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圣戰”始末
“69圣戰”的源起是2010年5月30日上海世博會的踩踏事件。當天,韓國人氣團SuperJunior(后簡稱SJ)于晚上在上海世博園演藝中心演出。為獲得當晚的演出入場券,數千歌迷擁擠在世博演藝中心取票區域,一度造成混亂,并引發踩踏事件。園區方面不得不出動大量武警維持現場秩序。一位執行任務的武警戰士告訴記者,像這樣“瘋狂”的場面在世博開園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
韓國方面最初表示將發出5000張入場券,但其實SJ經紀人及SM公司知道實際票數只有幾百張。經紀人為了虛高SJ的人氣,仍然對外宣稱有5000張入場券,從而吸引各地的SJ粉絲前去觀看、造勢、拉橫幅,而后票數不夠不能入內,堵在世博園內,造成一票難求、中國人為之瘋狂的假象。最終實際發出的票數大約在500張,幾近瘋狂的歌迷對此極度不滿,導致了粉絲們的暴力行動,并且將怨氣發泄在了維持秩序的武警和志愿者身上,出現了辱罵、毆打武警和志愿者,向武警吐口水,甚至還有歌迷脫了自己的衣服揚言武警非禮的極端行為。
此次踩踏事件通過媒體曝光后,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尤其在網絡虛擬社區中,歌迷團對中國武警和志愿者的所作所為遭到了網民們的強烈譴責。隨后,以“魔獸世界吧”為發源地,在天涯、貓撲等各大網站相繼出現了網友有組織地反對SuperJunior及其粉絲的活動,從而引爆了“反哈韓”網民與SuperJunior粉絲的“網絡大混戰”。由于該“網絡混戰”發生在6月9日,故又稱“69圣戰”。
“碎片化”環境:網絡輿論的形成
“69圣戰”的相關情況統計。“69圣戰”是一起典型的網絡傳播事件。筆者通過百度指數(BaiduIndex)輸入“69圣戰”這一關鍵詞,獲得了該事件的相關統計情況。
統計結果顯示,“69圣戰”的“戰場”主要分布在我國沿海及內陸發達城市,如北京、上海、廣州、武漢等,并向其他城市擴散。參與者以男性居多,年齡絕大部分處于10~19歲、20~29歲,主要為學生,而且從“職業分布”的統計數據也證實了這一推論。同時,這是一起非正常網絡傳播事件,當中涉及一些專業的網絡技術,因而IT從業人員也成了此次事件的主要參與人員。值得一提的是,從“學歷分布”上看,除了“本科及以上”學歷人員占了絕大比例外,“高中生”的人數位居第二。筆者認為,這也是此次網絡事件輿論制造者和傳播者的高明之處。6月9日是全國高考結束之日,廣大考生終于獲得“解放”,積累了整整一年的壓力或者考試不理想的消極情緒亟待釋放。“69圣戰”的爆發似乎為這一群體找到了發泄的渠道。或許他們當中部分人并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僅僅是作為一種釋放的方式而進行“圍觀”,從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從6月8日至9日,網絡用戶的關注度有了一個“內爆式”的急劇增長,而“媒體關注度”與“用戶關注度”幾乎呈現正相關,兩者相互牽引,互為影響。至此,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在現實生活中的一起事件,會在網絡上引起如此軒然大波?其中網絡輿論是如何形成并傳播的?
為了回答這兩個問題,筆者認為首先必須對互聯網這一新媒體環境的特征進行初步的分析。
“碎片化”的網絡環境。互聯網的普及,尤其是Web2.0的盛行,使得網絡媒介極大地延伸到了用戶終端,為網民表達、參與、聚合資源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同時網民選擇權、接近權、參與權的行使也取得了實質性的突破。這種“碎片化”的環境造成了傳統社會關系、市場結構以及社會觀念的逐步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利益群體的差異化訴求以及社會成分的碎片化分割。①而在網絡這一虛擬的公共場域當中,把關人的作用較之傳統媒體已經大大弱化,網民可以就某個公共事件進行公開、自由、平等的意見分享,從而表達自身的差異化利益訴求。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互聯網的虛擬性、隱蔽性、匿名性,帶來意見表達的便捷性、隨意性,從而使得網民無須顧及“沉默的大多數”,而可以充分表達自己的真實看法。網上論壇、聊天室、新聞跟帖、貼吧、博客等網絡平臺為公眾提供了表達意見的場所。②
網絡輿論的生成。相對于傳統媒體,互聯網這種高度“碎片化”的環境更易于輿論的形成,且“網絡輿論正成為社會總體輿論中日漸重要、最具活力的組成部分”③。當某一議題在這種“碎片化”的場域中引發了足夠多的關注,便逐步演化成網絡輿論。在通常情況下,網絡上的各種意見或見解都是以“版主”、“吧主”等類似的“意見領袖”來形成合意的。“69圣戰”的源起本是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事情,但由于網絡的通達性以及把關人作用的式微,“意見領袖”可以非常方便地將這起生活中的且具有某種新聞價值的事件“轉移”到虛擬社會中,并且任何人都可以就歌迷們對武警和志愿者的所作所為品頭論足一番,甚至宣泄自己不正常的情緒。當這種不正常的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或者被某些利益集團所利用時,便會形成一股強勁的網絡輿論,并在網絡空間的孵化下成為具有轟動效應的網絡事件,甚至出現“網絡輿論暴力”。所謂“網絡輿論暴力”,是指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內,多數網民通過網絡語言對某一事件的當事人表達相對一致的非理性意見,從而造成一定的不良影響甚至破壞的現象。“69圣戰”就是一起典型的“網絡輿論暴力”事件。
從哲學的角度來說,“69圣戰”其實是參與者“本我”人格的一種體現。弗洛伊德曾經在無意識理論的基礎上提出,個體的人格由三個系統組成:本我、自我、超我。其中,“本我”是最原始的無意識心理沖動,是人與生俱來的,它所堅持的是“快樂原則”④。在作為“觀點的自由市場”的互聯網空間里,多元化的傳播者、開放式的傳播渠道、滾雪球般的傳播方式以及復合型的傳播形態,強化了網民“本我”議程設置的功能。⑤再者,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或許會因為某種顧慮而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和態度。⑥而當人處在網絡這種沒有或者相對缺乏社會約束力的匿名狀態時,社會責任感和自我控制能力有所降低,會在“法不責眾”的心理支配下本能地進行情緒的盡情宣泄,從而展現人格體系最深層面的“本我”。當不同個體的“本我”在針對某個事件外化而成的觀點、見解上產生共鳴時,網絡輿論便應運而生。
“蝴蝶效應”:網絡輿論的傳播
網絡輿論傳播的“蝴蝶效應”。“69圣戰”誕生于網絡,就注定了輿論從形成的那一刻起,將會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傳播。
在網絡輿論的初始條件不確定的情況下,初始輿論極小的、微妙的偏差,都會引起不可預料的輿論效果。根據物理學中機械波的相關原理,如果兩個波傳播方向相同、步調一致,則當兩個波相交時,振幅會進行疊加。“網絡輿論中的這些意見派系正如一個個不同的振動波,它們相互此消彼長,能量(輿論的規模和強度)相互疊加,有時難以控制,便導致‘蝴蝶效應’的發生。”⑦
“69圣戰”中的“振動波”。“69圣戰”事件中,最初只是在“魔獸世界”的貼吧里發出了“反哈韓”的號召,即第一個“振動波”。其后,由于支持“圣戰”的網友的熱烈追捧和宣傳,以及歌迷們針鋒相對的回擊,使得各種不同的“振動波”相互疊加,從而積聚了相當大的能量,傳播的范圍也隨之不斷擴大。在這個事件中,由于網絡意見的散亂與復雜,“蝴蝶效應”中的各種變量因素較多。為了便于分析網絡輿論的傳播機制,筆者在此只選取了四種因素作為變量。
一是SJ及其經紀人。這是一個潛在的變量,雖然他們沒有直接參與到網絡輿論的傳播中,卻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或者說是輿論的“振源”。
二是“魔獸世界吧”的“圣戰”發起人。正是由于這個變量的作用,使得“圣戰”進入議程設置。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個利益相關者,他之所以發起此次“圣戰”,并不排除某些特殊的目的,如出于商業利益的考慮。
三是支持“圣戰”的網民。這一變量的介入,使得輿論的能量在短時間內被迅速引爆。此外,還有一群“不明真相”的網民,通過“圍觀”此次圣戰,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事件發展的進程。最終,“69圣戰”從“魔獸世界吧”蔓延到互聯網的各大著名論壇。
四是SJ的歌迷們。由于此次“圣戰”打擊的對象主要是SJ的歌迷們,因而他們自然也成了一股反對“圣戰”的抗衡力量。這一變量的加入,似乎更加激起了“圣戰”支持者的“戰斗熱情”。在他們的相互“廝殺”中,輿論傳播的速度和廣度都達到了最大值。
“群體感情的狂暴,尤其是面對異質性群體時,又會因責任感的徹底消失而強化。”⑧這種群體內部同質化、群體間異質化的情況極易造成輿論傳播的極端化,進而產生沖突。正如“69圣戰”中,支持一方的輿論首先形成,繼而反對一方的輿論也紛紛涌現,兩者在此消彼長的相互對抗中促使整個“圣戰”的“蝴蝶效應”逐步升級,使得輿論一旦形成就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傳播和蔓延,并最終帶來不堪設想的后果。可見,倘若不在網絡輿論形成之初就進行有效的引導,一旦輿論進入傳播階段,就會在“蝴蝶效應”的作用下猶如潰堤的洪水,完全失去控制。
結論
網絡技術猶如一把雙刃劍,在為公眾帶來更多話語權的同時,也使得人們的倫理道德觀念和行為方式遭受巨大的沖擊。傳統媒體的“議程設置”、“沉默的螺旋”、“把關人”等在基于Web2.0技術的互聯網平臺上顯得無能為力。網絡環境的“碎片化”日益明顯,其本質是處于社會轉型期的意識形態在多方面的博弈,因而受眾傾向于尋找自身的利益群體進行交流,并與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不同的其他受眾群體進行交鋒。而網絡的匿名性原理又使得各種非理性輿論形成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并且在“蝴蝶效應”的去中心化作用下導致“沉默的螺旋”作用機制的消解,最終導致極端的集合行為。
德國批判學派學者哈貝馬斯曾指出,科學技術的合理性本身也是控制的合理性。網絡在提供給人們前所未有的傳播自由的同時,也不能獨立于社會之外而存在,尤其是對各種有害的網絡信息的監管。網絡輿論的出現,可以看做是一個政府改善社會控制策略的機會。⑨一個真正的公民社會,理應是各種輿論監督渠道暢通無阻的社會,很多現實生活中的問題可以通過傳統媒體的輿論渠道得以解決,從而網絡輿論的“蝴蝶效應”出現的概率就會大大降低。“69圣戰”的起源本是一個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事件,最終反而在網絡虛擬社區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可見傳統媒體在這起事件中所處的地位顯然被“邊緣化”了,從而難以及時發揮正確引導輿論的作用。因此,如何更好地協調傳統媒體和新媒體在輿論引導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從而充分發揮兩者的積極作用,規避消極影響,是擺在傳播學者和政府管理者面前的一個重要議題。
注釋:
①⑦韓立新、霍江河:《“蝴蝶效應”與網絡輿論生成機制》,《當代傳播》,2008(6)。
②劉正榮:《從非理性網絡輿論看網民群體心理》,《現代傳播》,2007(3)。
③金兼斌:《網絡輿論的演變機制》,《傳媒》,2008(4)。
④E·M·羅杰斯[美]著,殷曉蓉譯:《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70頁。
⑤羅昕:《網絡輿論暴力的形成機制探究》,《當代傳播》,2008(4)。
⑥劉毅:《略論網絡輿情的概念、特點、表達與傳播》,《理論界》,2007(1)。
⑧勒龐[法]著,馮克利譯:《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年版,第33頁。
⑨王雪:《網絡輿論、集體行為與社會控制》,《探求》,2007(1)。
(作者為復旦大學新聞學院2009級碩士生)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