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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出逃戲子

2011-12-29 00:00:00林雨嫣
飛言情A 2011年2期

[楔子]

“你這樣打扮實在是太美了!”

我斜睨一旁的閨蜜千惠一眼,從大梳妝鏡里看化妝師一筆一筆細(xì)致地給我上妝。

三天后是我十八歲生日,千惠說今年送我的生日禮物便是在影樓為我照一套古裝寫真。

拍了幾個造型后我已經(jīng)累得腰酸背痛,頭上纏繞的假發(fā)也越來越悶熱。千惠又從懸掛的眾多服飾中翻出了戲裝,也不管我的叫嚷便讓造型師為我打造戲臺上青衣與花旦的模樣。

我拖著沉重的戲服在攝影師的指導(dǎo)下擺著各種美姿,燈光不斷閃爍,我卻感覺自己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看到攝影師打了個響指告訴我說搞定時,我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身邊的人影兒越來越模糊,直挺挺栽倒下去。

我最后的意識是,完了,我怎么這么丟人啊。

[一]

醒來,竟發(fā)現(xiàn)自己摔倒在大街上,整個身子都軟綿綿的無一絲氣力。我環(huán)顧四周,并不是我熟悉的街道,遠(yuǎn)遠(yuǎn)還能聽到賣糖葫蘆的聲音。

我沒有細(xì)想,咬牙撐著身子站起來,剛打算邁開步子找個人問問這是哪里時,突然從身后跑來幾個男人將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

領(lǐng)頭男人捋起袖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后咬牙切齒地說:“我讓你再跑!”

他的話讓我云里霧里。跑?難道我剛才一直在跑?體力不支才摔倒在這兒嗎?

恍惚中身旁一陣清脆的搖鈴聲響起,我扭頭竟看到了有軌電車,再加上周圍奇異打扮的路人聽到響動也慢慢聚攏過來,這種莫名其妙的現(xiàn)象只有兩個解釋——不是做夢就是我像小說里寫的那樣穿越了。

我暗自掐了一下大腿,吃痛的感覺提醒我是第二種情況。男子見我不再跑了,上前拉過我的胳膊說:“走,回去!我勸你以后就不要有逃跑的念頭,小心惹怒了班主有你罪受。”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要帶我去哪里?居然對我這種柔弱的小女子也這么粗魯。我猛然想起以前看過的穿越狗血劇情,不會是帶我去青樓出賣色相吧?剛好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我打了個寒戰(zhàn)。

“你帶我去哪兒啊?松開手行不行?我自己會走。”我鼓起勇氣惡狠狠地對上他的臉。

他冷哼一聲:“松開你一不留神又讓你溜了!”說著抓我的手又下意識地緊了緊,“你也省省吧,你生是明鶯的人死是明鶯的鬼。”

最后一句話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看來我的預(yù)感沒錨,我真的穿越成了青樓女!

直到男子把我強(qiáng)行推進(jìn)了一扇門,糾結(jié)難過的我才松了一口氣。進(jìn)門前我瞥了一眼牌匾,明鶯并不是我料想的青樓,而是一家戲院。

明鶯戲院四個燙金大字著實讓我激動半晌,暗暗說服自己,雖戲子的身份低微,總比窯姐兒要好過千倍。

戲院正在掃地的小姑娘見我灰著臉進(jìn)來,說:“九師姐,又是一撮毛去追你的吧?他這個人真討厭!”

原來方才羈押我的男子叫一撮毛?怎么會起這么滑稽的名字呢?強(qiáng)忍著笑意時小姑娘附到我的耳邊小聲說道:“九師姐,下次你逃的話記得先把一撮毛捆起來,最好把他的嘴也堵上,讓他變成一撮爛毛!”

我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姑娘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這時卻聽身后傳來一聲嚴(yán)厲的呵斥:“你們倆笑什么?十三,你活干完了嗎?”

小姑娘一聽連忙噤了聲,低著頭繼續(xù)掃地。

他又扭頭指著我說:“阿九,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我都算不清你究竟逃跑了多少次!要是嫌練功苦,你自己爭口氣當(dāng)角兒呀!”說罷他甩甩袖子轉(zhuǎn)身走了,最后一句話還在空中飄蕩,“你一個女孩子再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把你賣去窯子,那里倒是過得舒服!”

他走了很長時間我都沒緩過神來,從大家恭敬謙卑的態(tài)度上看,他應(yīng)該就是戲班班主了。我也從大家的談話中斷斷續(xù)續(xù)了解到,戲班登臺唱戲的戲子共有十三人,除了當(dāng)前名角兒采青有名字外,其余的無論男女全部按來戲班的時間先后順序稱呼,從阿二一直排到十三。

阿九是十歲時被父母賣到戲班的,因為兒子生了大病他們拿不出錢,所以把阿九賣到戲班換錢給他們唯一的兒子治病。

在戲班的六年里,阿九在班主的培訓(xùn)下日日練功,但從小身子弱的她常常拉傷了筋,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她就趁人不備逃跑,但每次班主都會派一撮毛將她抓回來。

可以看出阿九是個身子柔弱但性子剛強(qiáng)膽大的女子,但真正的她又去了哪里,為何我會莫名其妙變成她是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二]

這些天我深刻理解了阿九再三逃跑的舉動,掉嗓壓腿下腰折磨得我苦不堪言。還好我上小學(xué)時學(xué)過幾年舞蹈,否則我定會吐血而亡死在這里。

最讓我難以忍受的其實并不是這些,而是天氣越發(fā)寒冷,晚上卻還要躺在冰涼的大通鋪上睡覺。褥子很薄,好半天被子也暖和不起來。睡前我都祈禱睜眼后會回到我溫暖的家,但每日天剛蒙蒙亮迎接我的都是班主喊人起床時震耳欲聾的敲鑼聲。

晚上是采青師姐掛牌,采青是班主收的干女兒,多年前已經(jīng)唱紅了整個鎮(zhèn)子,很多戲迷都慕名來了明鶯,戲還沒開,樓上樓下已經(jīng)坐滿了人。

臺子上鋪了大紅地毯,燈光和布景特別絢麗。我在后臺遠(yuǎn)遠(yuǎn)看著上了妝的采青臉上掛著高傲的笑容,心里不由得一陣欷歔,名角兒的待遇就是不一般,同為戲班的我們在她的光環(huán)下顯得如此寒酸。

采青唱了出《秦香蓮》,懷抱琵琶如泣如訴的唱詞把秦香蓮的冤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臺下掌聲綿延不絕。她的滾白技巧讓我暗自佩服,正當(dāng)我陶醉在采青悲慟的唱腔中時,突然聽見臺下一名男子惱怒的聲音,他一拍桌子吼道:“能不能唱點歡快的?老子來這兒聽?wèi)蚴菫榱烁吲d,你卻哭哭啼啼,吊喪似的!”

門口掛牌寫的曲目便是《秦香蓮》,他不喜歡聽為啥要進(jìn)來?我在后臺毛著腰透過縫隙看到了臺下這個一臉兇相的光頭胖男人,心里暗自嘀咕,長成那樣還挑三揀四。

坐在他身旁的年輕男子身形清濯挺拔,他擺了擺手說:“不就是一出戲嗎?何必動怒呢?消消火。”說著遞給他一支煙,“不要為難這些戲子了,她們唱出戲也不容易。”

這句話頓時讓我對他印象加深,雖穿著軍服看起來高高在上,但能體會到戲子的艱辛也算親民的好軍官了。十三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告訴我說他就是許司令,那個光頭男人是許司令的遠(yuǎn)房親戚,因為曾帶兵在前線殺過鬼子,自認(rèn)功勞很大,養(yǎng)成了粗魯野蠻的脾氣,一般無人敢惹。

而他卻沒有聽許司令的勸阻,起身指著臺上不知所措的采青說:“班主呢?叫你們班主出來!老子拿命在前線殺鬼子,卻在這里聽你這女人鬧心!”

殺過幾個鬼子就目空一切不把人放在眼里嗎?共產(chǎn)黨要都是你那樣還怎么贏民心得天下呢?我撇了撇嘴,思維游離間班主卻笑嘻嘻地站到我面前說:“阿九,他指名點《抬花轎》,這出戲你練過就你上吧!”又轉(zhuǎn)頭吩咐其他人,“快去準(zhǔn)備!”

我驚訝不已,以前上臺只是給采青配戲,班主從未讓我唱過角兒。想來這出《抬花轎》整個戲班也只有我練習(xí)過,萬不得已班主只能硬著頭皮讓我上了。

我收了情緒開始全神貫注演這出戲,表演很順利,謝幕時聽到光頭男人扯著粗粗的嗓子喊:“這就對了嗎,唱出歡快的大家心里都舒坦!”

許司令也贊許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班主,她的唱功絲毫不比采青遜色,看來你們明鶯都是臥虎藏龍深藏不露啊。以后要多給她們登臺唱角兒的機(jī)會,每個人可都是平等的。”說完拍了拍班主的肩離開了。

我的心底頓時涌起一股感激,班主臉上也笑開了花:“不錯啊阿九,以前對你的心血真是沒白費。以后我會多安排你登臺的機(jī)會,好好表現(xiàn)。”

我斂眉道謝,卻沒發(fā)現(xiàn)采青眼底的一抹輕蔑。

次日采青登完臺,我?guī)退秺y時她淡淡地說:“別以為唱了一出被人肯定的戲就幻想著自己已經(jīng)是角兒了。

我沒有接話,繼續(xù)拆卸她頭上的珠釵,她見自己的話成了空氣,更加氣惱地說:“有我在你們想都別想。”我手一滯,從她頭上剛拔下的琉璃簪便摔在地上碎了。

采青反手就扇了我一耳光,直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火辣辣的疼。

“你知道這支簪子多貴嗎?十個你也賠不起!”采青像是終于逮著了機(jī)會,“我看你拿什么賠!”

班主聽到響聲過來也心疼不已:“告誡過你們多少次做事要小心,你怎么還這么大意!去院子里跪上兩個時辰長長記性!”

我低頭跪到了冰冷的院子里,淚水盈滿眼眶卻硬挺著不讓掉下來,只能在內(nèi)心哀怨命運的不公。

沒多久,膝蓋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寒風(fēng)吹過,撕裂般直達(dá)心窩兒。迷惘中見一男子和班主一前一后走來,男子說:“你說我怎么那么粗心,看場戲連包都落下了。”

班主笑著領(lǐng)他往外走:“天氣比較冷,公子當(dāng)心些。”經(jīng)過我面前時,男子狐疑地指著我問:“班主你也知道天冷,怎么還讓女孩子跪在地上?”

我抬頭看他,俊朗清秀的面容,穿一身純白西裝。擔(dān)心說話又惹來麻煩,我只是望了他一眼后便再次低下了頭。

所以我也沒有看到,就在我仰起臉的一瞬間,他的眸子里突然閃爍了光芒,在昏暗的月光下越發(fā)明亮。

他向班主揮了揮手:“不就是不小心碎了支簪子嗎?我替她賠你。”說著拿出幾錠銀子,“夠不夠?你這樣懲罰她會凍出毛病的。”

班主接了錢立馬換了笑臉,扶起昏昏沉沉的我后又喊一撮毛將我扶回屋給我熬暖身子的姜湯。

[三]

“阿九,你可知幫你的男子是誰嗎?”一撮毛見我緩過勁了湊到我面前說,“他叫秦舒恒,前不久才從西洋留學(xué)回來,一直在北平做生意呢。”

若不是次日他又來找我,我也許會把這件事當(dāng)做枯燥生活里的一個小插曲。

我正在整理師兄弟們換下的戲服時,背后傳來一個熟悉清新的聲音:“阿九你好。”

不可否認(rèn),他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暖意,我身子一震,回頭正對上他滿面笑意的臉:“昨晚凍壞了吧?這是我從英國帶回來的沖劑,治療風(fēng)寒效果特別好,給你。”說著把一小包藥塞到我手心,然后幫我一同收拾起來。

在我的印象中,有錢的闊少一定不會涉足臟兮兮的后臺,而對于身份低微的戲子他們更是不會接觸,而秦舒恒的所作所為與對我的關(guān)心讓我的心一下子溫暖無比,在這個時空這么多日子以來,他是第一個讓我感覺親切貼心又身心愉悅的人。

收拾整齊后,他帶我到飯館吃飯,一路上給我講了許多他的故事和西洋趣聞。還告訴我他沒有爹娘,留學(xué)的錢都是他獨自做生意賺來的。

回戲班的路上秦舒恒悄然握住了我的手:“阿九,也許你不相信,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愛上你了。”見我并沒有抽出手,他又接著說,“以前有人對我說一見鐘情這樣的話,我總會取笑他,可現(xiàn)在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你沒有出現(xiàn)。”

看過太多情感劇偶像劇的我依然被他這番話感動,心如鹿撞狂跳不已,臉紅成一片。

秦舒恒嘴角揚起微笑,輕柔地捧住我的面頰,目光深情繾綣,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

回到戲班后,兄弟姐妹們都圍著我豎起了拇指:“阿九,走桃花運啦!如果能釣上這個金龜婿真是給咱明鶯長臉啊!”

我白了他們一眼徑直回了屋,心里卻比吃了蜜還甜。

此后的日子里,秦舒恒日日開車到明鶯接我去吃飯,逛街,我們一起流連于市井之間,從街邊的飾品攤到巷子里的古董店,將鎮(zhèn)上大大小小每一處熱鬧的商鋪都逛遍。

逛完街就去郊外蕩秋千,他在下面推,讓我獨自在風(fēng)中蕩來蕩去。

后來便和我一同擠上去,然后故意蕩到最高處。我嚇得抱著他驚叫,他嬉笑著一把將我抱到腿上吻上我的唇。

有時吹起了寒風(fēng),怕我著涼他會把外套解下披在我身上。

“喜歡什么告訴我,我全買來送給你。”

我歪著頭逗他:“你什么時候來明鶯包下整個場子,我只唱戲給你聽?”

“這樣多麻煩,倒不如你嫁了我,天天在我身邊唱給我聽豈不是更好?”秦舒恒笑著摟住我,并買了個玉鐲戴在我手上,“這么漂亮的手腕,不戴個鐲子真是可惜了。過幾天我不在的日子里,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它。”

“你要走?”我心里涌起了失落,以前我一直想著離開這里,但是現(xiàn)在這里唯一讓我留戀的就是他了。

“有樁生意我必須親自去北平一趟,等我回來就娶你,再也不讓你在明鶯受苦。”他一把把我拉進(jìn)懷里,像是要將我刻入骨髓。我也不由自主地環(huán)上了他的腰,把頭深埋在他寬厚的胸膛。

“阿九,等我回來。”唇齒的糾纏讓我忘了所有,我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世界只余我們兩人。

每晚思念他時我會怔怔地看著玉鐲好久好久,腦海中全部塞滿他的身影,一個月回來的承諾于此時的我來說是如此漫長。

采青望著沉浸在愛情里的我露出滿臉妒意:“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真沒想到你這種平庸的姿色也能博得秦少爺喜歡!或者也說不定是你在勾引他,像你這種妄想一步登天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來!”

我忍無可忍,也仗著班主最近對我明顯轉(zhuǎn)好的態(tài)度啪地扇了采青一耳光:“我一直尊你為師姐,請你嘴巴放干凈點!”

說完心里一陣痛快,瞥了一眼發(fā)愣的采青后揚長而去。

[四]

自此事后,我和采青的關(guān)系徹底鬧翻,她的戲也再不讓我參與。而班主給我安排登臺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想在我離開前從我身上再多賺些回來。

我的名氣也漸漸傳開,他們都說明鶯戲班除了采青,還有一個唱腔清潤的阿九。我掛牌時賓客的數(shù)量逐漸趕上了采青,外出唱堂會的機(jī)會也更加頻繁。

只是更多時候,我會想秦舒恒,答應(yīng)一個月回來的日子早已過去,他卻依然不見蹤影。每日卸妝后我都會朝門外看,期待他會出現(xiàn),然后笑著喊我:“阿九!”

這日下了場雨,天氣灰蒙蒙濕漉漉的,下午是我的戲《貴妃醉酒》,從化妝開始我便覺有些無力,本以為是天氣陰冷的關(guān)系也沒有在意,誰知在臺上唱了一半時突然提不起精神,愣神間不小心踩上了裙擺,直接跌倒,頭面也掉下來滾了老遠(yuǎn)。

臺下喝倒彩的聲音一下子涌來,我的臉滾燙地?zé)似饋怼0嘀饕姞蠲Π盐曳龌睾笈_歇息,就聽見采青冷哼了一聲:“就這么點本事還想跟我爭角兒?!”

安撫完賓客,一撮毛就進(jìn)來喊:“陳老爺在青云樓備下了飯局,邀請大伙兒都去賞臉呢。”

陳老爺算是明鶯的老主顧了,連當(dāng)年擴(kuò)建戲班的錢都是他出的,班主一直對他唯唯諾諾。

自來了這里,我只是聽大家提起過他,這是第一次見著他的樣子。他沒有中年人該有的成熟穩(wěn)重,總是一臉嬉笑,眼睛還時不時往采青身上瞥,讓我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飯局上我沒有參與他們的聊天,再加上頭還有些隱隱作痛,一直沉默不語,也沒有留意他們在聊些什么。

采青坐在陳老爺左手邊,指了指我說道:“那便是明鶯現(xiàn)在登臺最多的阿九師妹了。”

陳老爺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人長得倒是水靈。”然后扭頭和班主商量,“把你這個徒弟借我兩天吧。”說是商量,卻根本沒有給班主說話的機(jī)會又對身后的助理招手,助理迅速將幾張銀票塞到班主手中。

班主看到陳老爺?shù)难劬υ谖夷樕现鞭D(zhuǎn),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雖不愿意,但并不敢得罪他,只好收了錢嘆息著說:“陳老爺能看上她也是她的福氣。”

我的頭痛越加劇烈,視線也有些模糊,還沒等吃完飯就趴在桌上沉沉地睡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抱著我塞進(jìn)了車?yán)铮嚢l(fā)動時轟鳴的響聲是我最后的印象。

我啊的大叫一聲睜開了眼,屋里亮著昏暗的燈。這是哪里?陳老爺在車?yán)镒遗赃叺漠嬅鏉u漸清晰,那時我意識微弱,只感覺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我該不會是被他……我打了個激靈掀開被子,還好,衣服還整齊地穿在身上。狐疑問,一個男子進(jìn)來說:“九姑娘你醒了?”

我看著他有些面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許司令。自從上次他離開戲班后我還沒有再見過他。

“許司令?”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他示意我不要動,說:“我叫許晟羽,叫我晟羽就好。”然后笑著給我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他今日也在青云樓吃飯,看陳老爺?shù)臉幼颖阒浪膽巡卉墸阍陉惱蠣敾丶业穆飞辖刈×怂能嚕鞠雽⑽宜突孛鼹L,卻發(fā)現(xiàn)我一直昏迷不醒,就私自決定將我?guī)У搅嗽S府給我喂藥。

“我找大夫給你看過病,你也太天真了,被人下了迷藥都不知道。”

今日化妝前采青不斷提醒我讓我喝了手邊那杯水,怪不得喝了水后我的頭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現(xiàn)在想來水里一定下了藥。還有陳老爺無緣無故請的那頓飯,也一定是采青提前安排好的。

最毒婦人心啊!想到她的所作所為,我一陣顫抖。

[五]

次日采青見我回了戲班,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下午唱完戲回后臺歇息時,一位陌生人送了個雕花的紅木盒子。我剛打開,里面散發(fā)的亮光便驚了大伙兒的眼。水晶琉璃鳳冠上一顆顆珠子熠熠奪目。

“哇!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這么貴重的頭面。”一位師兄說,“阿九你戴上它演貴妃簡直是太炫了!誰這么慷慨送你這個啊?”

“還能有誰?真是明知故問!”采青斜了一眼插嘴道,臉上的忌恨越發(fā)明顯,“跟了一晚就是不錯啊!”

我暗暗嘆息,昨晚和許晟羽聊天時只是提了下鳳冠被我磕掉了珠子,他竟然就送了個這么貴重的來。

大家見我不吭聲也都不再說話,只有采青還在說:“是誰當(dāng)時說心里只有秦舒恒一個來著,現(xiàn)在倒好,趁他不在便跟了其他男人。”見我的臉頰微微泛紅,她又抿嘴說道,“真是當(dāng)了婊子還想著立牌坊!”

秦舒恒三個字又讓我的心泛起了漣漪,他走的這兩個月里,我寧愿相信他有其他生意上的事耽擱了才沒有回來。心底掛著他,也就沒有反駁采青,采青見我對她不理不睬,獨角戲也演得沒勁,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走了。

許晟羽卻笑著進(jìn)來,也不管眾人的目光徑直走向我詢問:“這個鳳冠感覺怎樣?若是看不上樣子,我再買個別的來。”

“很好,我很喜歡。”我尷尬地答著,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對我這般上心。

這幾天他日日邀我去吃飯,閑暇時還拿出槍手把手教我如何上膛……往往此時,我都有種身邊人是秦舒恒的錯覺。

直到幾天后他欲言又止了半天說出喜歡我時,我才恍然大悟,他對我這么好竟是因為喜歡我,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悄然進(jìn)了他的心。

但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人,而且我說過這輩子非他不嫁。”

許晟羽比我想象中要沉靜許多,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那能否告訴我你喜歡的是誰?”

“秦舒恒。”生怕再站在那里會讓彼此尷尬,說完后我落荒而逃。

所以我也沒有留意被歹徒盯上了,我剛拐進(jìn)一條巷子歹徒就沖上來用匕首抵住我的臉。惡狠狠地說:“掏出錢來!”

驚慌中許晟羽突然一個閃身上前與歹徒搏斗起來,混亂中歹徒在他的手臂劃了一刀,聽到不遠(yuǎn)處警察的哨聲才逃走。

“你流血了?”松了口氣的我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大驚失色,“我?guī)闳フ掖蠓颉!?/p>

許晟羽擺擺手:“這點小傷不礙事,回家灑點藥就行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途中路過西洋診所,在我強(qiáng)烈的要求下他進(jìn)去包扎了傷口,醫(yī)生又開了兩天的藥,叮囑我說每天都要換一次。

到許府后他不放心我一人回去,又喊司機(jī)將我送回了戲班。

第二天登完臺我洗了洗手準(zhǔn)備去幫許晟羽換藥,一撮毛見我要出門,不禁調(diào)侃道:“一個是長相俊美的翩翩少年秦舒恒,一個是家底豐厚的陳老爺,一個是有權(quán)有勢的體貼男人許晟羽,嘖嘖嘖,我說阿九師妹啊,你的桃花運怎么那么旺?你到底選哪個啊?我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說著他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我敲了敲他腦門兒笑道:“一撮毛,不管選哪個我都不會忘了你的。要不是你我早跑了,哪里還有機(jī)會見他們呢不是?”

一撮毛嘿嘿地笑著,我沒好氣兒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秦舒恒回來了。

他一臉風(fēng)塵仆仆顯得很疲憊,我歡喜地剛叫了個秦字,他就上前擁住了我說:“跟我走吧,我們?nèi)ケ逼健!?/p>

“現(xiàn)在嗎?”

“對,現(xiàn)在。這兩個月我賺了筆錢,在北平買了棟宅子,現(xiàn)在專程回來接你。”

若不是想起今天還有為許晟羽換藥的任務(wù),我差點兒就激動地答應(yīng)了他。可我不能那么自私,許晟羽畢竟是因為救我才受的傷。

“舒恒,后天走好嗎?我必須幫許司令換完兩天的藥。”

“你說許晟羽?”秦舒恒加大了手的力度,抱得我有些生疼,“我不許你去。”

是不是他聽說了一些流言飛語?我掙脫了他:“許司令救過我兩次,就這樣走了我心里一定會愧疚。舒恒,不管外界怎么傳,我愛的人永遠(yuǎn)是你,你等我。”我踮起腳吻了吻他,不再管他怪異的神情迅速轉(zhuǎn)身去了許府。

后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dāng)時直接和他走了,日后的苦痛會減輕多少?可生活并不是拍電視,演得不好還可以重來。

[六]

“明天我就要和秦舒恒出發(fā)去北平,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許晟羽愣愣地看著我,直到我目光躲閃時他才將視線從我臉上移到了窗臺上的花瓶:“祝福你。”

我摸了把滾燙的臉頰,朝他深深地鞠了個躬:“你對我的幫助我會永遠(yuǎn)記在心里。”說完轉(zhuǎn)身踏出了許府,走出很遠(yuǎn)都能感覺到身后兩道灼熱的視線。

收拾好東西只等著秦舒恒來叫我,可我等了一天他卻無影無蹤。

獨自在街上散心,卻偶然聽到兩個路人的竊竊私語:“一個時辰后就要在菜市口槍決秦舒恒了,你去看嗎?”

另一個人搖搖頭:“太血腥了,我不敢看。不過想想也真是可惜了,你說那么優(yōu)秀的他不好好兒做生意干什么軍火的違法勾當(dāng)呀!”

“是呀,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刀尖上舔血啊。”

他們的話像迎面潑了盆冷水,把我的全身都濕透,瑟瑟發(fā)抖。怎么可能?信誓旦旦答應(yīng)要帶我走,還在北平買了大宅子的秦舒恒怎么可能要被槍決?不!決不可能!我拔腿就跑,發(fā)了瘋般朝菜市口奔去。

警戒線外圍滿了路人,我看著被結(jié)實捆綁在柱子上的秦舒恒差點兒認(rèn)不出來,以前儒雅陽光的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敗潰散的眼神。怪不得他兩個月便賺下了買宅子的錢,原來在走私政府明令禁止的軍火交易。我突然很后悔那天沒有和他一起走,如果離開了這里他就不用死了是不是?

我不管他有沒有違法,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的心一下子亂了,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我該怎么辦?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許晟羽的樣子,我又發(fā)了瘋般往許府跑。

許晟羽是這里最大的官,我去求他,他一定會救秦舒恒,一定會。

許晟羽靜靜地聽完我的來意后,悠閑地點了支煙,而后失神地掃了我兩眼說道:“讓我救他也可以,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離開他,做我的女人。我會把他秘密遣送出城,從此以后你也不能再見他,若你違反了約定,對他而言將會有更壞的結(jié)果。”

我臉色鐵青,想不到他竟是個乘人之危之人,虧我以前還把他看得那么友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秦舒恒在菜市口的樣子不斷浮現(xiàn),我握了拳咬著牙沖他點了點頭。

許晟羽見我答應(yīng)下來,輕拍我的肩說:“我知道你心底開始恨我,但這個決定將是最好的選擇,你會想通的。在府上等我的好消息吧,哪兒也不準(zhǔn)去。”說著喊來李副官,“你看著阿九,喊其他人立馬跟我去菜市口!”

半炷香的時間許晟羽便安排妥當(dāng),我看著秦舒恒被遣送走的背影,眼淚像潮水一樣涌出,淹沒了大片悲傷。

也許我們命該如此,如燃起的煙花,絢爛一場后,什么都沒有了。

我再也不用去明鶯戲班過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日子,許晟羽將我安頓到他府上最好的房間,對我的關(guān)心也比以前更甚。

但無論他做了什么,是多么用心在討好我,一想到這場可恥的交易,我只覺他的卑鄙。

這日天氣晴朗,我穿了一身湖藍(lán)色旗袍,外罩著蠟染的碎花小襖,頭發(fā)隨意用發(fā)帶扎著,正坐在窗前看書,許晟羽不知何時已進(jìn)來:“阿九,我找人算了日子,下月初八我們把婚禮辦了。”

“娶不娶又有什么區(qū)別?”心已經(jīng)死了我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辦了婚禮你才是我名正言順的妻,你的名分我不會少,許宅以后也會有你的一份。”他端詳我許久,無法自抑地打橫著將我一把抱起拋上了繡床,吻住了我。

我沒有任何反抗任憑他解著我的衣扣,可剛解開第一枚扣子他突然停了手,幫我重新扣上,自嘲地笑了:“阿九,我答應(yīng)結(jié)婚前不會再動你一根指頭。”說完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胸腔處如遭重錘一下下砸擊,我趴在他體溫還未散去的床上號啕大哭。

[七]

不知昨晚幾時睡著,醒來時任我如何打粉都蓋不住紅腫的眼,架子上法國鐘擺滴答滴答的聲音更加讓我心煩意亂,于是換了件衣裙出門散心。

陽光斜斜穿過,婆娑的影子印在墻上射出一道道曲線。

我閑閑地逛著,慢慢走過我和秦舒恒當(dāng)初一起執(zhí)手相看的地方。往事還歷歷在目,我們卻已經(jīng)再也無法觸及。

身后突然響起了零碎的腳步。

“是誰?”我猛然轉(zhuǎn)身卻看到了許晟羽身旁的李副官,“是司令吩咐你盯著我吧?他怕我跑了?”

李副官不置可否,說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府吧。”見我沒有反抗跟著他往回走,他欲言又止了許久說,“有件事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

見我毫無興趣的樣子,他停下腳步附在我耳畔輕聲說:“是關(guān)于秦舒恒的。”

“他怎么了?”我像中了蠱般一聽到這三個字就一陣緊張。

“其實秦舒恒被槍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司令策劃的,他故意這樣做的原因就是為了得到你。而他也沒有按對你承諾的那樣放了秦舒恒,秦舒恒已經(jīng)被他秘密處死了。”

“你說什么?”我的大腦一陣眩暈,“不會的,司令不是這種人。”

“你怎么那么相信他?要知道他們可是情敵!”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你在騙我……”

“我真的是同情你才告訴你的,秦舒恒三天前就死了!我何必要騙你!”說完他快步走了。

我抬著如鉛重的雙腿緩緩挪步,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天空下起了雨,我站在雨里任雨水從身上滑過,將我的肉身骨頭靈魂全部都一點點侵蝕。

“阿九,怎么也不避雨啊?這樣會凍壞身子的!”許晟羽打著傘從府里跑出來把傘遞給了我,又將外衣脫下披在我身上。“李副官是怎么搞的!說了讓他接你回家怎么能讓你淋成這樣!”

回來后我便發(fā)起了高燒,直到燒退許晟羽都寸步不離親自照顧我。看我開始乖巧地吃飯,他才滿意地笑了。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一日他拿了枚鉆戒戴在我指上:“阿九喜歡嗎?這是我專程派人從英國為你定做的。這個樣式才配得上美麗的你。”

鉆石的亮光刺痛了我的眼,束身旗袍與流蘇披肩的花紋里也透出一絲無法遮掩的陰霾。見我流出了淚,他急了,倉皇上前抹掉我的淚珠:“阿九,你不喜歡嗎?不喜歡我再換一枚。要不這樣好了,明天我?guī)闳ミx。”

可惜沒有明天了,閃爍的淚花中我眼睜睜看著前一分鐘還身姿挺拔的他緩緩倒地,而后抹了把臉透過淚光笑了:“你為什么要殺了舒恒呢?你太狠心了。可你知道嗎?我每天往你的水杯里下一點兒毒藥,今天便是你毒發(fā)身亡的日子。”

最后一句并沒有讓他驚訝,他更在意的居然是那一句:“你說我殺了秦舒恒?我怎么會殺他呢?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聽他用盡全身力氣說道:“我母親是許家大太太,他比我小了兩歲,是姨太太所生。因為從小他就貪玩不愛讀書,父親對我的關(guān)懷大過他,所以他對我有恨意,和我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多年前他受不了父親的約束就拿了筆錢去北平學(xué)做生意,還特意改了姓名,再沒回來過了。

“閑暇時我一直在打聽他的消息,偶然的情況下得知他在北平走私軍火,就私下動用了關(guān)系扼制,我們的關(guān)系因為這件事更加疏遠(yuǎn)了。后來你告訴我說你愛的人是他,那時雖然我已經(jīng)愛上了你卻還是準(zhǔn)備成全你們,但偶然的機(jī)會下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愛你,他對你獻(xiàn)殷勤也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所以我策劃了菜市口槍決這一出戲,用這個方法來保全你。但不管他做了什么畢竟是我的弟弟,我怎么會殺他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書房的柜子里有封信,你看后就明白他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那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為何要瞞著我?”

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嘴唇翕動:“因為我怕你受到傷害,寧愿讓你恨我。”他的嘴角和鼻孔都滲出了血,我看著他逐漸僵硬的身子慟哭失聲。

[八]

書房柜子里是一封秦舒恒寫給一位北平生意伙伴的密信,信中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和北平警察局長屋里懸掛的夢中情人畫像上長得一樣的女人,把她獻(xiàn)過去他們在北平運軍火將一馬平川。

而他們提到的女人便是我。

他主動接近我并故意用溫柔讓我失了戒心,而我卻將他視為摯愛。

我是多么傻,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卻親手殺死了一直愛我的男人。

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來。舒恒,這個我曾想相伴一生的人,居然給了我一個如此殘酷的現(xiàn)實。但我明白,攪得我五臟六腑抽絲般痛楚的并不是秦舒恒。

這時李副官進(jìn)來,他看著面色蒼白的我爽朗地笑了:“司令的位置我已經(jīng)思念許久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上去。為了感謝你幫了我這么一個大忙,我會幫你找到秦舒恒讓你們在一起。哈哈哈哈。”

笑了一半的他倒在了血泊中,我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拿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方才尋找信時我也在柜子里看到了這把槍。

指上那枚鉆戒和腕上的玉鐲都閃著光,刺得我淚流滿臉。天空只剩幾縷淡云,吹散了幾樹遠(yuǎn)蟬悠揚的嘶唱,我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尾聲]

醒來時對上母親和千惠焦急的臉。母親抓著我的手抽泣,千惠一個勁兒地道歉,說她不該帶我去影樓照相,要不我也不會暈倒昏迷了兩天。

難道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嗎?可為什么這場夢那么真,真到我腦海里一直盤旋著許晟羽的面容,而且一想起他的名字,我就有種撕心裂肺的疼。

對我的關(guān)切一幕幕浮現(xiàn),怕我淋濕把傘給我打上,全然不顧自己被雨水沖洗的身子,生病時親手給我喂藥,即使被困意席卷也寸步不離。

因為怕我受到傷害,寧愿讓我恨他。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像回音般一遍遍響起,充斥耳膜。

突然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崩塌下來,重重地壓在我身上,連呼吸都異常艱難。

眼神望向窗外,一只停在窗臺的鳥撲楞著翅膀飛走了,像這場夢一樣,轉(zhuǎn)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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