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圣誕節,美國人薩拉忽然發現,39件圣誕禮物中,“中國制造”的有25件。與此同時,家里的鞋、襪子、玩具、臺燈也統統來自中國。面對此情此景,她不禁想到:如果沒有中國產品,美國人還能否生存下去?全球化時代真的已經悄悄進入我們的生活了嗎?于是薩拉突發奇想,決定從2005年1月1日起,帶領全家開始嘗試一年不買中國產品的日子。全書按實踐順序講述了這場有趣卻又充滿挫折的真實歷險,最終在2006年的元旦,薩拉全家很高興地與“中國制造”重修舊好。
還有一個記憶深刻的電話。接電話的婦女聲音顫抖,告訴我說如果我真想知道節日廣告第13頁的那套大廣告板的生產國,就必須把我的要求發給一個叫克萊恩的律師。她給了我密蘇里州格蘭德維尤市的一個地址,不過又說如果我給克萊恩先生發傳真的話,會來得更快。她說自己不知道他多久會回復我,并問我要不要傳真號碼,我記了下來。
她撕掉了史酷比松餅機上中國制造的標簽,又不知用什么手段更換了送給維斯的中國睡袋的包裝盒。她用簽字筆改了標簽,所以變成了智利造(英文中國China和智利Chile的拼寫前三個字母相同——譯者注)。她還是認為我在為難人,不愿接受中國禮物,雖然我解釋過好多次,說事實并非如此,因為禮物可以例外。
“哦——我知道你對這些東西的感受”,她在電話上說,“你糊弄不了我”。
“我沒有退路”,凱文說,“這就是我的退路”。他打電話告知我這個壞消息。他想給孩子們訂購的圣誕節羊毛睡袋是中國的。
我跟凱文說聽到睡袋的事我很難過,然后等著他說我不用道歉因為這不是我的錯。可他什么也沒說,或許他認為作為抵制中國制造的締造者就是我的錯。他也許還認為如果我真的感到抱歉就應該對他說沒關系,去訂中國睡袋吧。電話那端很安靜,那就是說他現在真的很煩。
我試圖給他打氣。“手工藝品店里很多羊毛制品都是韓國的”,我說,“我原以為你會對這些睡袋下手的”。他那邊又靜默了一會兒,或許就是為了折磨我。然后,他開口說話時,又成了正常的凱文,一個有棱角的好人。
“知道我要做什么嗎?我要給孩子們做睡袋”,他說,“用拉鏈和韓國羊絨,我做的一定會比從任何購物廣告上買回來的中國睡袋都好”。
凱文可以給孩子們做木船和發聲吉他,但就我所知,他連褲子上的一顆扣子都縫不上去。他實在是沒轍了。我都忍不住潑冷水告訴他拉鏈其實挺難纏的。
“能有多難纏?”他很不屑地說,“只是要你縫好就是啦”。
做過高級學徒裁縫的我很不舒服。凱文停了一下。
“當然,我需要你的幫助”,他補充道。
“我不想幫忙”,我說,“就想看看”。
又一次停頓。
“或許我只用按扣就行”,他說。
或許,我更該同情的是凱文之前錯過了郵購廣告商的睡袋。因為我也開始向那些廣告商打電話了,以確定維斯給圣誕老人的心愿單上有什么東西來自中國以外的國家。這種差事很乏味,很多時候我自己都不愿意打這些電話了。實際上我從未如愿過,因為到現在為止,我打電話問的每一個玩具都是中國造的。
我打電話的模式似墨守成規:撥廣告號碼,問某個玩具的生產國,聽到早已對電話感到煩躁的客服那邊的嘆氣或者其他不耐煩的信號,然后當他們告訴我是中國制造后說謝謝,再掛上電話。這電話太單調了,以至于我對任何些許的變化都心存感激,包括一次怪兮兮的通話,那天我打電話咨詢聲稱可以將泡沫發射400尺高的空氣動力火箭。
“八歲及八歲以上孩子的好玩具”,廣告上說。
打瞎眼睛的好方法吧,我想著。
在讀到它的火力時,我就在腦海中將火箭從維斯的心愿單里刪除了,不過我還是打電話過去了,出于好奇,我想知道是哪個國家會制造這種有可能傷害人眼睛的玩意。這是我和健談的肯尼斯的對話,他對我的電話表現出不同尋常的熱情,卻不知道空氣動力火箭是哪里生產的。
“不知道!”他感嘆道,“這問題問的!”
肯尼斯告訴我,如果我真想知道的話他就得給我填一張表,交給公司的“專家”,說一到三個工作日內會有人回電話給我。我們開始填表,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告訴他我所在的城市的名字。那一刻肯尼斯流露出了我所懷疑的不懷好意——告訴顧客太多人家也許不愿意知道的自己的私事。
“我曾經在你們鎮上過了一夜”,他說,“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呵呵哈,我不會給你說的,不會。太瘋狂了,我還記得一切,哈哈哈”。
在我們繼續填表時,肯尼斯時不時透露他在我們鎮上那個瘋狂的夜晚,說了好幾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告訴我,就像我一直在求他說出來似的。為了讓他專心填表,我盡量表現得很曖昧。
“是——的,夫人,放肆的一夜”,他說,“區號?”
我說了區號。
“哦……呃……沒法——誰也別想” ,肯尼斯說,“電話號碼?”
我聽到他那端有雜音,肯尼斯不得不問了好幾次我問的是哪個廣告,這個奇怪的問題讓人覺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工作一樣。我想象肯尼斯是坐在南達科他州或內布拉斯卡州一個寬闊的電話中心,周圍都是習慣了在工廠工作,拿聯邦工資的男男女女,可是因為中國工廠的競爭,他(她)們只能被貶來做1小時只有7.5美元的客服。那些工廠,很久以前或者是不久前,還在生產我打電話詢問的廣告上的玩具;可現在,這些玩具幾乎都成了中國制造。
我禁不住想問肯尼斯他上班的地方是不是在某個商場附近,不過沒問。我覺得,如果我對肯尼斯哪怕有一點點鼓勵的意思,他就會一下午把我粘在電話上,給我詳述他的工作,對老板的看法,自己的收入以及其辦公室的裝飾。我肯定期間他會沉浸在我們鎮上那個迷離的夜晚。
我不是不愿意和肯尼斯開玩笑,也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的目標很實際,下午非常忙,如果想給維斯的中國圣誕心愿單分類,那就要打電話給甜筒制作器和藍色機器人公司。
跟肯尼斯說再見時我感覺自己簡直是個混賬。聽他講自己離奇的故事會要了我的命嗎?這本應是一樁善舉,而且我相信肯尼斯也會被滿足。這樣說是因為掛上電話時我確信,不久肯尼斯就會被炒魷魚,因為試圖拉攏我這樣的顧客不合時宜的談他少年時的不羈生活。
很遺憾肯尼斯沒有更多的選擇。為郵購廣告接電話也許不是任何人的理想工作,但是在美國工作機會蜂擁至中國的今天,這可能是肯尼斯獲得收入的最好選擇。
可憐的肯尼斯。但愿他們在圣誕節后再通知他這個不幸的消息。
之后從來沒有肯尼斯公司的電話找我。
還有一個記憶深刻的電話。接電話的婦女聲音顫抖,告訴我說如果我真想知道節日廣告第13頁的那套大廣告板的生產國,就必須把我的要求發給一個叫克萊恩的律師。她給了我密蘇里州格蘭德維尤市的一個地址,不過又說如果我給克萊恩先生發傳真的話,會來得更快。她說自己不知道他多久會回復我,并問我要不要傳真號碼,我記了下來。
我從沒想過要寫信給克萊恩先生,這似乎太麻煩了。相反,我放棄了買大廣告板的想法,雖然對蘇菲來說這是個不錯的禮物,盡管這也沒出現在她的心愿單上。
一天晚上,維斯將他的心愿單從冰箱上扯下來,說要寫一個新的。他趴在廚房的地板上,兩手支著下巴,要我拿張新紙抄他的單子,還要我念他原來的舊單子。說他要考慮哪些要繼續保留在新心愿單上,以防萬一有些主意已經改變。
“我會說要還是不要”,他跟我說。
我們開始了。
超級英雄背包?
他瞇起眼睛看著廚房外面,似乎考慮得認真而艱難,“要”,他說。
背包里超級英雄的裝備?
他半瞇著眼睛想了一會,“要”。
光之劍?
毫不猶豫,“要!”
帶繩子的真金屬鉤?
“要”。
悠悠球?
“要”。
劍?
“要”。
盾牌?
“要”。
樂高摩托?
“要”。
聽到這里我松了一口氣,因為到此為止,這是唯一一個聽來有可能是非中國的產品。
能開著玩的救火車?
“要”。
手推車?
“要”。
空氣動力火箭?
“要”,他說。
抱歉,孩子,我尋思,這個沒門兒。不管怎樣我還是寫了下來。某天或許我們要進行一場空氣動力火箭之戰。
天空鯊魚?
“要”。
莫菲比恩遙控車?
“要”。
吸血鬼牙齒?
“要”。
午餐盒?
“要”。
怪獸卡車?
“要”。
充氣熊?
“要”。
甜筒制作器?
“要”。
警徽?
他停下來想了想,“不要”,他說得很慢,不怎么堅定。
警察帽?
他搖了搖頭,“不要”,他說,這次堅定多了,“不想要。”
儲物柜?
“要”。
可以掛在脖子上的哨子?
“要”。
手銬?
停頓一下,若有所思地瞇眼,“要。”
太陽鏡?
“要”。
機器人?藍色還有其他顏色的?
“要”。
面對新單子我皺起了眉頭。和原來的基本上一模一樣,只是少了警徽和警帽——都是中國產品,我可不會錯過。維斯從地板上爬起來站在我旁邊,要我添上他趴著的地板旁邊放著的新郵購廣告上的幾個新玩具。
“一個帶要啃的怪物卡車” ,他說。
他舉起廣告,把怪物卡車為我圈起來。
“還有要啃賽車”,他說,“告訴圣誕老人,我確實想要一個” 。
我落伍了。要啃?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現代小孩的新玩意嗎?我是否有變成媽媽那樣的人的危險,對現在小孩熟悉的玩具,諸如史酷比之類的已經一無所知?或者,像我爸爸那樣,他直到最近從瑞典旅行回來時才買了辛普森的美國卡通作為紀念?
要啃,我一遍遍重復著。忽然我明白了:是遙控。我把怪獸卡車和賽車加到了心愿單上,雖然這不會給維斯帶來任何好處。上次我有看過,遙控玩具和毛主席一樣富有中國氣息。
早上起床后我發現孩子們鼻涕流個不停,就讓他們呆在家里沒去幼兒園。整個上午,他們都恍恍惚惚地坐在電視機前,然后我載他們去百貨店買感冒藥。
那里展現的是一派中國圣誕的氣象。我們先是摁了一個會跳舞的中國霜雪人玩(霜雪人Frosty the Snowman,又譯為“結霜的雪人”是一首經典的圣誕歌曲——譯者注),然后花了幾分鐘時間查看微型圣誕樹,陶瓷房子形的燭臺,還有其他圣誕節東西的標簽,都是中國制造。我想維斯或許在證明自己是個智慧超前的孩子,他自學認字了。因為每次我們一起查看標簽,他總是搖搖頭,嚴肅地宣布這是中國的。然后他遞給我一個有蠟燭的金屬盒,底部寫著香港制造。
“又一個中國制造”,維斯嘆息著。
我忍著沒說話。
維斯要我保證,明年他可以買一個小圣誕樹,上面掛很多彩色飾品。然后轉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蘇菲。
“媽媽說中國季來的時候我就可以買這個了”,他舉著那棵樹對她說,蘇菲顯得很感動。
跟孩子們在一起總是很快活,不過也有煩心的時候。
“哦,不——”,我聽見維斯喊。
我跳起來幾步跨到他身邊,想著他是不是被什么東西劃了手。我急著四處找尋血跡不過沒有。維斯手里拿著一盒感冒藥,專注地看著上面的文字。
“嚇了我一跳,我原以為這是中國的”,他邊遞給我邊說。我查了下感冒藥的盒子,發現上面的地址是羅得島。不是中國的,我向他保證。
買了一盒感冒藥和美國產的面巾紙,我們離開了百貨店。至少現在擤鼻可以不用中國制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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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一個朋友在街上停下她的小貨車,招手讓我去駕駛窗口。
“我13歲的女兒為了你放棄了中國的東西”,她說,“我想你樂意知道的。而且首當其沖的就是沃爾瑪,她為了你也不去了。她很崇拜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謝謝?這樣很好?這樣好嗎?還從未有人為了我放棄中國產品或沃爾瑪,至少不是一廂情愿。當我還在想著要說什么的時候,那個朋友已經搖上車窗走人了。
我從一個花哨的兒童廣告上訂了一盒德國圣誕玩具。送到的時候我吃了一驚。讓我震驚的是包裝盒,和一個鞋盒差不多大,我為了里面的東西花了差不多200美元啊。
我打電話時我的訂單似乎很大很迂腐,可當我拆開包裝時,它卻那么小、那么不起眼。東西很迷人,也有品味,做工精細,可是再看我就覺得這些品質不合小朋友的口味,孩子們喜歡的是體形大,聲音大的玩具,品味一般;換句話說,就是普通玩具,也就是說是中國玩具。而眼下這就像我提到的很小。這套手繪的德國四口之家花了我80美元,一個咖啡杯就能裝下。那位爸爸身高不過5寸,里面還有小型德國家具,甚至更小的玩具屋的附件,諸如烤箱,還有其他微型器皿。還有其它令我不快的意想不到之事。客服員明明告訴我那個木頭的浴缸船是波蘭的,而盒子外面卻寫著:中國制造。
我突然想到,我花了我們節日預算的近1/3,就買了這么一鞋盒子的玩具。我讀了市場調查公司的某個報道,說一般美國家庭節日里的禮物花銷是681美元,我就建議凱文我們要控制在那個數字以內。在我看來我們是個很一般的美國家庭,雖然在某種意義上我們不那么普通,因為普通的美國家庭會將681美元的大多數花在中國圣誕禮物上,這會讓孩子們在12月25日清晨興奮不已。
當時這似乎就是個罪惡的數字,可是突然我擔心把預算壓在681美元挺難的。到現在,這個小盒子里只有兩件給維斯的禮物。那個波蘭/中國的木頭船,現在我必須退回去,還有一個德國木頭船,用橡皮圈作動力。也就是說,我浪費了差不多30%的圣誕節資金,而維斯的圣誕樹下基本上還是空無一物,也沒有一件“要啃”玩具。不僅如此,看了我訂的德國產品后,我發現我需要的是大個的非中國制造的兒童玩具,而我懷疑這比小的更難找。
還有親戚朋友送中國玩具的事情,當然我們也要送東西給他們,盡管我現在寧愿不想這些,手頭的事就夠多的了。
我開始同情自己,于是打電話給媽媽,希望她也能同情我。
“我當然不希望你為了孩子們的玩具節衣縮食”,我抱怨說自己現在花了很多錢卻幾乎什么也沒買到時她說,“畢竟,這是漫長的一年,而且他們一直……”
媽媽停住了,我說出了她要說的話。
“被剝奪了權利?”我問道,“你可以這樣說”。
“我沒這么說”,她說,“這是你說的”。
是,她的確沒有這樣說,可是我能聽出話音,洪亮而清晰。
我買了今年的第二雙鞋,一雙價值29美元的絨面革巴西鞋。到現在為止,我今年的鞋子花銷,不算稅費和運費,一共39美元,包括這雙和幾個月以前在一家純素者鞋店(純素者vegan是指那些不僅不食肉、魚、蛋、奶和乳酪,也不穿戴動物皮革制成的鞋和衣服的人——譯者注)買的一雙10美元的以色列沙地靴。
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周會發生什么,令人恐慌的圣誕節、購買大型德國玩具,我們已經一敗涂地了,可是抵制活動也讓我省了一小筆錢,我把很多雙中國鞋子拒之門外了。
我找到一個給維斯的非常棒的大型非中國制造禮物。我將希望寄托在普拉斯馬小汽車上,非常時尚,靠重力和離心力牽引,承重200磅,就是說我也可以開的。我想象著我們繞著房間輪流開車時歡快的場景。我問凱文維斯會喜歡什么顏色的。
“就紅色吧”,凱文說。
我不能完全確定普拉斯馬汽車不是中國制造,因為我也只是在網上看到過,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咨詢。不過我很樂觀,因為推出該款車的公司是加拿大的,其網頁上還有惹眼的楓葉。所以當周一早晨致電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