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妮:復活之路

“完全釋放（I wanna go）”，這是布蘭妮在公告牌（Billboard）上的最新打榜單曲，亦是十二年娛樂圈之路積淀下來的布蘭妮式生存法則。一如《Piece of me》中的倔強，接連三聲“f**k u”，是布蘭妮對輿論多年來惡意扭曲的憤怒控訴，更是“婊子布蘭妮”對自我的堅持，永不妥協。

小甜甜的蕩婦路

少男殺手。這是數以萬計稚氣未脫、成天在校園里對過路女生吹著流氓哨的頑皮處男和不停忙著對藝人定性的媒體對布蘭妮的最初定義，但卻絕對不是布蘭妮的自我愿景。

1999年，一首情竇初開的《Baby One More Time》打動了無數懵懂的心，這首由馬克斯·馬丁創作的單曲為布蘭妮贏得“小甜甜”的昵稱，為她冠上了“帶動全球經濟繁榮的17歲美少女”和“美利堅國民美少女”頭銜，次年2月即輕松提名41屆格萊美“最佳新人”，紅遍全球就這么一夜之間成真了。

在那個歐美流行音樂對中國剛剛掀開神秘大幕的年代，除了麥當娜與杰克遜，布蘭妮算是開啟國人對西方流行音樂的第二階段里程碑的人物。Oops！小甜甜用司空見慣的美國俚語打開了襲擊全球的第二波攻勢，就像這個單詞最單純的涵義一樣，“一不小心”，布蘭妮就顛覆了世界流行樂壇。

然而《sometimes》《dear diary》《lucky》這樣的“公主”浪漫小情歌很快就被小甜甜拋棄，公主急著成長，而且不擔心成長太快。

第三張同名專輯，昔日的小甜甜開始讓人大跌眼鏡。歌詞從“有時我興奮、有時我又害羞”直接過渡到“我是你的奴隸”，MV也從海邊的青春金發女郎（《sometimes》）、住在城堡里的萬人迷公主變成穿著緊身皮褲、鉚釘外套，坐在摩托車上的朋克女郎（《I love rock n roll》）。

即使是單就唱腔分析，布蘭妮也從前兩張專輯的甜姐嗓音改變成后來標志性的呻吟式唱腔。那些白癡的泡泡糖旋律，變成悶騷、金屬、強勁節奏的high樂。飽受爭議的《I'm A Slave 4 U》，濃郁的中東曲風和略帶神秘的節奏感，人們第一次在布蘭妮的音樂中找不到糖果般的甜蜜，取而代之的是幾乎不著調的靡靡之音。

布蘭妮在大汗淋漓中起舞，雪紡衫、比基尼縈繞期間又揮之不去，矯揉造作的性感糅成一團。人們確實被嚇壞了，與此同時，布蘭妮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這首歌要表達的其實是我作為音樂節奏及舞蹈的奴隸。”

幸好，聰明的布蘭妮用一首《I’m not a girl，not yet a woman》成功自我救贖。2001年的拉斯維加斯演唱會，被稱為布蘭妮有史以來最好的表演，中場過半，勁歌熱舞8首歌之后，布蘭妮在萬千呼聲中穿著背帶褲緩緩走出。她坐在鋼琴椅上喘著粗氣，一段閑聊之后，用一種只與鋼琴對話的方式淺吟低唱，娓娓道來一個粉紅少女向女人的蛻變，全美國似乎都被感動了。

獲得認同的布蘭妮開始大步朝前，激進之風完美成就了《In the zone》（流行禁區）。無論是《toxic》以弦樂開拓的風騷，還是《breath on me》毫無遮攔的淫蕩，布蘭妮式野心得以完全釋放。

也就是從那時起，小甜甜開始滿不在乎輿論的指指點點，《me against the music》闖下的“禍事”，VMA頒獎禮上與麥當娜激吻，布蘭妮均不以為然。充斥著吸毒、精神藥品依賴的放蕩私生活更是輿論攻擊的焦點。

包括布蘭妮曾在好姐妹希爾頓面前脫掉內褲，兩人不穿內褲逛街及廁所激情，布蘭妮皆以不羈的狂笑給予回應。這一切在2004年，布蘭妮翻唱Bobby Brown的經典《My Prerogative》中便可一窺究竟：“大家都在談論我，為什么不可以放過我？我不需要別人批準，我做主自己的人生。”同年，舉止令人側目的布蘭妮終于被美國民眾公認為年度“行為最惡劣的名人”，以29%的得票率一騎絕塵。

至此，“小甜甜”已逝，歡迎進入“蕩婦布蘭妮”時代。

美國式價值觀載體

再沒有第二個女歌手能像布蘭妮一樣，獲得在個人演唱會上與美國陸軍（US Army）、海軍陸戰隊（Marine Corps）和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等軍方機構連線的特權。2001年的拉斯維加斯演唱會，一口氣表演完《over protected》《boys》等8首單曲之后，布蘭妮終開金口。第一句話便是“此刻我感到最自豪的是身為美利堅和眾國的公民。”然后，布蘭妮與四個軍方機構連線，衛星畫面里，軍旅男孩們興奮地拉著橫幅和海報，那些緊張又興奮的臉上，寫滿了美國男人對布蘭妮的瘋狂。

膩在寵愛里的人會越發得意忘形，轉型之后的布蘭妮以近乎變態的方式，折磨著喜歡她的人。

布蘭妮的第一次婚姻，領證不到24小時就迅速破產。與凱文的第二次婚姻也只堅持了兩年時間，其間剃光頭、精神失常被送進療養中心、失心瘋徹夜尖叫等離奇新聞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在美國，療養中心建議病人接受45天的輔導療程，布蘭妮只待了一個晚上便成功“越獄”。

接連的行為出格與精神失常，以及類似將孩子放在大腿上開車這樣的新聞頻頻曝光，布蘭妮繼續保有兩個兒子的撫養權岌岌可危，前夫凱文開始和布蘭妮上演“奪子大戰”。這讓原本就精神瀕臨崩潰的布蘭妮雪上加霜：將兩個兒子反鎖在家里禁止外出、把家里電話線拔掉讓小孩與凱文失去聯系。護子心切的舉動被再度曝以行為失常，布蘭妮的生活徹底陷入惡性循環。

美國式價值觀，這是個在東方人看來有些歇斯底里的價值體系。美國社會倡導修正思維，強調給予人一切改過自新的機會。拿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在常青藤聯盟的錄取天平上，一個四平八穩的優秀學生，甚至抵不過一個曾經有過吸毒史，卻在后來改過自新積極投身公益事業的問題少年。

布蘭妮的萬劫不復完美反映著這種價值體系，她出生在溫馨的家庭環境，布蘭妮的童年照片中，粉刷成粉紅色的房間里，芭比娃娃、梳妝臺、各種玩偶一個不少，她的童年與絕大多數美國小孩一樣如天堂般快樂。然而昔日的粉紅夢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支離破碎，家庭由過去的驕傲變成布蘭妮最大的傷痕。前有凱文的失敗婚姻，后有與妹妹的互相指責，當布蘭妮歇斯底里指責母親搶了自己男人的時候，有誰還記得2000年的2月，格萊美舞臺上，布蘭妮的那句“母親是我繼續前行的最大力量。”

但當一切都跌入谷底，無論選擇哪條路就都是進步。當一系列丑聞在布蘭妮身上都顯得不稀奇的時候，布蘭妮翻盤的機會到了。2007年初，布蘭妮復出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新專輯、與母親和解、減肥成功、重回錄音室，布蘭妮的生活以讓人驚喜的速度逐回正軌。能否涅槃新生尚是未知，但輿論已頃刻間變得積極，每一個美國人似乎都在等著布蘭妮的回歸。

美國人期待的是自身價值體系的又一次被證明。作為美國流行文化輸出的最佳作品，布蘭妮的復活，代表著美國價值觀的又一輪普及。

復出夢魘

2007年9月，我與所有人一樣守候在屏幕前，等待著這出期待已久的布蘭妮“復活之夜”。主持人語畢，黑幕落下，一句“it’s Britney bitch（我是婊子布蘭妮）”劃破寂靜，瞬間舞臺絢亮，布蘭妮穿著黑色蕾絲比基尼，披頭散發“驚艷”亮相。

節奏強勁的音樂和絢爛的舞臺遮掩不住尷尬：臺上的布蘭妮贅肉累累、兩眼無神、舞蹈無力，與4年前在臺上呼風喚雨的天后判若兩人。

這是復出，還是災難？

布蘭妮為VMA開場彩排了超過5個星期，說來也算一絲不茍，她找來好萊塢頂級造型師Trish Somerville和天才發型設計師Ken Paves為自己打理妝發，演出當天也早早抵達后臺就緒，但隨后卻幾乎親手毀掉了整個復出大計。

節目開始前大約4小時，久未登臺的布蘭妮緊張感驟增，隨即找來幾杯烈酒下肚壓驚。而此時不巧出現的前男友Justin讓布蘭妮手足無措，面對Justin單純友好的祝福，布蘭妮反而惱羞成怒，將對方罵出化妝間。隨后，心情糟糕的布蘭妮因為發型師Ken與自己意見不合將其趕出化妝室，成就了表演時扁平得毫無型可言的拙劣發型。

布蘭妮在一切都不是預期進展的狀態下情緒崩潰，從更衣室里出來的時候，布蘭妮并沒有穿上Trish Somerville為她安排的褶皺禮裙，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讓肥肉徹底暴露的黑色蕾絲比基尼。

如果說布蘭妮幾乎是親手毀了這場蓄謀已久的復出大戲，那么還有個隱形“功臣”則更是發揮得游刃有余。

數日后，MTV公布了收視調查，當年的VMA之夜收視率大幅提升23%。從這個足以令MTV喜出望外的數據里，有些蹊蹺逐漸浮出水面。

對于MTV來說，任何可以制造話題的元素都是可以利用的收視增長點。尤其之于VMA這樣的視覺盛宴，勁爆的視覺看點遠比循規蹈矩的和諧晚會來得刺激，歷數近年來的VMA，2008年Pink街區爆破，2009年Kayne West哄臺Taylor Swift、Lady gaga血浴焚身、2010年Taylor Swift新單報復Kayne，VMA話題炒作能力無出其右。

回到2007年，急功近利的VMA不會滿足于布蘭妮復出這一個爆點，布蘭妮復出即跌倒的消息遠比復出本身更具震撼力，那場布蘭妮水準大失的開場，成就了次日全球媒體的狂轟濫炸，而每提及一次布蘭妮，也會跟著帶上一次VMA。

兩年后，布蘭妮前助理Alli Sims在接受《Access Hollywood》采訪時首度談及2007年的那場“布蘭妮夢魘”，為那個讓人唏噓的夜晚畫上解釋的句號。Alli透露MTV在布蘭妮演出前半小時臨時撤消了表演的最精華部分：與著名魔術師Criss Angel的跨界表演，緊接著MTV又取消了布蘭妮新專輯二單的推薦環節，讓布蘭妮的精神狀況無比消極。

接下來讓布蘭妮難堪的是主持人臺本，在登臺就位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了主持人Sarah Silverman將要在她表演結束后說的話：“布蘭妮的兩個孩子是個美麗的錯誤，他們很可愛，就像女性的私處一樣。”至于布蘭妮當晚綿如伸懶腰的惡俗舞蹈，則要歸功于演出時分的鞋跟斷裂。只是，諸如布蘭妮這種級別的大牌明星，演出服裝都是品牌直接提供，后者不會搬著石頭砸自己招牌，唯一可能的原因只剩下人為破壞這個最合邏輯的理由。Alli 說：“VMA暗算明星早已不是新鮮話題，甚至連杰克遜也遭遇過同樣的待遇。”

“VMA可以捧紅任何人，也可以毀掉任何人。”

絕地反擊

當晚布蘭妮在后臺哭了整整1個小時，誰都知道布蘭妮不開心起來會做些什么，狗仔早已蓄勢待發，當布蘭妮和哥哥潛進夜店借酒消愁，果然被潛伏已久的攝影師拍到不穿內褲的照片。

復出大碟《Blackout》，即便被專業音樂評審認證為布蘭妮有史以來質量最高的專輯，除了《gimme more》這樣朗朗上口的夜店靡音，也不乏《piece of me》這樣的心聲熱單以及《radar》這樣的創意之作，橫豎都是張飽含誠意的專輯。但在遭遇復出首演失敗的尷尬影響下，《Blackout》終于成為布蘭妮歷史上首張，也是唯一一張銷量未首周奪冠的專輯，史稱“布蘭妮之殤”。

只是這次，布蘭妮學會了逃離惡性循環、自我控制還有成長。2008年仲夏，布蘭妮第六張專輯即將發布的消息一出，當大伙都還沒從《Blackout》的尷尬中回過神來，布蘭妮已經搶先一步，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更新業績。

同年9月7日，讓布蘭妮在復出舞臺上跌倒的VMA時隔一年之后，將原本屬于布蘭妮的光環“完璧歸趙”。伴著成名曲《Baby One More Time》的音樂，布蘭妮身穿versace銀色連身禮裙入場。沒有失態、沒有瘋癲，性感中帶著親切的布蘭妮渾身都在訴說：那個大家熟悉的布蘭妮，回來了！

站定舞臺之后，布蘭妮享受著全場起立給她的歡呼，再沒有什么比此刻的掌聲更適合回饋娛樂圈荏苒十年的積淀。“非常感謝大家”，布蘭妮緊張地吐吐舌頭，“謝謝大家的厚愛。”原本可以暢談一番的布蘭妮并沒有足夠“利用”又一年的開場機會，道謝完畢，她就把舞臺交給了Rihanna，淡定而從容。“這里是2008年VMA頒獎盛典現場，我們這就開始。”

這樣的優雅藏匿的是更強大的自信。當晚，布蘭妮拿下“最佳女歌手錄影帶”、“最佳流行音樂錄影帶”和“年度最佳錄影帶”三項大獎。一年前的臃腫、失態成為此刻陰影不復的最佳前奏，鋪墊著這出高潮史無前例的燦爛。

三個月后，布蘭妮第六張大碟《Circus》首發。難以想象，在這樣難熬的一年里，布蘭妮是用怎樣的心情潛心閉關出《Circus》的16支單曲。依舊包攬專輯中絕大多數譜曲工作的金牌音樂人Max Martin功不可沒，但更多地，能聽到布蘭妮用音樂掙扎命運的魄力：《womanizer》對前夫凱文的控訴、《if u seek amy》對娛樂圈虛偽做作的抵抗、《out from under》對走過低潮的淺吟。

美劇客串、全球巡演，復蘇之后的布蘭妮亢奮地出現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而歡呼的掌聲有多咆哮，質疑的聲浪就有多猛烈，“她遲早會厭倦的，因為她是布蘭妮。”不看好的眼睛四處張望，他們斷定她會再度瘋癲，因為在不少人看來，布蘭妮的正常是一種臨時狀態。

只是這次質疑者的愿望落空了，兩年時間，布蘭妮越戰越勇。今年3月29日，布蘭妮帶來第七張個人專輯《Femme Fatale》。Kesha譜曲的夜店狂音《till the world ends》，幾近讓人找回了《me against the music》時期的黃金狀態。《I wanna go》則帶著一如《Piece of me》中的倔強，MV中接連三聲“f**k u”，是布蘭妮對輿論多年來惡意扭曲的憤怒控訴，更是“婊子布蘭妮”對自我的堅持，永不妥協。

十二年娛樂圈之路，不得不接受的現實是，“婊子生存原則”下過度的丑聞炒作傷害到的，不僅是深愛著布蘭妮的歌迷和家人，同樣也傷害到了布蘭妮本身。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十二年里，美國樂壇依舊只有那個唯一的布蘭妮。成長的見證，除了牢牢印刻在時光墻上的七張光盤，還有仿佛墓志銘一般的心靈創傷歷歷在目，這是名利場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