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

摘要：技術的發展根植于特定的社會環境，在技術與社會之間存在著相互影響、雙向作用的關系。隨著社會的日益技術化，我們往往容易注意到技術對社會的影響，而忽略社會是如何影響和造就技術及其發展的。技術發展不僅僅是基于技術自身發展的內部邏輯，社會因素也在影響和造就技術及其發展。技術在社會選擇中發展，選擇的形式是多樣的和充滿復雜性的，因此需要提升技術的社會選擇能力，促進技術發展。

關鍵詞：技術發展；社會選擇

中圖分類號：T-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1)08-0087-03

一、社會因素對技術發展的影響

技術發展的問題是一個為世界各國普遍關注的問題。在技術與社會之間存在著相互影響、雙向作用的關系。隨著社會的日益技術化，我們往往容易注意到技術對社會的影響，而忽略社會是如何影響和造就技術及其發展的。事實上，社會是推動技術進步的主導力量，社會狀況如何，決定著技術及其發展的狀況如何，社會如果不能提供良好的基礎和條件，僅僅是基于技術自身發展的內部邏輯，技術發展不可能有重大的突破。

技術的發展根植于特定的社會環境，“我們的體制——我們的習慣、價值、組織、思想的風俗——都是強有力的力量，它們以獨特的方式塑造了我們的技術。”因此，“沒有技術是獨立存在的，在技術的周圍是作為主人的組織和網絡在設計它、制造它、擴散它、推進它和規范它。假如我們要理解技術的命運，就必須理解這些制度的內部的外部的運動。”事實上，任何技術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由許多技術的、政治的、經濟的和文化的特質構成的技術叢、技術群和技術集。對技術的研究方法，不能單純地局限于技術范圍內，就技術論技術，而應該把技術和它產生發展的社會環境聯系起來考察，研究社會、科學、環境等因素與技術相互作用、相互制約的關系。因為技術不僅僅是技術，而首先是一種社會現象。

由此。我們可以把技術看作是社會行為和結構的特殊形式。技術的發展就根植于特定的社會環境，不同的社會利益群體、文化選擇、價值取向和權力格局等都決定著技術發展的軌跡和狀況。技術并不是按照一種內在的技術邏輯發展的，而是社會的產物，由創造和使用它的條件所決定；某種特殊的技術發展路徑也并不是唯一的，在產生和使用新技術的每一個步驟中，都涉及到社會在不同技術可能性中的一系列選擇。

二、技術在社會選擇中發展

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濫觴于生物進化的社會選擇。生物進化的社會選擇是社會實踐系統對生物種群多樣性和適應性變化的動態作用及結果。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是“對技術或技術發展方式的選用、實施和判決性的鑒定，是技術從發明到商業性應用中貫穿的一種‘要或不要’的社會抉擇和判別”。技術發展所凝結的社會性勞動是否為社會所認同，人所進行的技術努力是否具有社會的價值和現實的意義，都可以在選擇時得到確認。因此社會選擇也是貫穿技術使用過程中的對技術的選擇和檢驗，它是決定技術命運的一種社會活動。社會對技術的各種影響最后都綜合到對技術所進行的社會選擇上。也就是說，發明某物只是意味著給社會提供一種可能性，社會才決定這種可能性是否值得實現。

技術的自身結構、技術原理，限定了技術發展的可能性空間，也就給出了社會選擇的可能范圍。技術是可以選擇的，而且技術選擇是非決定的，最后的抉擇取決于在它們與影響設計過程的各種社會信念之間的適合。技術不僅是以被選的姿態與社會發生聯系。同時，技術發展也在不斷地改變人們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與行為方式。通過使以往不可能的事情成為可能，技術向個人和社會提供了新的可能選擇。如太空技術運用于旅游的實現就不是單純的社會選擇的結果，也不是單純的技術發展的內在邏輯所致，而是技術發展與社會選擇二者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般說來，技術的產生、發展是為了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需要，社會的需求就是技術發展的動力。人們所希望的社會狀況與社會現狀存在的差距產生了社會需求。為了滿足社會需求，就需要對現有的技術進行改進或創新，這就出現選擇何種技術進行改進或創新的問題，即有針對性地對技術進行選擇。在進行技術選擇的過程中選擇本身又和已有的科學技術理論產生聯系，并受到人類社會其他諸多因素的影響。技術選擇完成后進入技術改進和創新環節，這一環節同樣也和已有的科學技術理論產生聯系。最終，改進后的技術或新技術應用到現實社會中，就會對社會生產力產生一定的影響，進而影響到社會的政治經濟結構等因素，于是出現新的社會狀況。在新的社會條件下，社會發展又提出新的技術選擇要求。人類社會的需要。技術的社會選擇一新的技術一新的社會需要一新一輪技術的社會選擇一更新的技術，技術的進步就是這樣一種基于不斷變化著的社會需要、為社會選擇所推動的持續發展過程。

三、技術發展社會選擇的形式及其復雜性

(一)技術發展社會選擇的形式

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形式主要有三種，即市場選擇、政府選擇和文化選擇。

1，市場選擇。早在19世紀，恩格斯就曾指出，“在中世紀的黑夜之后，科學以意想不到的力量一下子重新興起，并且以神奇的速度發展起來，那么我們要再次把這個奇跡歸功于生產”。而社會生產的發展往往表現為經濟上的需求，這種經濟需求會形成科技前進的強大動力。社會學家默頓在研究17世紀英國科學、技術與社會的關系時認為，“經濟要求的指導性影響可能以一種更加特殊的方式發揮作用。這不僅會引導科學家和發明家把自己的興趣集中于廣泛的經濟活動領域，而且會使他們選擇研究自己國家國民經濟中最迫切的特殊問題。”

中國近代科技落后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由于中國社會缺乏對科技發明的經濟需求，因而影響了科技成果的社會實現。李約瑟博士就曾指出，雖然中國社會本身生來就是發明創造的沃土，但是許多科技成果的利用卻比應該得到的要少：這是因為在一個官僚們決心要保護和穩定的農業社會里缺乏這種需要。這表明社會對科學技術的承認和接受與經濟需求的程度是密切相關的。用日本學者森谷正規的一句話說就是，“沒有市場，技術是成長不起來的。”

我們說，沒有市場。即沒有社會的需求，是不能產生一項技術的，反之，對于已經產生并即將運用于社會的技術，它們將面臨市場的選擇，也就是技術在市場競爭中的優勝劣汰。這種選擇以經濟利益為中心，是技術市場中各種相關因素間相互斗爭、競爭的結果，常常表現出市場選擇的短見局限性。如我國在技術引進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地方、部門和企業只顧眼前經濟效益和局部利益。紛紛擴大一些高盈利項目的投資，導致我國技術引進過程中出現重復引進的現象。這不僅浪費國家資金，同時也耽誤技術的研究開發，從而整體上影響我國技術的發展，產業結構的調整與優化。

2，政府選擇。在19世紀以前，科學是個人的事業，科學研究乃至技術發明都是以個體小規模研究為基本特征的。人們把這個階段的科學稱為“小科學”。此時，科學和技術的關系還被認為是一種線性關系，即技術是由科學決定的。但是，到了20世紀，特別是二戰以后，受美國曼哈頓工程的影響，技術研究和科學研究出現了規模化的工程特征。美國科學史家普賴斯把自二戰以來的當代科學技術的發展特點概括為“大科學”。“大科學”研究方式，即在國家或國際合作計劃的指令或指導下，不同科學技術機構、不同學科的科技人員，交叉地、協同地開展重大課題的研究。這種轉變由于科技發展與經濟、社會軍事，進而是政治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發展科學技術已提高到國家戰略決策的高度。各國也都加強了科技發展的領導、規劃、計劃、組織與調控。技術發展的政府選擇正是政府從國民經濟整體利益出發，站在全社會的立場上進行的技術選擇。

以英國為例，20世紀80年代，英國政府取消了對“面向市場型”研究與開發的項目的資助，而把許多經費投到不能產生經濟效益的研究項目上。現在，英國政府經過反省，改變了不介入“面向市場”研究的立場，轉而大力支持工業技術創新并制定了一系列科技計劃，推動科技界與工業界的合作。事實上，國家和政府不僅出于多種需要必須關心和干預技術活動。而且技術也需要國家的介入。如公共技術、軍事技術、巨型技術是應當和只能由政府主導來承擔、來組織實施的。這些項目一般具有投資大、風險大的特點，無法納入一般的市場經濟運作機制，只能由政府出面組織、實施。此外，世界上有不少國家，出于不同原因(或經濟不發達，或軍事任務重，或計劃調控比例大等)，政府部門投入乃是其國家的研究開發總經費的主要來源。當然，民用技術、市場技術和企業技術的發展和應用，也需要有政府的干預和控制，至少要有國家在法律上的保護。

3，文化選擇。技術發展的文化選擇是針對技術選擇后，社會文化對選擇的技術的社會認同而言的。文化選擇不同于政府選擇那么直接，也有別于市場選擇，而表現出悠遠綿長的特點。文化是人類的創造，同時它也創造著不同國家、民族、社區人們的性格、心理、行為方式、思維方式以及種種價值觀念。文化以其特有的彌散性的滲透力。在器物、制度、觀念層面上制約著人們的技術選擇。“技術是文化定位的，并不沿著一條預先可定義的路線‘前行’。文化價值、社會組織和技術知識在技術實踐中都是重要的。技術產品是‘硬化的歷史，是凝結人類和社會努力的片段’”。

美國西北大學人類學家許娘光曾從中國與日本心理社會穩態模式的差異說明：日本是怎樣面對西方既迅速又成功地使政府現代化，工業現代化，國防現代化的挑戰而做出反應的，中國處于類似日本的同樣困境，卻大落其后；這是因為日本的傳統社會組織給日本人帶來無需劇烈改變心理社會穩態模式就滿足其現代化要求在心理上所需要的力量，而中國的傳統組織卻未能提供可比的優勢；日本的現代化并非基于日本民族性格的任何重大變化上，也不是建立在大多數日本人的心理變化上，日本社會和文化恰巧為個人提供了一種較之于中國更適合于現代化組織形式的心理社會穩態。從這里就不難理解為什么16世紀、17世紀中國不愿意使用大炮，而16世紀末的日本，其槍炮制作工藝已經十分精湛，擁有的槍炮數量也堪稱世界第一。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統治，產生了一種妄自尊大、固步自封、以天朝大國自居的文化心態，向外國學習技術有損尊嚴：而日本則沒有這樣的社會心理，采取的是開放、兼容、并包的姿態，因此日本能迅速成功地實現現代化。

鄧小平同志曾經說過。四個現代化，關鍵是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中國人要在現代化過程中成為積極持久的參與者，就必須徹底地變革其心理社會穩態模式。這說明科學技術的發展必須充分考慮到文化因素的影響，技術的選擇必定是在特定的文化環境中進行的，只有選擇適合本國風土文化的技術，才能達到技術發展的預期效果。

(二)技術發展社會選擇的復雜性

復雜性理論最初并非出現在社會科學中，而是出現在物理學和生物學的領域中。但近幾年，學者們將復雜性的研究擴展到社會科學中去。事實證明。復雜性理論不僅可以為系統的動態性和不可預測性建立模型，而且完全拋棄了以往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常用和實際不大相符的假設，如：線性簡化性，事物的發展都是可預測的和個體的行為都是理性的……。其實，世界中的一切系統都具有非線性、整體性和不可預測性。

復雜性理論認為，“復雜性應看成是開放的復雜巨系統(簡稱復雜系統，可簡單地概括為凡是生命和有生命或生物、人類參與或與之有關聯的系統，都是復雜系統)的特征。復雜性可表示為盡管變化無常，但有捉摸不定的秩序，而且總是通過自組織與不斷的適應。經過復雜過程和不同的變化階段，向優化、更高級的秩序演進。”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過程涉及到技術、社會和社會需求等諸多復雜的要素，諸因素構成一個復雜系統。因此，技術發展的社會選擇過程也就是這個復雜系統的演化過程。作為決定技術命運的一種社會活動，其既有市場、政府的選擇，也有文化的選擇，其復雜性就表現在：(1)社會選擇何種技術的不可預測性；(2)選擇的主體的不確定性；(3)選擇情景(如市場)的不確定性。復雜性的產生主要由于選擇的標準是多樣的，有政治的、經濟的和技術的標準。不同的人和社會群體也有不同的標準，既要考慮到先進性，也要考慮到經濟性、適用性和關聯性等。因此，選擇主體對技術進行社會選擇時其目的往往是多樣的，有出于政治考慮的選擇，有出于經濟利益的選擇，有出于社會發展的選擇。這些選擇可以是一致的，如既有經濟利益也推動了社會的發展，既利于政治的安排也具有戰略的意義；當然，也可能是不一致的。此時就有技術的個別實現和整體實現的整合、國家利益和企業利益的整合、經濟利益和社會效益的整合等。另外，作為選擇的主體既有政府(國家)，也有企業，還有個體，形成不同利益集團對技術的選擇。這樣就形成了特定的“支持群體”，它對于影響技術發展有相當大的作用，不僅維護特定的技術，而且妨礙其他技術的生長。

四、提升技術的社會選擇能力

技術的發展存在著社會的選擇，這表明社會選擇的狀況直接影響著技術發展的狀況：而技術選擇本身所具有的形式多樣性和演化的復雜性決定了提高技術的社會選擇水平，是促進技術發展的一條社會途徑。對技術的社會選擇即使是由市場自發進行的，也貫穿著人的自覺意圖和能力水平，因為市場的選擇是通過人或人群組織來進行的，如消費者、企業家和政府采購機構，因此他們在對技術選擇時的主觀因素，就現實地構成為技術選擇的社會能力和水平。選擇也就是挑選，即從若干人或事物中找出適合要求的人或事物。技術選擇是技術選擇主體(包括政府、企業、個體)在各種可供技術商品中，考慮到技術使用環境的約束，通過多目標協調、多方案比較，制定出與自身其他生產要素結合，使技術的使用價值和技術的利用得到很好發揮的方案，實現技術選擇中獲得最佳經濟效果的決策，它是在發展技術時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這樣做或那樣做的一種主體有意識行為。技術的社會選擇能力就體現在技術選擇的主體從事技術選擇時所具備的主觀條件，主觀條件是人所具備的各種素質的總和。

一個社會對技術的選擇能力對于技術的發展是至關重要的，如對于國家來說，如果技術發展的路線、機會或戰略選擇不當，就會失去技術發展的機遇。對于企業來說也同樣如此，企業對技術的選擇決定著企業技術能力和競爭能力進而發展的前景。所以技術選擇是一切選擇中最重要的選擇。社會對技術的選擇能力的低下和滯后都會形成對技術發展的不利性制約。因此，要解決我國目前技術發展方面的諸多問題(如生產技術的總體水平不高，技術選擇上存在重復引進和多頭對外，引進消化、吸收、創新水平不高等)，就必須從提升社會選擇技術的水平人手。這就需要選擇的主體既遵循技術選擇的價值標準、系統標準及時效標準，也需要國家不斷完善宏觀調控、營造有利于技術選擇的人文環境，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及企業信息系統等提升我國社會的技術選擇能力。

總之。重視技術發展過程存在的社會選擇問題，積極面對社會環境的變化，充分利用自身優勢進行自主變革和創新，通過發展社會來推動技術發展，是我們當下堅定不移地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大力提高全民族的思想和科學文化素質，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所必須思考的問題。

責任編輯 文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