露一股溫暖。也許“張小虎”對徐嘉澤有個人情感上的投射,或救贖的意義呢!
無論如何,《大眼蛙的夏天》在徐嘉澤目前書寫的版圖,是另辟歧疆,也許這種沒有沉重意圖與負擔的內容,仿佛適合在夏日午后,坐在清風徐徐的樹下展讀,予人紓坦的閱讀感,重新找回自己遺失的童年記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