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語中,本屬某一類的詞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里可以暫時失去它原有的語法特點而臨時具備另一類的語法特點,產(chǎn)生另一類詞的意義,這種語法現(xiàn)象就是詞類活用。詞類活用多是名詞用作動詞、名詞用作狀語。
一、傳統(tǒng)名詞活用說的概述
(一)名詞用作動詞
名詞在古代漢語中也經(jīng)常用作動詞,但必須由上下文來決定。當我們發(fā)現(xiàn)一個句子里有的名詞用它原來的意義已經(jīng)解釋不通,并且在句子中有了動詞的性質(zhì),居于動詞的位置,這個名詞就是作動詞用了,常見的有以下幾種情況。
1.副詞(特別是否定副詞)后面的名詞往往作動詞用。
名詞不受副詞的修飾,這是它明顯的特點之一,副詞一般也只能修飾動詞、形容詞。因此副詞(特別是否定副詞)后面的名詞,它的詞性一般發(fā)生變化。例如:
(1)從弟子女十人,皆衣繒單衣。(《西門豹治業(yè)》)
句中的名詞“衣”在這里被“皆”修飾作動詞“穿著”用。
2.代詞“之”“我”與其前面的名詞構(gòu)成動賓關(guān)系時,此名詞往往作動詞用。例如:
(1)孟嘗君客我。(《戰(zhàn)國策·馮諼客孟嘗君》)
句中的“客”帶上了代詞賓語,名詞活用為動詞。
3.兩個名詞連用,如果既不是并列結(jié)構(gòu)又不是偏正結(jié)構(gòu),那么其中一個名詞常常活用為動詞,另一個名詞做它的賓語或主語。
在古漢語中兩個名詞連用使其中一個詞性起變化的類型有:
主謂關(guān)系。例如: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史記·陳涉世家》)句中的“陳勝”是主語,“王”作謂語。是“稱王”之意,名詞用作動詞。
4.名詞與動詞并列充當連動式謂語,那么此名詞往往作動詞用。
詞性不同的詞是不能并列在一起充當一種句子成分的。連詞“而”經(jīng)常連接的是兩個動詞或動詞性的短語。例如:
(1)不耕而食,不蠶而衣。(《鹽鐵論·相刺》)
這里面的“蠶”活用為動詞。
以上四種分類只能視為名詞用作動詞的主要條件,它不能概括所有的情況。因此,在古文閱讀中我們要根據(jù)各類詞的語法特點,聯(lián)系上下文的意思去判斷掌握。
(二)名詞用作狀語
古代漢語名詞作狀語可以表示動詞行為的方式、狀態(tài)、時間、處所、所用工具對人的態(tài)度等許多方面的內(nèi)容。下面我們分四個方面來探討。
1.表示比喻。
這是拿用作狀語的那個名詞的動態(tài)來描述它所修飾的那個動詞所表示的狀態(tài),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像……那樣地”和“像……似的”。例如:
(1)射之,豕人立而啼。(《左傳·莊公八年》)
這里的“人”是名詞作狀語,表示比喻。
2.表示對人的態(tài)度。
這是把動詞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當做狀語用的那個名詞所表示的人或事物來對待,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當作……那樣”和“像對待……那樣”。例如:
(1)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鴻門宴》)
句中的“兄”用在動詞“事”前,作狀語,表示對人的態(tài)度。
3.表示動作發(fā)生所用的工具或依據(jù)。
(1)失期,法當斬。(《陳涉世家》)
句中的“法”是“依法”的意思,表示依據(jù)。
4.表示動作發(fā)生的方位或處所。
(1)范雎至秦,王庭迎。(《范雎說秦王》)
句中的“庭”表示處所,名詞作狀語。
二、名詞詞類活用的再探
以上是對名詞詞類活用現(xiàn)象的歸納。正是在這歸納中我們逐漸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一些人在對古漢語篇章的解讀中,由于不了解古漢語詞語應有的意義,以今繩古,常把古文中一些詞的詞性弄錯,甚至造成古漢語詞性定位的濫用。
(一)理論上的質(zhì)疑
古漢語里單音節(jié)詞占優(yōu)勢,一詞多義、一詞多用的現(xiàn)象遠比現(xiàn)代漢語復雜,馬建忠根據(jù)意義給詞分類,黎錦熙根據(jù)充當何種句法成分給詞分類,都得出“詞無定類”的結(jié)論,一方面說詞無定類,一方面又要給詞分類,這是明顯的矛盾。為了解決這一矛盾,馬氏提出了“假借”說,其后陳承澤代之以“活用”說。后來的語法學者對馬氏和黎氏的詞類劃分標準,即確立詞的“本用”標準多有批評,那么所謂“活用”說在理論上就大可懷疑。事實上,質(zhì)疑意見也多半正是針對這些缺陷而發(fā)的。
正是這些理論上缺陷的存在,難免使我們走入一個又一個的誤區(qū)。
(二)兼類詞和詞類活用的混淆
詞的兼類是指一個詞所兼具的若干類詞的語法功能和語義內(nèi)涵,一個兼類詞所兼具的若干詞的特性都是它自身固有的。活用是指某詞不屬于某一詞類,僅僅是在特定語言環(huán)境中臨時具有了這類詞的功能,這正是兼類詞與詞類活用的區(qū)別所在。而人們往往混淆了詞的兼類和詞類活用的界限。
例如:“雨”,《詩經(jīng)·小雅·采薇》:“今我采思,雨雪霏霏。”有的教材注“雨”為“名詞用如動詞”。實際上“雨”是兼類詞,名詞義為“雨水”,動詞義為“水往下流”,二義都是常用義。所以“雨”是一個兼具有名詞和動詞二種功能的兼類詞。
(三)引申義和詞類活用的混淆
一個詞的本來的意義,即有文字形體可考,有文獻資料可證的最古的意義,叫做詞的本義。從本義引申出來的意義,叫做引申義。它在詞義系統(tǒng)中是作為一個義項而存在的。引申義都是常用義,它與詞性偶然變化而產(chǎn)生的臨時意義是不同的。如果不加以分析,就會把詞義的引申誤作活用。
例如:“食”,《史記·淮陰侯列傳》:“大丈夫不能自食。”句中的“食”有的教材注為“使動用法”。“食”是一個兼類詞,名詞義為“食物”,動詞義為“吃”。由動詞義“吃”引申為“養(yǎng)”。例如《左傳·文公十八年》:“事以度功,功以食民。”杜注:“食,養(yǎng)也。”又《孟子·盡心上》:“食而勿愛。”《論語》皇侃疏作:“養(yǎng)而不愛。”“養(yǎng)”與“食”同意替代,可知“食”即“養(yǎng)”也。也就是說“食”在以上句中用的都是引申義,是常用義,而不是臨時意義。我認為,不能視作“使動用法”,因此也就不能看成名詞的詞類活用。
以上所列詞在上古漢語均非名詞活用為動詞。但從語義、用法和形式上看很容易產(chǎn)生混淆。準確地說,這類詞在上古具有名詞和動詞兩種用法。以往我們在運用詞類活用這一理論時,把本來屬于詞匯問題的詞義引申分化現(xiàn)象,僅僅看作是一種語法現(xiàn)象加以功能解釋,從而使得很多問題在理論上難以自我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