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之友》2007年7~8期合刊上,蔣祖慰老師的《語文教學的根本是學習語言——〈林黛玉進賈府〉教學案例》一文,提出“語文教學的根本任務應該是組織學生學習語言,而不應該是組織學生研究語言。”蔣老師認為語文教學的重要任務是使學生在長期的語言感受和語言運用中養成語感。對此,我有幾點疑義。
蔣文過度強調學習語言,而否認研究語言,不主張尋找語言規律,這種觀點是有失偏頗的。就散文而言,分析語言是不能少的。小說也應該把學習語言和分析語言相結合,不可偏廢。
首先,對“語感”的定義,蔣文說它是“一種帶有濃厚經驗色彩的能直接迅速地感悟領會語言文字的能力”。“語感”作為我國第八次課程改革《語文課程標準》的核心詞之一,其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但語感是什么?這在語言學上也是一個存在爭議的概念。一般達成的共識是“語感實際上是由外部語言在人的內心引發出來的諸多感應。這種感應有著相當復雜豐富的心理機制,包括認知感受、聯想想象、揣摩品味、情感體驗以及質疑感悟等等。”(張福生、魏正書《試析語感研究的現狀及存在的問題》,《渤海大學學報》〈哲社版〉,2006年第1期)
語感的概念不是我們關注的焦點。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是,蔣文對語感的定義也強調其經驗性,那么,經驗不應該是一種規律性的東西嗎?文中還說到“學生在長期的語言實踐和有意識的語言訓練中,對詞語含義、語法規則等,往往以‘格’的形式在頭腦中固定下來,‘格’越多、越固定,語感就越強。”其實,這里說的“格”就是語言規律,尋找語言規律是學習語言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自覺和不自覺中都在進行的一個活動。
文章還以學齡前兒童學習語言的規律來證明不能先了解詞的構成、句型、修辭等,否則就學不好語言。學習語言的過程在高中階段應該是不同于兒童的,這個道理顯而易見。高中生學習語言的過程應該是從眾多語言現象中歸納語言規律與運用語言規律來豐富話語,兩者相結合。
談到語感教學時,作者認為語感分析“不是作語言表面特征的分析,如詞性、句式、修辭手法、表達方式等,而是分析語言的語境意義(或稱隱含意義),分析語言的運用效果。”這實際上只是強調對語言作語用分析,在后面的教學案例中,我們看到整個課堂程序都是圍繞“語言得體”這一個中心環節來進行的。而語用分析只是語言分析的一個層面。很多語言若從句法等角度來分析,能夠讀出作品中更深的意義來。如,孫犁的《荷花淀》,水生嫂對丈夫的一句問話:“怎么了,你?”,從主謂倒裝句式的角度,才能分析出水生嫂內心對丈夫的關心和急切想知道情況的心情。
就以《林黛玉進賈府》一課來說,王熙鳳攜黛玉之手,連著問道:“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么藥?”三個連問句后,完全沒有要黛玉回答之意,沒有停頓,緊接著就說“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訴我……”可見其虛情假意,她這一切只是做給賈母看的,也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們從連問句的角度來看,也能分析出人物性格來。如果僅從語境意義(或隱含意義)的角度是看不出這點的。
在分析語言得體上,從復句關系的角度也能看出說話的藝術。如,邢夫人苦留黛玉吃過晚飯去,黛玉笑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這里用了轉折復句,而不是直接拒絕,顯得語氣很委婉。再如,王夫人叮囑林黛玉不要理睬寶玉,黛玉說:“舅母說的,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雖極憨頑,說在姊妹情中極好的。況我來了,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這里,黛玉先用了一個轉折復句,不能說寶玉的不好,再用一個讓步關系的詞“況”,讓王夫人聽了既高興,又放心,此處可見黛玉確實是時時小心,處處留意,說話十分謹慎,很有藝術。
總之,我們認為語文教學應該把學習語言和分析語言相結合,不可偏廢。
余芳,教師,現居浙江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