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價格暴漲的背后——
紅極一時的包鋼稀土,終究還是未能抒寫股價持續上漲的神話,極不情愿地步入了“跌跌不休”的境遇。10月18日,包鋼稀土收于47.5元/股,與6月時75元的高位相比,已經跌去了近37%。其跌速一點不亞于上漲時的速度。
與其同命相連的,還有稀土那看似高不封頂的價格,也演繹了一小輪下跌行情。2011年以來,稀土價格出現大幅上漲,尤其是以江西離子型稀土礦為首的中重稀土漲幅更大,但是7月中旬開始,稀土價格開始逆轉大幅下調。雖然9月有所反彈,但是10月又跌回了9月初的水平。
其中,不得不讓人聯想到,日前工信部、監察部、環境保護部、國家稅務總局、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等部門下發通知,決定自2011年8月1日至12月31日開展稀土生產秩序專項整治行動,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囤積居奇者,進而間接帶動了稀土價格向價值的回歸。
不過,即便稀土價格在走下降通道,但其前期價格暴漲,也已使得下游應用產業遍體鱗傷。“目前價格的暴漲,對稀土應用傷害很大。”在瑞道金屬網舉辦的稀土老專家聯誼會上,原國務院稀土領導小組專家組科技組專家唐定驤告訴《英才》記者,“只從資源的角度考量,眼界太小、太近,資源是要賺錢,但還是得把稀土真正用到尖端科技上去,讓稀土真正發揮到物盡其用,實現其最大效益,而不僅僅是用錢來衡量資源。”
前端資源暴漲亂采,中間永磁材料長期處于低端制造,而終端稀土材料的應用又難以發展,已然使得稀土產業亂象叢生。面對這樣的境遇,政策將何去何從?稀土產業又該怎樣撥亂反正,才能拾起因短視而葬送的最具高附加值的稀土應用?
走私肆虐
2011年以來稀土價格的暴漲,無愧于“瘋狂”二字。2011年1-8月,稀土市場漲幅較大,僅6月下旬的一個上漲周期,漲幅就高達5-15倍。據相關數據統計,截至8月底,金屬鏑漲幅高達715%,氧化鏑漲幅也達到了677%,即便漲幅最低的氧化鐠也上漲了304%。原中國稀土開發公
司總工程師劉余九用“跳蚤”形容當前稀土價格的漲跌,“原來是在地面上,它一跳就是它本身身高的幾千倍。”
與當前暴漲的形勢相對的,是2010年以前,稀土長達30余年的低價銷售。“當時的稀土產業雖然是一個小產業,但對中國而言,卻是可以到國際市場上換美元的優勢產業。”原國家計委稀土辦處長紅楓解釋當年稀土價格低是存有獨特歷史使命的,“當時稀土出口不是說怕賣便宜了,而是生怕人家不買,求著人家買。”
稀土價格自2010年開始上漲,由土價向金屬價的價值回歸。但是2011年卻成了投機者的“瘋狂天堂”。到底是什么成就了稀土價格的飆升?雖然原北京有色金屬研究總院副總工程師余成洲表示,半年之內漲十倍,不是搞稀土的人漲上去的。但亦如江西省稀土行業學會理事長孟慶江所言,現在干稀土的人也在炒稀土。
一位不愿具名的企業人士告訴《英才》記者,“雖然最初價格上漲不是稀土人炒作上去的,但是稀土價格上漲之后,包括釹鐵硼企業在內,大家都在炒作資源價格。一些釹鐵硼企業囤積了稀土,等價格上漲之后,再售出,以賺取差價。”
不過,“價格漲上去,不是中國人的需要,也不是中國用戶的需要。”劉余九說,“美國、澳大利亞、巴西都相繼計劃要開礦,但是一兩年過去了,誰都沒動?依舊用的是中國的。不過,不全是通過正常渠道,相當大的一部分是通過走私。”
實際上,走私的最大受益者并非走私的人,而是稀土資源的收購者,利益的角逐,不只是局限在國內各方,更擴展到了國際上。“資源買回去,做成功能性材料,還可以再高價賣給中國。最后為高價資源買單的依舊是中國的消費者。”劉余九說,“限制出口,總量控制,不僅無法壟斷市場,反倒讓走私更加猖獗。”
而走私的直接后果就是:資源亂采亂挖。不僅破壞了環境,造成了水土流失,還破壞了國家的政策,讓國家的政策等于一張廢紙。“現在是國家管不了省、省管不了地區,地區管不了縣、縣管不了鄉。”中國工程院院士李東英將盜采問題歸咎于政策執行不到位,“資源沒有真正掌握在國家手里。”
無論是杜絕盜采,還是從生態保護、資源利用的角度來說,應該將南方的稀土礦產資源掌握在國家層面,李東英認為可以通過布局“原地進出”的采礦用礦格局來實現。而“原地進出”格局不適用的地方,可以先棄采,“實際上到時候這些問題都能解決。”李東英說,“原地進出的好處就是不破壞地表,污染容易控制,所以定一個原則就是要原地進出,不許動土。現在的技術低,比如說回收率低,下一代還可以再用。而我們現在的礦產布局則是將礦產搬家。”
實際上,除了土壤污染、牧草污染之外,放射性的污染更不容忽視。原北京有色冶金設計研究總院副院長王國珍介紹,由于過去對環保問題不重視,在其他地方采礦的時候,未將尾礦進行管理,因此,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開發稀土,就存在放射性污染。“目前,四川現在還有300多萬噸尾礦未處理。”王國珍說。
那么,引起這一系列問題的稀土價格該何去何從?引起價格暴漲的配額出口又該如何處理?“按照正規的低污染生產,進而通過市場合理定價,這樣無論是中國用戶還是外國用戶都沒話說。”而對于出口限額,原中國稀土協會副理事長余宗森認為“南方的重稀土應該控制出口,因為重稀土更稀缺,可用的年代是比較少的。而輕稀土世界各地也都多得很,都用不完,為什么要控制它?控制它限制了國外稀土應用的同時,也限制了國內稀土的應用。”
原北京有色金屬研究員副院長盧忠效則提出了更為詳細的稀土保護戰略,“要區別對待不同稀土礦種和不同元素,采取不同的政策。17個稀土元素,兩個稀土種類,都采用同一個政策是有害的。所以要經過進一步調查研究,制定相應的開發政策和出口政策。”
下游受傷
資源價格的肆虐暴漲,看似是被中國撿了個大便宜,但這也直接導致“下游很受傷”。現在的價格,使得“推廣這么多年的應用,有前功盡棄的危險。”劉余九的憂慮不無道理。這從當前熒光粉比燈還貴,鎳氫電池比普通電池還貴的現狀就可窺見一斑。
其實,不只是熒光粉、鎳氫電池,一同受傷的還有稀土永磁電機。劉余九為稀土永磁電機算了一筆賬:“按照140萬一噸的氧化釹,做成的金屬釹大概是1800元一公斤,這么高的金屬釹價格電機是做不下去了,所以當前做電機的企業,很多都轉移精力尋找替代品。本來稀土是節能減排的寶貝,這么一來,節能減排沒有有效的元素了,國家節能減排就受到很大的阻力。”
而稀土永磁電機成本的提高,直接影響到在風電產業里占比約1/4的直趨永磁電機的發展。全國稀土永磁電機協作網主任郭春生向《英才》記者介紹,目前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電機的應用。“稀土永磁電機的應用受到嚴重的打擊、致命的打擊,如此漲價,高效電機不能用了,風電也不能用了。”此外,“稀土的鋼應用,現在也做不下去了,因為稀土價格太貴。”原中國稀土學會辦公室主任劉愛生介紹。
實際上,對企業而言,資源價格再高也難以實現持續盈利。以包鋼集團為例,上半年,稀土為包鋼集團賺取的凈利潤達到了39億元,上市公司每股的效益位居全國第一。據原包頭稀土研究院院長馬鵬起介紹,稀土價格的上漲,品質較好的資源漲了十倍,使得包鋼盈利大增,包鋼集團近兩年的盈利主要依賴稀土。
如馬鵬起所言,生產稀土資源盈利再高,如果應用端缺失,需要購買終端產品,最終企業實際上并沒有真正獲利。因此,當前問題的關鍵是把稀土的深加工做好。
現在稀土的深加工產品大多是國外開發的。細數稀土的應用,上世紀70年代是飛利浦的熒光粉、80年代是釹鐵硼、90年代是二極管燈的藍色熒光片和黃色熒光粉,日本豐田和用友推出來的混合車,沒有哪一樣是中國人的研發。“抓了半個世紀的稀土應用,為何還沒有中國的?”原包頭稀土研究院研究室主任熊家齊是反問,更是警醒,“十個科研院所,與企業沒有交集。科研院所不與企業進行產業鏈的結合,而是企業自己做研發。而研究機構當中,管新材料的不愿與研發元器件的聯合起來攻關,根源在于怕被研發元器件的機構吃掉。這也難怪LED藍色芯片發白光的黃色熒光粉,中國的院士發明不了。”
目前,深加工行業的同質化問題,嚴重制約著稀土應用的發展。孟慶江介紹,“企業集中在釹鐵硼、發光材料和鎳氫電池這三大行業,而不再應用在高新技術產業上。因為這三大行業大量的應用,造成了江西的氧化釔大量過剩,進而加劇了稀土行業的不平衡。”
雖然集中在釹鐵硼幾大產業,但是釹鐵硼水平還不夠,據永磁電機協作網秘書長王之介紹,目前,釹鐵硼的標準仍是二三十年前的水平,沒有更新,沒有換代。其中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低水平切片,之后賣到韓國、日本,成為了其他國家的加工基地;二是高水平市場的缺失,因稀土永磁漲價,用不起就只有改用替代材料。
因此,雖然經常提到稀土產業的下游,并非真正意義上下游,只是中間的低端材料環節。上述不愿具名企業人士告訴《英才》記者,中國稀土產業鏈很短,稀土真正具有高附加值的鏈條是終端產品,目前尚未給中國的企業帶來效益,而是把效益留在了國外,一定程度上,也是把資源的效益留在了國外。
中國稀土再豐富,終究還是一個不可恢復的資源。“加大力度研發稀土的深加工技術,將稀土資源加工成終端產品以后再賣出去,才是真正的把資源變成了中國的。”王國珍說。
技術流失
稀土一直都有“工業味精”之稱,卻鮮有人知曉稀土也是“農業助手”。不過,稀土在農業的應用上,始終沒得到國家主管部門的政策支持成了李東英的遺憾。
“已經做過上百個鑒定,證明它有可以增產、改良質量和抗逆作用。”李東英介紹,稀土用在農業上,確實可以達到增產的效果。目前雜交水稻已經實現畝產900多公斤了,其中不能不說有稀土的功勞。而反對者的理由則是,“稀土是重金屬,重金屬有毒,所以稀土不宜用在農業上。”李東英認為這是外行人的觀點,“稀土用在農業上,一畝地也就20克,不到一兩。這跟吃鹽不能過量是一樣的。”
稀土用在農業上,除具有增產效果之外,還能改良質量。比如,用在糧食上,能夠增加賴氨酸;用在甘蔗上,能夠增加糖;用在橡膠上,能夠增強橡膠的質量;用在煙葉上,煙葉的產量增加。“原來大興的西瓜都說是稀土西瓜,后來讓這群人一說,影響了銷售,現在雖然不敢說了,但實際上還是在用。因為西瓜一般含糖分是4%-5%,加了稀土以后,糖分增加到6%。”李東英介紹。
雖然在中國,稀土用在農業上的許可證還未下來,但在韓國,稀土農用的許可證卻已經有了,而且這個技術還來自于中國。原中國稀土開發公司總經理郭伯生介紹:“韓國的一些人,跟咱原來做稀土農用攻關的一些同事拉了一些關系,要了一些樣品,回去做了研發,還背后在韓國國內申請了專利,現在在韓國國內用得非常好,而且還向全世界推廣,所以我就很擔心中國研究了這么多年,最后變成了韓國的成果。”做了這么多年的稀土農用,最后卻成了為他人做嫁衣,郭伯生的無奈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