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妖沒關系

一

娘親說蓮花開的時候，素蓮就會明白一切，不過娘親說完這句話就咽氣了，一直守在邊上的爹爹哭得撕心裂肺。

不過，再撕心裂肺也只有三年而已，三年后爹爹迎娶了豆腐坊的大女兒，那個強悍的女人嫁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素蓮給嫁了。

素蓮看著銅鏡里自己有點模糊的樣子，心里淡淡的，激不起任何漣漪，就跟母親一樣，她生性就淡薄，嫁就嫁吧!對方是什么人她也很清楚，不過是綢緞莊的沈大少爺，據說自幼就有病。素蓮看看自己的手掌，娘親去世后她就擔起了整個家，不僅要繡花賺銀子給一直沉浸在酒中的爹爹買酒，還要打理整個家的生計，這雙手比一般女兒家的手都要粗糙。

那沈家大少爺怎么會娶她?

坐上花轎，直接繞到了沈府的后門，素蓮就明白了。喜娘踢開轎門把她攙扶下來的時候，好心勸道：“說是做妾，其實不過是服侍少爺而已，沒人踢轎門，一樣的，反正都不會少你一口吃的。”

素蓮沒有出聲，早就知道天下沒有那么便宜的事，心底那抹靜水不免有點晃動了。

讓素蓮意外的是，居然連堂都不用拜，她就給送到了新房。新房很漂亮，紅得讓素蓮眼睛都睜不開，喜帕在進府的路上她就掀開了，既然他們不講禮數，她也沒必要做得太周全。一進新房就看到背手而立的男人，應該說是她夫君。

“把她那一身紅色給我換了!”

素蓮也對自己以后的生活幻想過，只是沒想到自己的夫君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素蓮還沒想好怎么開口，男人身邊的丫鬟擁了過來，紛紛動手扒起了她的紅衣。素蓮也不計較，任由她們脫下她身上的紅衣，是的!她連鳳冠霞帔都沒資格穿。

重新換上的是白色的衣服，是素蓮從未穿過的綾羅綢緞，但是，她不喜歡這如雪的白，娘親生前也愛穿，但是臨死前吐出來的血沾在這凄白上，很嚇人。

“把那些紅色全給我拆掉，拿去燒了!”男人說完連看都沒有看素蓮一眼，就出去了，出門的時候可能是太急了，扶著門框狠狠地咳了一聲。

看樣子傳聞是真的，大少爺真的有病。素蓮找了把椅子坐下，任由這一屋子下人忙上忙下地拆著這些耀眼的紅。

素蓮坐著都快睡著了的時候，居然有人來通知她，二夫人要見她。不踢轎門，不拜堂，連交杯酒都沒喝，這算是成親?素蓮愣了愣，這大少爺的親娘是早就死了的，這個二娘此刻找她做什么?看看自己這一身素衣，這個樣子去見二夫人?

二夫人派來的丫鬟，什么都沒說，站在一旁準備領路，素蓮嘆氣，只得隨了她去。

沈家的花園很大，中間有一個大大的湖，除了上面一座孤零零的亭子外，什么都沒有。素蓮天生愛那水中蓮，看到光禿禿的一片湖，心里不免覺得可惜。

二夫人好氣派，一身華服，年輕的臉上寫滿妖艷。由兩個丫鬟攙扶著走到素蓮面前，長長的指甲輕輕地劃過素蓮的臉。

“長得不算是美人倒也標致。”那長長的指甲劃得素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似乎只要對方一用勁那長長的指甲就會穿過她的肌膚刺進骨髓。

“我們大少爺脾氣古怪，身體又不好!你多擔待。”二夫人捏著素蓮的臉，笑得很詭異，“你能嫁進我們沈家，算是你的福氣，不過也算是你的不幸!”

素蓮錯愕，二夫人什么意思?

“當然，是福氣還是不幸就全在于你一念之間!”二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轉身被丫鬟簇擁而去。

素蓮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二夫人指的是什么。沈大少爺的娘親去世多年，二夫人一直沒被扶正，就連生下小少爺都沒能讓她母憑子貴登上正室的位置。她怎么想的素蓮不知道，只是她知道二夫人想讓她做眼線，盯著大少爺。

二

遠遠地就看到那個男人坐在湖心亭，衣袂翩翩，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是個走三步就要停下來喘口氣的人。

“大少爺，吃藥了!”素蓮把手上的碗送了過去。這個男人沒有認可她，素蓮自然也不會真正把自己當成妾室來看，想來想去還是跟下人們一樣的稱呼吧!這樣一來，她倒是自然了不少。

沈幕展沒有理會素蓮，倒是他身邊的丫鬟小沁很自然地接過碗。素蓮苦笑，她居然連那丫鬟都不如，二夫人恐怕要看走眼了，她連沈幕晨的身都近不了。這些日子她除了從廚房把沈幕晨的藥端過來之外，一句話都沒有跟沈幕展說過。

說她是小妾，其實比下人還不如吧！

不過最奇怪的是，沈幕展雖然是大少爺，可服侍他的人除了丫鬟小沁之外就剩下她了，全府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害怕沈幕展，下人們隨身侍候的時候也是避得遠遠的。

素蓮開始不以為然，性格這么惡劣的男人會嚇到人一點兒也不奇怪。不過那天她提早去廚房端藥，聽到廚房里的人在嚼舌根。

素蓮在門外等了很久才進去，一聲不吭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的她端起藥就走了。然后她開始有點同情這個男人了。

他們說沈幕展身體里有個妖怪，長年喝藥就是為了壓制他體內的妖怪，哪天沈幕晨身體撐不住了，體內的妖怪就會被放出來，到時候沈家的人都會遭殃等等。

沈幕晨依然坐在湖心亭內，下人們避得遠遠的。素蓮走了過去，避開要來接藥的小沁，把碗送到沈幕晨跟前。

“少爺該喝藥了!”

沈幕晨扭頭看了素蓮一眼，沒有接藥碗。這是素蓮第一次看清楚自己”夫君”的樣子，男人的眉頭一直緊蹙著，蒼白得過分的臉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虛弱，但是精致的五官還是美得讓素蓮吃了一驚，她的夫君居然長得這么好看!

“看夠了?我是不是跟傳說的一樣，有著一副妖怪的模樣?!”大概是素蓮的目光太過直接，沈幕晨惱了，伸手就要過來端藥。

素蓮站在一旁，然后小聲地說了聲：“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沈幕晨碗底的最后一口藥就這么給吐了出來，然后又是一連串的咳嗽，一旁的小沁急忙上前拿出帕子幫沈幕晨擦拭衣服上跟嘴角的藥渣。

素蓮不知道沈幕晨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咳得這么厲害，他整個人撐著桌面站都站不起來。素蓮試著伸手去攙扶他，不想對方伸手就打了下來，意料之外的是那只手打下來的力度，輕得跟羽毛一樣。

“怎么會這樣?”素蓮驚訝地發現，喝完藥的沈幕晨比喝藥前看起來似乎還要糟些。

“怎么回事你會不清楚?”小沁陰陽怪氣地瞪了素蓮一眼，素蓮知道她是沈幕晨在沈府最信任的人，自然也不會把她放在眼里。

“快跑，少爺要變了!”原本一直站在湖邊的下人忽然喊著跑開。

小沁見怪不怪地扶起渾身無力的沈幕晨，朝素蓮露出一絲冷笑：“你還不走，就不怕大少爺變成妖怪?!

素蓮沒有走，她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妖怪，但她不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妖怪。

沈幕晨一直低著頭，忽然呵呵地笑了出來，然后微微地抬起了頭。盡管不相信，素蓮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沈幕晨的臉變得好白，白得如冬日里的雪似的，襯得眼睛格外血紅，不外乎別人會嚇到，素蓮坦言在看到的那一瞬間她也想拔腿就跑，可是沈幕晨的眼睛吸引住了她。

這男人有著孩子般清澈的眼神，即使怨恨著身邊的一切，他對身邊的人還是有著期望的。素蓮從他眼中看到了一丁點兒期望，他在期望這座府邸能有個人不怕他。

所以素蓮沒有走，她直直地盯著沈幕晨，然后他的臉色漸漸地退下來，白色緩緩地退下，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沈幕晨又恢復了那種病態的臉色。素蓮相信沈幕晨剛剛的模樣是因為藥效。

“你為什么不走?”沈幕展雖然恢復了開始的樣子，可語氣依然是那么冷漠。

“你不是妖怪!”素蓮不打算解釋，收拾好桌上的藥碗準備離開。

“你不怕妖怪?”沈幕晨的眉頭皺得很深，問完后又不可置信般搖搖頭，“不可能會有人不怕的!”

“我怕妖怪!”素蓮說得很認真，然后很認真地盯著沈幕展，“可你不是妖怪!”

不知道為什么，素蓮心底最深處的信念就是這個男人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也不可能是妖怪，她不相信，即使她親眼見過這個男人變化的樣子。

三

再次被二夫人叫去問話的時候，二夫人命人拿來一支銀簪，說是賞她的。

素蓮不敢不接。

“聽說大少爺開始讓你進入他的書房了?”二夫人似乎對素蓮很滿意。

素蓮點點頭小聲說了聲是。

沈幕晨應該是這座府邸最難搞定也是最容易搞定的人，據府中的人說他娘死后就一直沒有出過府門，也就是說他在五歲之后就沒看過府外的天空。要得到他的信任很容易，素蓮只是看過他一次吃藥后的摸樣就被允許留在身邊了，為什么這些人不懂?

“很好!每天要讓大少爺把藥喝完!府中的瑣事你就不要去做了，你好歹是大少爺的妾室，老做一些下人做的事有失身份。”

素蓮起身謝過，倒也沒有多高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個道理娘親還在世的時候就教過她。

從二夫人那里出來時素蓮就去了廚房端藥，這一次大少爺沒有在湖心亭而是在書房，書房里堆滿了書，滿得連窗戶都被書給堵住了。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沈幕晨正躺在躺椅上看書，見她來了，放下書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們的關系似乎因為那一次而變好了。

“小沁呢?”素蓮還是頭一次單獨跟沈幕展待在一起，不免有點好奇。

“她家人今日來府中看她，我讓她去了!”沈幕晨靠著墻坐直身體，伸手過來接藥碗，忽然瞥到素蓮腰間，雙手一推，藥碗倒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呵呵——我怎么能這么輕易就相信你……呵呵——你不過都是跟他們一樣，說不害怕我，其實都是來監視我的!”忽然發作的男人惱火地抓起躺椅上的書往素蓮身上砸了過來。

素蓮被推倒在地，驚慌失措地一摸腰間那銀簪，沈幕晨認出這是二夫人的東西了。

“滾!給我滾!”男人即使是病弱之體，發起火來可一點兒也不差于常人。

素蓮默默地站起來，把銀簪放到邊上的桌子上：“我沒上過私塾，只識得幾個字，但是我知道‘出嫁從夫’這四個字的意思。”

素蓮說這話的時候不卑不亢的，盯著沈幕晨的眼睛連眨都沒眨。她沒想過要靠二夫人來享榮華富貴，從那天看到他那雙眼睛起就覺得這個男人應該會需要她，所以她愿意為他留下來。

沈幕晨也怔住了，手中原本要砸下來的書就這么落了下來。素蓮輕輕地走過去，握住他的發絲不發一語。

沈幕晨的手握住素蓮的手，緩緩地抬起頭，雙目對視的時候，素蓮知道她真的走進了這個男人的心。

那天下午素蓮在書房待了一下午，她望著一直在看書的沈幕晨有點出神了。

“看什么?”沈幕晨扭頭看她。

“你想出去走走嗎?”素蓮看看窗外透進來的陽光。

沈幕展搖搖頭：“一座看了十五年的院子，有什么好看的!”

沈幕晨這么說著，素蓮卻上心了，她有種為這個男人做點什么的沖動，而她忘記了，那天中午沈幕晨沒有喝藥。沈幕展的藥是每天正午時分喝的，那天耽誤了，所以第二天她送藥過去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沈幕晨的臉色居然有了些許紅潤。

她悄悄地跟沈幕晨說起這件事，沈幕晨沒什么表情地告訴她，沒用的，這藥他喝了十五年了，早就成了根，喝不喝都一樣。喝了渾身沒力，不喝身體便會如刀絞般疼。只是不喝的話，府中的人恐怕早就全嚇跑了。

“你也不要費心了，大夫都說了我過不了而立之年。”沈幕晨難得地擠出一絲笑容，“你不必擔心，我死之前一定會給你找戶好人家!”

素蓮不再說話了，只是隔天偷偷地把沈幕晨的藥換成了另一種補藥。

沈幕晨一連喝了三天的補藥，臉色居然越來越好。素蓮喜在心頭，卻又有點擔心沈幕展所說的那如刀絞般的疼痛。

果不其然，第四天半夜她被一陣呻吟給吵醒了。仔細一聽，是隔壁沈幕晨發出來的聲音，急忙披上衣服跑了過去。

進門點燃蠟燭才發現沈幕晨疼得抓著被子在掙扎，不敢驚醒府中下人，素蓮合上門輕輕地靠了過去。

“大少爺，哪里疼?”素蓮看見沈幕晨的手死死地揪著被子。

沈幕展死死地咬緊牙根，艱難地睜開眼睛，見來人是素蓮，低吼一聲：“出去!”

“我不!”素蓮握住沈幕晨的手，“告訴我哪里疼。”

“出去!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沈幕晨的唇都咬出血來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幾乎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要!”素蓮搖頭，“忘了我說過的話嗎?我不相信你是妖怪!我不相信!”

素蓮緊緊握住沈幕晨的手，心里念著讓她來為他分擔一些痛苦吧!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素蓮的哀求，原本苦苦掙扎痛苦不堪的沈幕晨似乎好多了，漸漸地停止了滾動，死死咬住的牙關也松開了。素蓮跟著出了一身的汗，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跟沈幕晨一樣經歷了一番痛苦。

四

即使親眼見過沈幕晨發作的樣子，素蓮還是堅持不讓他服藥，沈幕晨知道后也沒拒絕，對他來說似乎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每每發作的時候他都會讓素蓮一個人陪在他身邊。這種默契成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細線，牽扯著他們兩個人之間慢慢變濃的情愫。

“素蓮你學過醫術?”發作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了，疼痛的時間也似乎越來越短了，沈幕晨的身體好了很多，跟素蓮說的話也開始多了。

“沒有!”自從二夫人發過話后，素蓮的時間似乎就多了起來，閑著無事又開始繡花，聽沈幕晨問起來，她忽然問道，“你不知道二夫人在害你?”

“知道!”沈幕晨淡淡地答道。

素蓮驚訝地看向他。

“二夫人不過是想要幕元將來能得到沈家的家產，我無欲無求，死了也干凈。”沈幕晨說到這里時看著素蓮笑了，“倒是可惜了你!”

“那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素蓮臉有點燒了，“知道你還喝藥，你真那么想死嗎?”

“那倒不是，我自小就有腹痛的毛病，看盡大夫都沒法根治，二夫人的藥倒是有效!”沈幕晨伸手拉過素蓮的手，細細地揉捏著，“我現在倒真有點不想死了，素蓮你是上天賜予我的解藥。”

“胡說!”素蓮低著頭不敢看沈幕晨的眼睛，“那說你是妖怪也是因為二夫人的藥?”

沈幕晨點點頭，然后又說道：“你為什么不相信我是妖怪?”

素蓮沒有說話，繡架上的針戳破了她的手指。素蓮留意沈幕晨沒有注意到，便小心翼翼地把手藏到衣袖中。

當天二夫人又召見了素蓮，素蓮過去的時候二夫人笑吟吟地過來牽她的手，問她上次送的銀簪可喜歡。

素蓮道了聲謝，站在二夫人身邊。

“你倒是挺招人喜歡的，在我們沈府倒也越發的出落標致了。”二夫人把玩著手上的戒指，“不過，你也知道在這個家里，誰才是真正的當家人。”

素蓮點點頭，她心里跟明鏡一樣。

“飲水思源這個道理要銘記，知道這個家誰才能做主便好，將來大少爺過了，府里還能給你留個地方。”

素蓮點點頭，二夫人滿意地把煎藥的事也交給了她。府中的下人更是開始討好她，素蓮把收到的東西統統丟進了花園的湖中，沈幕晨不喜歡這些東西，他厭惡這個府中所有的東西。

二夫人雖然把煎藥的事情交到了素蓮手里，但是藥還是她的人送來的，素蓮也只是默默地換掉熬好的藥。沈幕晨繼續跟往常一樣，只是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了，疼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們兩個人都知道沈幕晨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病殼子了，可是時隔十五年，府中除了小沁跟長年在外連他娶親都沒回來的爹以外，再沒有誰是他的人。

沈幕展很少出房門了，偶爾出來也都是晚上，就在花園中走走。然后府中就傳聞有人半夜在湖中看到發光的東西，也有傳聞有人在湖中聽到過水聲，要知道這個湖在大夫人死后就沒有養過任何東西。

傳聞越傳越真，直到城中發生了小孩失蹤的事。沈府就變成城中的眾矢之的，官府沒辦法只能來沈府抓那一直被傳為妖怪的大少爺。

素蓮知道消息后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沈幕晨離開沈府，沈幕晨笑笑，摁住素蓮的手把她拉進自己的懷中，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第一個擁抱。

“就算我身體好了又怎樣?她要我死，我也活不了，她一直沒殺我只是顧忌我爹，眼下是除掉我最好的機會，她怎么會放過?!”沈幕展緊緊地握住素蓮的肩膀，在她耳邊說道，“我知道你算是半個她的人，所以我不怎么擔心你的以后。你這么聰明，在這府中總是有個棲身之處。”

素蓮抬頭仔細尋找沈幕晨的視線，她以為自己藏得夠好，沒想到沈幕晨居然會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誤會了，素蓮很焦急。

沈幕晨低頭捉住素蓮的視線，依然面帶微笑：“你很好!”

說罷低頭，輕輕地吻住了她的嘴唇，沒有幾乎要吞噬對方的激情，也沒有迫切的渴望，就是那種很自然的安慰，因為愛，因為舍不得，因為思念，所以才會渴求對方更進一步的舉動。

素蓮第一次在沈府哭了，緊緊抓著他的手，她不想就這樣結束。

小沁沖了進來：“二夫人帶著官府的人往這邊過來了。

五

“你快走，我不想你死!”素蓮伸手抓住沈幕晨。

沈幕展扣住她的手，搖搖頭，素蓮急了，忽然一旁的小沁也拉住她的手。

“聽大少爺的吧!”

小沁的眼中充滿了淚水，素蓮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個人面對生死會這么坦然，而她記憶里最深刻的就是娘親的過世，再活生生地經歷一次，她恐怕承受不起了。

就在遲疑間，官兵的人已經來到了房門外。

沈幕晨笑笑，松開素蓮的手，拉開了房門，門外的人看到出來的是他，齊齊退后了半步。

“就是他!”帶頭的捕頭舉起手中的刀，喊道，“給我抓住他。”

“慢著!”素蓮跟小沁同時擋到沈幕晨身前。

沈幕晨剛想說話，素蓮已經搶先一步開口了。

“請問捕頭大人要抓誰?”

“沈家大少爺沈幕晨!”帶頭的人連刀都抽出來了。

“所為何事?”素蓮也很鎮定。

“他就是害死城中小孩的真兇!”

素蓮冷笑，故意略過二夫人兇狠的眼神：“我夫君是不是真兇，我會不知道?我日日夜夜與他相伴，他何時出去行兇了?”

大概沒人會相信這個整日在府中一聲不吭的人會忽然變得這么犀利，字字珠璣地辯得官府的人都啞口無言。

“無亂如何，我們都要帶沈大少爺回衙門。”捕頭揚起手中的刀，“因為沈大少爺弄得外面的人人心惶惶，我們衙門的人也該著手調查，沈大少爺是不是妖怪，到了衙門自有定論。”

這話的意思就是無論如何沈幕晨今天都必須跟他們走，在場的人恐怕都知道沈幕晨這一去必死無疑，去了衙門二夫人又怎么能讓他活著回來。

素蓮再能說會辯，可她畢竟是個女人。眼看官府的人就要帶走沈幕晨了，她咬緊牙根，剛要抬手。

“等等!我有證據證明大少爺不是妖怪!”小沁忽然站出來。

大家不解，只見小沁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竹筒和一包藥。瞬間二夫人的臉都白了，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瞪向素蓮，煎藥都是素蓮負責的，會落到小沁手上不用想都知道是她的杰作。急忙喚家丁去抓小沁。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小沁發誓今天所說的話要是有半點虛假不得好死!”小沁狠狠地瞪著二夫人，威嚴的樣子倒是壓住了那些丫鬟跟家丁，發這么毒的誓，在場的人都有點怕了。

沒辦法，捕頭只好示意小沁講下去。

“當年大夫人臨終之前交代過，她一死二夫人必定不會留下年僅五歲的大少爺，便在少爺身上種下了這種蠱。”小沁打開拿出來的竹筒，里面爬出了一只小蟲，在場的人嚇了一大跳。

“這種蠱會讓人疼痛難忍，大夫人要我在她過世后求二夫人，說大少爺活不過二十歲，就算是在府里養個廢人也好，至少留大少爺一條性命。大夫人只想等大少爺長大后能保護自己的時候讓我幫他解掉身上的蠱。”小沁低著頭像是在哭，說出來的事實讓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素蓮小心翼翼地靠到沈幕晨身邊，緊緊地握住他顫抖的手，這些事不僅僅是在場的人，即使是沈幕晨恐怕也不知道。

“誰知道二夫人心好狠，即使親眼見過大少爺發作還弄了這種喝了人五臟六腑都會衰竭的藥給大少爺喝，還在散布謠言，說大少爺身體里有妖怪不喝藥妖怪就會出來害人，弄得大少爺連門都不能出。”

“放肆!”二夫人抬手指著小沁，“小小丫鬟居然也敢污蔑我!給我抓起來關進柴房!”

“我有沒有污蔑你，請個大夫來給大少爺把脈就知道了。”小沁舉起手中的藥包，“這就是二夫人天天給大少爺喝的藥，讓大夫檢查一下就知道是藥還是毒藥。”

忽然小沁手中的藥包被人給奪了下來，直接丟進了湖中。

“胡說八道!”捕頭兇狠地連小沁手中的竹筒一并丟進湖中，“再胡說八道我連你一并抓走!”

“哈哈——”二夫人得意地笑了起來，“早知道你們沒一個靠得住的，居然一個個都背叛我，哼，今天你們三個都得死。”

素蓮笑笑，握緊沈幕晨的手，堅定地說：“夫君若有不測，我自然會隨我夫君而去，二夫人不用擔心!”

沈幕展驚訝地看著素蓮，搖搖頭。素蓮笑著點點頭。

小沁忽然瘋了似的沖向捕頭，一把抽出他身上的刀：“別過來，我告訴你們，沈府真的有妖怪，呵呵，你們要大少爺死是不是，我告訴你們，大少爺根本就不是妖怪，我才是真正的妖怪，要不然我為什么會解那種恐怖的蠱?!”

從來沒見過這么瘋狂的小沁，還拿著刀，刀尖泛著白光，鋒利得嚇人。

小沁緊緊地握著刀一步一步地退到素蓮身邊，忽然小聲地說道：“帶少爺走!我知道，你有辦法!”

話音剛落，小沁啊的一聲，手中的刀落地，她瘦小的身體栽倒在邊上的湖中。另一把刀隨著她的身體掉進了湖中。

她一個瘦弱女子何曾握過刀，又怎會是兇狠的捕頭的對手，對方只是一刀，她便香銷玉殞了。

忽然，就在這一瞬間二夫人忽然抱住了頭，指著湖中的小沁尖叫，只見湖中的小沁慢慢退去人形變成一朵盛開的蓮花，白色的花瓣如她身上的白衣一樣，潔白無瑕。

頓時尖叫聲四起，人群四散，就連殺人不眨眼的捕頭都棄刀而逃了。

沈幕晨跟素蓮兩個人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過了好半天，沈幕晨忽然笑了出來，低聲說了句：“好美!”

靜靜的湖面只漂著一朵白色的睡蓮，美得很不像話。素蓮一直沒有說話，頭低得很低，卻在沈幕晨說完那句話后癱倒在地，眼淚就那么涌了出來。

小沁對她說的那句話，讓她有點慌亂。小沁不該死的，如果她能站出來就好了，可是……側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她私心地猶豫著。

沈幕晨扶著素蓮的肩膀把她扶起來，緊緊地鎖在懷中。素蓮忍著身體的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忽然手背上多了一層濕潤，那是沈幕晨的眼淚。素蓮驚訝地抬頭，這個一直冷漠的男人，眼角已經濕潤了。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沈幕晨搖搖頭，松開了抱著素蓮的手，撩起衣衫緩緩地走進湖中，一步一步劃開水面直到小沁化作的蓮花旁邊。素蓮在他身后揚袖一揮，蓮花消失，小沁躺在水中，鮮血化開一片。

“小沁不是妖怪!”素蓮哽咽著說道。

“我知道!”沈幕晨抱起小沁緩緩地朝岸上走來，“即使她是妖怪，我也不在乎，她從未害過我。”

素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上面纏繞著一朵朵蓮花，美艷地嵌入肌膚。娘親說過蓮花盛開的時候，她就能明白一切，是這個意思嗎?

“素蓮!”沈幕晨抱著小沁走進房內，見素蓮沒有跟上來，輕聲喚道。

素蓮應了聲，依然沒有動!

“怎么了?”沈幕展轉身看她。

素蓮沒有說話，手指微微抬起指尖聚光，緩緩地那片光罩在了小沁的身上，鮮血不見了，傷口也不見了，小沁跟睡著了一般安靜。

沈幕晨冷靜地看著這一切，眼神始終沒有從素蓮身上離開，直到素蓮收回手上的動作，他才揚起淡淡的笑容說：“走吧!”

素蓮已經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更分不清沈幕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看著沈幕晨冷靜地把小沁放在床上，然后開始吩咐她整理包袱，等整理好了，沈幕晨說：“走吧，我們離開這里!”

“大少爺?”素蓮忍不住了，他難道看到剛才那一幕都不好奇?不害怕?

“我是你夫君，以后都不要叫我大少爺了。”沈幕晨抱起小沁，“什么都不用說，我們離開這里。找個地方置上一處房子，繼續過我們的日子。”

“可是……我……”素蓮驚訝地望著異常冷靜的男人。

“你怎么了?”

素蓮放棄似的把手送到沈幕晨眼下，那一朵朵蓮花就這樣赤裸裸地被放大在沈幕晨跟前。

“只是這個?”沈幕晨笑笑，轉身走在前面，輕車熟路地帶著素蓮走到沈府的后門。

“成親時，你我并未拜堂，等安葬好小沁，我們拜天地吧!”

“啊?”素蓮臉一紅，沈幕晨這話是在暗示他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嗎?

“你不愿意?”沈幕展徑直走在前面。

素蓮的臉更加紅了，低頭跟在沈幕展后面，不管前面的男人走到哪里她都會一生相隨。

“我們以后生個孩子取名叫沁吧!”

“嗯!”

“以后你在家中繡花，我可以去私塾教書。”

“嗯!”

“其實……”我什么都知道!沈幕晨望著前面的小路，忍了忍還是沒說出口。有些事還是不要說透比較好，她想說的時候總是會說的。其實他何嘗不被驚嚇過，第一次看到那被刺到的手指，不但沒有流血，還開出一朵朵妖艷的蓮花時，他何嘗不想逃，可這朵蓮花何止是開了這么一朵，他的心尖上早被刺上滿滿的蓮花，根深蒂固。

素蓮咬緊牙跟上男人的腳步，淚水一點點滑落。

沈幕晨真的不怕她7她是妖呀!她為沈幕晨嘗藥的時候，哪里知道讓沈幕晨變得像妖怪的藥，她喝了居然會渾身發熱，熱到整個人都要燒燼般，百般難忍的時候，她跳進了花園的湖中，頓時疼痛感全無，慢慢地她發現自己的身上居然蔓出蓮花紋身，她驚嚇過度得昏厥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變成蓮花……素蓮，素蓮，原來她名字的含義是這個，她躲在湖底哭了一晚上，變回人形的時候，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對沈幕展。

原來她才是真正的妖怪呀!

“其實……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愛你!”沈幕晨回頭給了素蓮一個微笑。

素蓮低頭，眼角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