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說戲劇也有賀歲檔,林兆華戲劇邀請展一定是這個檔期內最無法忽略的演出。
把自己喜歡、希望讓更多人看到的戲邀請到首都劇場的舞臺,
同時也奉上自己的經典作品和新作,人稱“大導”的林兆華攢的這出戲劇流水席,
不歌頌愛情,不刻意搞笑,他所執著的是一種追問,對自己和對戲劇的追問。
“這其實應該是國家干的事兒。”無論是去年第一次舉辦林兆華戲劇邀請展,還是今年漸入佳境的第二屆,林兆華都保持這個態度,他所說的這件事,往大說,是文化交流,說小點兒,就是讓更多形式和形態的戲劇作品展示給更多的人看。合作多年的濮存昕太了解他,“什么是林兆華戲劇邀請展?就是林兆華的戲和他想讓大家看到的戲。”
2010年12月,第一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在首都劇場上演,一年之后,第二屆如約而至。
實至名歸的“邀請展”
一部林兆華的新戲,兩部林兆華的經典作品,三部曾經的完美搭檔的作品,還有一部最能體現“邀請”二字的德國塔利亞劇院的作品,這些構成了第一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陣容。時隔一年之后,邀請展也變得更加切題,最直觀的表現是更多國外戲劇作品的亮相,還有更豐富的舞臺藝術形式的展現,再加上自己照例送出的新戲和經典作品,林兆華說,他其實是在玩,而這一次,他顯然玩得更加過癮。
德國塔利亞劇院兩年都獲邀,這個劇院的作品也是最初促成戲劇邀請展的重要原因之一。無論是藝術成就上還是經濟效益,塔利亞劇院都是德國的一流劇院。而林兆華和它的緣分則要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末雙方共同合作排練的《野人》。當時,在香港布萊希特研討交流會上,林兆華的作品《二戰中的帥克》打動了一位來自德國的著名戲劇評論家,隨即受邀前往德國排戲。起初,德國方面要求重排布萊希特的戲劇,但被林兆華斷然拒絕,“英國人可以排莎士比亞,德國人可以排布萊希特,我是中國導演為什么不能排中國的戲?”最終,林兆華在塔利亞劇院奉上的是由德國人出演的中國戲劇《野人》,艷驚四座。
隨后,雙方互有往來,直到去年林兆華在德國看到了塔利亞劇院的《哈姆雷特》,“它太頑強,太先鋒了!我那個再怎么說也是傳統的,”于是,作為同樣以《哈姆雷特》為代表作的中國戲劇導演,在以自己的戲劇邀請展上,冒著“有可能打自己臉”的風險請來了德國客人。
這次邀請展,塔利亞劇團帶來的是新作《在大門外》,這部戲被稱為西德戰后“廢墟文學”的代表作,今年4月剛剛在德國首演,舞臺上設置的巨大鏡子、德國搖滾樂隊“黑暗之心”現場演出、還有6名患有唐氏綜合癥的孩子扮演“天使”,塔利亞劇院要做的就是把去年《哈姆雷特》帶給中國觀眾的震撼再次放大。
除了塔利亞劇院,德國慕尼黑室內劇院也在本次的邀請之列,他們此次參展的劇目是德國劇作家洛特·威克曼的代表作《毒》,導演約翰·西蒙斯是歐洲重量級的戲劇導演。一對因喪子而離婚的夫婦在兒子的墓前再次相遇,整場演出只有兩個演員,風格細膩感人。
在最初同塔利亞劇院合作《野人》的時候,林兆華找到的是一種獨特的“力量感”,而在波蘭的戲劇作品中,他也找到過同樣的感受,因此,此次戲劇邀請展也有兩部波蘭的先鋒之作亮相。其中,《洛尼亞》改編自波蘭哲學家柯拉柯夫斯基的《關于洛尼亞王國的十三個童話故事》,而《為四位男演員寫的情感戲》則是一出無聲的肢體戲劇。
除此之外,林兆華還借這次邀請展的機會搞了一次完成自己“粉絲”心愿的個人崇拜。“中國沒有話劇傳統,現在講的理論都是外國的,只有戲曲、曲藝這些是我們自己的東西。我的舞臺、空間這些都受益于戲曲和曲藝,這才是中國戲劇應該要學習的源頭,”林兆華是多年“裴粉”,自打舉辦邀請展,就憋著請裴艷玲先生來一次別開生面的演出,這一次,一出《尋源問道·裴艷玲戲曲專場》終于登臺。
《老舍五則》和《建筑大師》將作為林兆華的經典作品亮相,而新作的數量則從去年的一部增加到兩部,根據史鐵生同名小說及關漢卿《竇娥冤》改編的獨幕歌劇《命若琴弦》是向史鐵生的致敬,而根據契訶夫作品改編的《伊凡諾夫》則是林兆華在2011年最重磅的新戲,由濮存昕和高亞麟擔綱,在整個的排練過程中,林兆華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最自然主義、最生活化地去演這個戲。”
大導的追問
首都劇場內,隨處可見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宣傳單,橙色的背景之上,林兆華低頭思索,一旁是今年邀請展的主題—“戲劇是什么?”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問題稍顯沉重,但也正是林兆華的可貴之處,在如今幾乎所有人都在搞笑、癲狂、談情說愛的戲劇圈中,林兆華始終在進行一種執著的追問,對于自己和戲劇本身。
追問的第一層意義是表達,表達一種“什么才是戲劇”的態度,甚至是憤怒。林兆華不否定如今在國內折騰的風生水起的各色劇目,他只是堅持拿出自己認可的東西,而這一點,在這次的邀請展中,集中而明顯地體現在了戲曲大師裴艷玲先生的身上。
“戲曲評論界對裴艷玲不公平,其實她就是大師!她的唱腔就可以自成一派—裴派,沒人敢這么說,我敢!戲劇是什么?戲劇的核心是表演!怎么表演?看看裴艷玲的表演就知道了。舉手投足都是絕活兒,都是戲,她敢穿著水衣、不帶妝在舞臺上演,別的演員敢嗎?那四段新水令,別的演員唱一段兒就得歇半天,她能四段兒連著唱下來—這就是功夫。中國戲劇的出路不是模仿西方—我們的出路在中國戲曲,在中國戲曲的美學傳統里!”
追問的第二層意義則是思索。這次,為林兆華的新戲《伊凡諾夫》完成文本翻譯和解讀的是俄羅斯文學專家童道明先生,“林兆華來找我,說想做《伊凡諾夫》。我覺得他想做這個戲一定是因為他有痛苦說不出來,”童先生如此說道,“契訶夫是寫小品喜劇出身的,但是后來他開始寫悲劇,就是因為他覺得不能讓人們只是笑,要對生活有所思考。《伊凡諾夫》是部很痛苦的戲,他痛苦不是因為物質上的缺乏,而是精神追求沒有得到滿足。”對此,濮存昕倒是有不同的觀點,他說在排練《伊凡諾夫》的過程中,他體會到一種大于痛苦的悲憫和放下,“或許,這也正是林兆華的所得,”對于這兩種說法,林兆華都沒有肯定,他說自己是一個極具樂觀主義精神的人,和之前所說的一樣,他就是在玩。
的確,或許只有這種心態才能在74歲年紀以個人的名義攢成了如此的一出戲劇流水席。所謂的“林兆華工作室”,核心人物只有自己一個,而做邀請展,工作室本身也根本沒有辦法拿出上百萬的資金。好在他是林兆華,或許就為戲劇而生,即便磕磕絆絆,但也總能專注于戲劇,總能有人相助完成心愿。
從去年到今年,林兆華只負責邀請展劇目和創作方面的工作,贊助、營銷都有專門的文化公司進行打理,林兆華曾經的老東家北京人藝也是承辦方之一,因此,邀請展的演出場地也不會成為令人頭疼的問題,但即便如此,林兆華借人藝的排練廳排練也不會得到免費的待遇。盡管邀請展的演出票房不能與很多同時期上演的商業劇目相比,但這也是屬于林兆華的特色。戲劇制作人袁鴻是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鐵桿支持者,“這些年,太多戲劇圈里的中青年腕兒們,一朝成名,就再也舍不得“市場”這塊翻金掘銀的寶地,為了票房,恨不能朝五晚九地伺候著那些金領銀領白領們,什么時髦來什么,什么能胳肢人笑來什么,什么好賣來什么,”袁鴻說,這一切,都與林兆華無關。
當然,與商業無關并不意味著不會在商業上有所作為,在今年的邀請展上,《老舍五則》《建筑大師》這些林兆華的經典劇目以及新戲《伊凡諾夫》都取得了不錯的票房,而“邀請”來的戲,無論是《尋源問道·裴艷玲戲曲專場》,還是《在大門外》或者《毒》則贏得了相當高的口碑,而這一切也都是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繼續前行的基礎。
而關于今年那個“戲劇是什么”的追問,林兆華也將繼續下去,“干了一輩子戲劇,不知道戲劇是什么不是扯嗎?我是在捫心自問,我現在排戲的經驗都夠,但是還是希望有一個好的解讀,好的形式。”
林兆華誠意推薦
最特別
《尋源問道·裴艷玲戲曲專場》
整場演出就是裴先生把練功房和化妝間搬到了舞臺上—只著水衣、大帶,手執最簡單的道具,飲場、換裝全在臺上,兼做著談笑風生的主持人;開場五段昆曲“新水令”,展現了武生學戲從易到難的過程,而后是一段清唱的河北梆子,最后表演了京劇《洪 洋洞》中楊延昭行將離世、悲慨詠嘆的一段。由此,觀眾也欣賞到了一位戲曲大師從后臺到舞臺、從準備到表演、從“演員自我”轉換到“角色自我”的全過程。
@東東槍:看裴艷玲的昆曲京劇,又想起“圓潤”二字來。無一處不美妙。嘆為觀止。
最震撼
《在大門外》
士兵貝克曼從戰場返回到飽受戰爭蹂躪的家鄉漢堡。這個他曾經稱為“家”的地方現在變得一片陌生。他游蕩在街頭,戰爭中的各種恐怖畫面追逐著他,他無家可歸,失眠,同樣的夢境始終在折磨著他,置身在一場用人骨制成的木琴演奏的音樂會中,彌漫著死亡與恐怖的氣氛,他哭泣著,尋找充滿絕望、一切已終結的地方。易北河給了他唯一的出路,順流而下,河水帶著他的軀體走向墳墓。
@趙淼:這部戲太酷了!大門外孤獨的亡靈悲歌著吶喊著,因為他曾懷著無比的希望奔跑最終卻失去了一切絕望地死去!
最期待
《伊凡諾夫》
俄羅斯知識分子伊凡諾夫遭遇破產,他深愛著妻子安娜,同時有一個年輕可愛的姑娘薩莎同樣深愛著他,他有過金錢,有過土地,有過收入,他擁有過一切,而他卻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和意義,最終選擇了離開人世……
@濮存昕:契訶夫通過《伊凡諾夫》想表達的一定不是一種成功認識衰敗之后的失望,而是一種看過了所有的陰暗之后對自己的一種接受,一種放下。而林兆華之所以選擇這個作品也可能就是通過它找到了他心里的某個支點,戲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