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修煉過的我,不值錢

統籌 | 何籌 攝影 | 童夢（Studio 6） 化妝 | 石文萍（中國臺灣）

時裝助理 | Jack 場地 | 大像視覺 服裝提供 | Chi Zhang、Ｘander Zhou、Ｃerruti 1881、Strellson

這十幾年發生了什么？

蔡康永和朋友們都曾經想過，

如果重新年輕一遍愿意嗎？

不要。青春的意思就是要掙扎，

要莽撞，要頭破血流，

但蔡康永不懷念那個味道。

不和人生做全力的搏斗，

心平氣和比較好。

剛進門，蔡康永就拉上了窗簾，“我不喜歡陽光”。他的眼神有種若有所思的沉靜，笑的時候不像康熙里那么夸張。但還是會毫無顧忌的咧開，露出他說的，“一口不整齊的牙”。走路的時候他會隨著音樂節拍左右搖擺著向前，配上他高蹈的頭發，整個人是一個前傾的姿態。

他操著軟軟的國語，叫小S為S，說著關于風情的話題?！癝說我是中天一姐也沒問題”。他早就痛恨男子氣概這個詞，“我就是南方那種軟趴趴的主持人”。這個“中天一姐”是臺灣娛樂界的貼了標簽的讀書人。蔡康永不相信娛樂業需要一個讀書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人在”。

演員都去拍《死神》和《處女泉》，他會痛心，黑澤明怎么會拍一些色彩斑斕的片子。如今的蔡康永終于要拍電影了。不過是一個悲慘的愛情故事?！拔也粫炎约焊愕囊灰拱装l”。電影圈的人常常嘲笑電視圈的人白白胖胖。他愿意被嘲笑著保持那份安逸。

年輕的時候，他認為所有的暢銷書都應該一把火燒掉?，F在，他寫了一本《說話之道》，這本書從頭到腳就是一本暢銷書的樣子，一本說話的工具指南。林志玲剛出道時，一定要證明她是天下第一美，后來呢？她也會去扮個黃板牙的大姐。蔡康永說，“我寫這本書，因為我不需要再證明自己?！?/p>

出名這個游戲

Famous：有了名氣，時尚設計、電影都一一找上門來，有名真好可以做任何事，有沒有人這樣對你說過？

蔡康永：如果是大陸的年輕人問我這件事情，我會直接跟他們說名氣在這個地方很重要。但這不表示我認同這件事。有名確實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做慈善的首富，拿著鈔票到處去發錢給人家，一定要拿著鈔票跟大家一起拍照。

做慈善要做到出盡名，就是出名這件事情一定有很重要的意義，也許可以讓他搭飛機不需要經過正常的關卡，也許讓他跟銀行談貸款說貸得多一點，無論如何，名氣是很好用的。但是我期望它只是階段的現象。臺灣對于名氣來講，稍微世故一點，我們分好名氣和壞名氣?？墒窃谶@里，有很古怪的產品會去找惡俗的人當代言，就表示說惡俗的人可能也有他的需求。

Famous：您覺得出名帶給你最大的好處是什么？

蔡康永：就好像一個游戲，如果你可以在一萬個人里面找到一百個人，是真正懂你的，那這個游戲的命中率是1%。1%是對的粉絲，所以你必須要把你的粉絲群擴大到這么大，才能找到其中1%是真正清楚你在干什么。如果你的粉絲到了一百萬，那就有一萬個人是對的，是真正懂你的。

Famous：也就是說，你出名是為了尋找知音？

蔡康永：娛樂圈的人這個毛病真的特別嚴重，我相信企業家里面有很低調企業家，他就巴不得賺全世界的錢，可是一張照片都不要拍。娛樂圈你說有人演了一百部電影，希望沒有半個觀眾的，我真的不能夠想象這個東西。娛樂圈的人心很大，他希望被一萬個人愛，一般人只要被爸爸媽媽愛，被小孩愛，被伴侶愛就夠了。

Famous：你呢，你也希望被一萬個人愛？

蔡康永：我這個已經做完了。在娛樂圈我已經交了一個很好的成績單，所以我不用擔心這一點。

Famous：很多人會說蔡康永是一個文人，大陸這邊對文人的期待會更高一些，大家會覺得你應該寫更高的東西，更指引性的東西，說話之道這種暢銷書還是太低了一點？

蔡康永：我小時候覺得人看書就是要追求你看不懂的，覺得暢銷書都是垃圾。但是現在我覺得沒有問題，我會心平氣和地去寫說話之道，它就是完全的一部工具書。我們是在網絡里長大的，我們完全知道網友愛你可以愛到歇斯底里，恨你可以恨到歇斯底里。你在那里活過來，你根本就知道文評人也好，影評人也好，就是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他對你的任何理論都是在投射他自己生命的需求。我在年輕的時候，那么愛強烈的沉重的電影和小說，一定是我那時候對它有很深的需求，而等我過來以后，我就覺得那樣的人傻氣了。

最害怕失控 最想演死尸

Famous：可以當設計師，當主持人，當作家，有沒有想過，自己最不可能做的事情是什么？

蔡康永：我覺得自己最不可能做的就是演戲，我覺得演戲很可怕。

Famous：為什么？

蔡康永：演不好的話就是個災難。我覺得我自己，一直是一個自我保護色彩很重的身份，就是主持人很少會把自己陷入失控的狀態，我們是控制局面的人。可是演員常常被導演逼到失去控制，這個是導演要的東西，如果當演員的終極目標是要讓自己失控的話，我覺得這根本是跟我習慣的工作，比較放心的工作方式完全不同。

Famous：你失控過嗎？

蔡康永：20歲以前會。20歲以后的我很逃離失控的狀態。比如小S常常說你干嗎不喝醉，我就會覺得喝醉會失控，那就逃避這種事情。演戲會失控我就會逃避演戲，所以我逃避很多，所以很多人以為我嘗試各式各樣的東西，其實沒有，比方說滑翔翼，跳降落傘，甚至滑雪這些，只要是我覺得速度上會失控的事我都不要做。

Famous：人生一點不失控也沒有意思。

蔡康永：我才不會被騙。我很少被人打動說失控才有意思，我是個很堅強的人。

Famous：跟你聊起來，覺得你對自己保護的很好，心理防備感很強？

蔡康永：看我的微博就知道，我很少講自己心情。你知道你講了之后，可能需要你身邊的兩三個人的回應，你只要跟這兩三個人講就夠了。有些明星還是把微博一半當成是媒體，一半當成是自己的宣泄的地方。我就沒有宣泄心情這一塊，得把一個公共的人和私下的人分開。

Famous：你的喜怒哀樂，一般會和誰分享？

蔡康永：生活中大概三五位朋友，超過這個不是你交不到，而是你無法跟他維持。

Famous：剛才說到你最害怕就是當演員，如果非要讓你選一個角色演，你會演什么角色？

蔡康永：演死人最好，躺在那就行。以前有一個很有名的電影叫做《大?！?，一個美國片，那個凱文·科斯特納在里面演尸體，從頭到尾只是一對腳而已，可是整個故事就環繞著這個死掉的同學。

Famous：你死了但你很重要？

蔡康永：對，就是因為你死了這個電影才開始。

好逸惡勞拍電影

Famous：你最害怕當演員，那你拍電影最擔心的狀況是什么？

蔡康永：我從學電影開始就非常討厭被大自然控制，不管是天陰天晴，陽光，陽光快要消失了，那些都是巨大的災難，就是我們以前幫人家拍戲，扛著攝影機往前狂奔去追即將落下去的太陽，就是為了拍到夕陽那一剎那，我從小就聽大導演在說這片云過來，那朵花開，下雪，我寧愿戲的味道很濃，集中在劇情上，然后在戶內拍完，所以我永遠可能都拍不出來那種花滿天，或者白雪遍地的場景。

Famous：所以你的戲大部分也要在棚里拍？

蔡康永：我自己很喜歡看電影，室內作品，人的內心糾葛非常嚴重的，我每次看完覺得最揪心的都是那種人的內心黑暗面被挖出來，然后親情之間或者愛情之間的很復雜的追逐。

Famous：你的電影是關于什么？

蔡康永：一個很悲慘的愛情故事。

Famous：您剛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你后來說因為自己好逸惡勞，所以沒有做電影，現在轉型做電影是自己發生了變化嗎？

蔡康永：接上你之前問的那個問題，出名這件事情帶來的勞逸的比例會改變，所以在我完全沒有知名度的情況下我要干電影肯定很勞累，現在安逸的成份會增加。

Famous：所以你依然是好逸惡勞。

蔡康永：對，不至于累到吐血的那一種，電視圈的人被電影圈的人稱為白白胖胖，的確要安逸，接下來要拍電影我也會把自己搞得一夜白發。

Famous：你一直說娛樂業是一個特別重要的產業，在電視圈里那么多年，你有沒有覺得進入這樣一個鏈條，可能娛樂業需要一個讀書人來區分不同，你正好是這樣的人？

蔡康永：我不相信娛樂業需要一個讀書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人在，政治圈也好，時尚圈也好，企業圈也好，誰消失了都不會有人察覺的，這個我還是有把握。尤其是所謂娛樂圈要一個讀書人這件事，我覺得是不存在的，我都不覺得有人在電視上追求知識或者水準。所以，第一，不會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第二，我下一個鐘頭說我不錄了，只要沒有違約我就消失了，微博關掉，我就消失了。

Famous：你會那樣嗎，有可能嗎？

蔡康永：有可能，我不覺得需要鄭重的開一場Famous會說我要告別娛樂圈，就是默默的消失，大家也不會發現。過一兩個月大家就說這個節目怎么沒了，大家每天都忙著自己的生活，你錯過了一個連續劇的大結局又怎么樣呢？對你來講，在人家生活中就是微小到不行。

小S珍貴，韓寒不可或缺

Famous：在你已有過的這些身份，主持人，導演，設計師，作家，寫微博的人氣作者，如果只有一個選擇，你會選擇哪個身份？

蔡康永：我會選作者，一個不暢銷的作者，就是很自私的寫一些自己想寫的東西。我希望寫的是小說，明確的來講是故事。我沒有在追求文學上的一些語言的突破，或者是什么得獎的光環，我覺得寫出好故事非常難。

Famous：你在內心還是認為自己是文人？

蔡康永：說故事人不一定叫文人，你看大部分文人都不好好說故事，大部分人都在寫他對人生的感悟，發表一個在我看都沒有提供什么好故事。

Famous：你說過小S是一個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也是這樣嗎？

蔡康永：我現在可以講我也是這樣，可是問題是我年齡比她大，她在她的年齡就做到了，這個我很佩服。她結婚的時候二十多歲，我那時候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過一輩子，我一定會認為這個伴侶很好，可是我愿意再找找，所以我稱贊她在年輕的時候就做了很成熟的決定。

Famous：如果讓您自己給自己寫傳記的話，你會起什么名字？

蔡康永：我覺得根本不應該做這種事，如果硬要做的話，我覺得名字叫《可以忘記的人》，有一次，我和五月天的阿信被問到說我們在墓碑上該寫什么字，他說他要寫的是跟音樂有關的人，我就說我不要墓碑，我說我連墳墓都不要，你立了一個墓碑，這就跟寫一本自傳說你可以忘記這個人是一樣的意思，但是你既然不在乎，那就墓碑都不要就行。所以，不會出的，就像你剛剛講說這個人消失就消失了，娛樂圈在將來被人記住的不會超過十個。

Famous：不包括你？

蔡康永：不包括我。

Famous：你在傳媒大學演講的人說小S會是符號性的人物，會被人記住的，為什么你不會是呢？

蔡康永：因為我覺得她很珍貴，就是說她這么自由，這么古怪，然后粗魯，可是粗魯后面隱藏了很聰明的巧妙的個性，所以，她的復雜很渾然天成，不是設計出來的。那我呢，我一定是修煉過的，我不是渾然天成的，我身上一定留了很多痕跡是我曾經這樣又那樣，然后又這樣，最后變成這樣子。所以修煉過的人一點都不值錢，就是要渾然天成才值錢，所以她在我看來是渾然天成的。

Famous：你跟她的合作《康熙來了》對你來說也很有意義，你們的合作有沒有想過什么時候會結束，或者這個合作結束以后你？

蔡康永：我的原則很簡單，小S結束，我就結束，她要再做我就得再做，就是這樣子。

Famous：結束的時候會去喝酒嗎，會有慶祝的方式嗎？

蔡康永：不會，千萬不要慶祝。消失就消失，跟感冒病毒一樣，來了大家打幾個噴嚏，走了大家就好，就是這樣。

Famous：覺得現在這樣通透好，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充滿著掙扎那個時候好？

蔡康永：我覺得青春很好，可是如果要回去那種青春，和人生做全力的搏斗，我問了三四個朋友大家都覺得不要，他們覺得很累。可是青春如果沒有那個搏斗，那我才不要呢，我如果20歲就這么通透，肯定就出家了。青春的意思就是要掙扎，要莽撞，要頭破血流，但是偏偏我們又不懷念那個味道。

Famous：大陸，你會比較喜歡誰？

蔡康永：韓寒。

Famous：為什么？

蔡康永：如果你剛剛跟我講不可或缺的話，我覺得他是不可或缺的。他是有一種很珍貴的啟蒙的方法，大部分的啟蒙者氣質都很肅殺，自以為是的立場，他不會，他很有趣，然后他也有明星的個性，甚至他有很強烈的偶像特點，我相信他也一定有很大自戀的成份，那些都很有趣，湊在一起就不會是一個好像打算要做圣人的樣子?？墒撬诓淮蛩阕鍪ト说耐瑫r，他具有一些圣人的特色在里面。這樣的啟蒙者在任何一個需要被啟蒙的社會都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