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廠局傈僳族風(fēng)情寨

三廠局是蒼山西坡一個典型的傈僳族聚居區(qū)，位于漾濞縣城的東北方，距縣城三十多公里。村莊位于點蒼山五臺峰下，海拔2800米，金盞河從三廠局纏纏綿綿流出來，村民就散居在河兩岸墨綠色的森林之中。以前，外界人很少到三廠局去——因為山高路遠(yuǎn)，不擅長走路的人，五六個小時都無法到達(dá)。加上當(dāng)?shù)卮笕诵『⒍颊f傈僳話，云霧深處的三廠局就更加神秘。如今，隨著公路的修通，越來越多的游人開始涉足這個神秘的群落，探尋這里神奇的民族風(fēng)情。

浪漫的婚俗

三廠局小伙子的戀愛方式既特別又浪漫。無論是農(nóng)忙時節(jié)的生產(chǎn)勞作，還是農(nóng)閑時節(jié)的閑逛溜達(dá)，三廠局人總是歌不離口，調(diào)不離情。一張嘴就是一曲傈僳調(diào)，那些情歌曲調(diào)都極其優(yōu)美婉轉(zhuǎn)，歌詞大多根據(jù)身邊手邊的事物作比起興，主題只有一個：愛你！唱著唱著，心與心的距離就近了！調(diào)子唱到心坎里之后，就要選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候，用民族的方式表達(dá)出來。村中辦喜事時，年輕人都集中在一起，這個時候，就是青年男女表情達(dá)意的最佳時節(jié)。男青年準(zhǔn)備了幾瓶酒，幾包糖，放在特制的口袋中，在夜色降臨的時候，送給調(diào)子對深了的姑娘。如果女方對這個小伙子也有意，就會接過口袋，和他一起到村落外面的核桃樹下或者河邊巨石上，開啟酒瓶，喝酒談天訴衷情。三廠局的姑娘都豪氣干云，如果她們看上了某一個伙子，更會主動出擊，在那些熱鬧的場合當(dāng)眾表達(dá)。姑娘也會主動送物品給中意的伙子，但那些物品卻絕不是買來的，而是自己親手紡織出來的。三廠局的傈僳族，有自己紡線織布的傳統(tǒng)。姑娘年紀(jì)到了，春天里自然要種下許多麻，秋天剝了麻皮，擰搓成麻線，在古老的織布機(jī)上，織成麻布，再縫成挎包，繡上自己喜歡的圖案。于是，一個誘人的定情物就掛在閨房中，等待那個屬于它的主人。如今，這樣的手工紡織物，在麻線之中，也有加入毛線棉線紡織而成的。認(rèn)定了一個伙子，姑娘就會把自己做的麻布包送給他。之后，名花有主，兩人的關(guān)系就從地下轉(zhuǎn)為公開。如果你到三廠局游玩，若一個姑娘送給你一個麻布挎包，那你可得認(rèn)真對待，因為那不僅是一件民族工藝品那樣單純。私定終身之后，當(dāng)然要明媒正娶。訂婚之后，就是結(jié)婚，結(jié)婚儀式也是極富民族韻味。

佳期到時，男女雙方都在庭院中用新砍的帶葉灌木枝搭起“青棚”，院里院外灑滿青翠的松針迎接客人。大喜這天，新人要穿民族盛裝。新郎的服裝已逐步簡化，黑布褲子，繡花馬甲就行。而新娘的裝扮很復(fù)雜，帽子的裝飾與苗族婦女的銀飾有相似之處，全繡花的上衣，藍(lán)色百褶裙。一套新娘裝，可謂價值不菲！姑娘小時候就學(xué)習(xí)女紅，成年后著手繡縫，一般都要一年左右才能做好一套新娘服。男方娶親的人在大喜的頭天就到女方家，要在嫁女一方家過夜，第二天早飯后才迎娶回返。娶親隊伍在女方家的這一夜，要飽受“折磨”——嫁女一方是不給娶親隊伍準(zhǔn)備床鋪的。于是，夜幕低垂之后，迎親隊員各顯神通，有的徹夜打歌，喝酒吹牛，甚至爬到馬廄樓上，鉆入草堆之中……天亮后互相看看，一個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大家都高興起來。第二天吃罷早飯，娶親隊伍還要接受第二招“折磨”——打花臉，一般用高錳酸鉀兌水后抹給迎親隊。可嫁女方往往有搞怪的人，在紅色中加入鍋底灰，甚至還加入油脂，抹上紅中透黑，黑中透亮，這樣的花臉很難洗掉。打花臉開始是嫁女方的進(jìn)攻，娶親方的防守，到后來相互進(jìn)攻，甚至殃及池魚，結(jié)果就是一團(tuán)混戰(zhàn)，成為狂歡的高潮。娶親出門時，還要接受第三招的“折磨”——當(dāng)男方的娶親隊伍出門后，嫁女一方立即拆除青棚，并尾追娶親隊伍，狠狠地甩出來，意為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娶親的隊伍，誰若掉隊，極有可能被后面的灌木條擊中，鬧出笑話。于是，娶親的隊伍，只要一出女方家門，不管肩上的嫁妝有多重，立即飛奔而行，就像是在搶親，很刺激。

新娘迎娶到男方家后，有一道鄭重的“認(rèn)親取婚名”儀式。男方家把正房堂屋的雜物搬空，中央供奉自己的祖宗牌位，兩邊擺好凳子，請直系長輩入座。新郎新娘跪在門檻外邊，由一名長輩主持儀式，一個一個介紹長輩。介紹的內(nèi)容包括長輩是哪里的人，該尊稱什么。一對新人叫那位長輩一聲，磕頭一次。長輩立即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包，一人給一個。除了感受長輩的關(guān)愛，這樣的儀式后，一對新人有了一個屬于他們的名字。也就是說，儀式上，長輩要給新人取一個共同的名字。這個名字一般以吉祥為主，祝福新人白頭偕老，幸福美滿。名字只供長輩叫和夫妻互稱。名字取定后，長輩叫他們就方便了，男方就叫“XX葩（音譯）”，意思為“XX父親”；女方叫“XX麻（音譯）”，意思就是“XX”的母親，這個婚名將伴隨這對新人一生。晚上自然是熱熱鬧鬧地喝酒，歡歡喜喜地打歌。

縱情的歌舞

三廠局傈僳族的歌舞，既豪放又內(nèi)斂，既縱情又真摯。歌舞的味道，是局外人很難感受的！

首先是民歌。三廠局民歌的內(nèi)容很多類，有兒歌，喪歌，情歌，獵歌，勞作歌曲等等。這些民歌之中，送喪的哭歌最凄惻，在那個特定的場景中唱起，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而情歌，是傈僳族調(diào)子中的精華。情歌的內(nèi)容豐富，情感熾烈，表白大氣，起興多變。情歌的場景和作用，在婚俗中已經(jīng)談到，這里重點說三廠局的舞蹈：傈僳族的打歌。

三廠局的打歌喜事喪事都進(jìn)行，辦喜事的夜晚更盡興。夜幕降臨，蘆笙竹笛一響，激情的打歌就開始了。晚飯后，幫忙的弟兄們抬開桌凳，早早把院落收拾干凈。在院子的正中央，架上一大堆柴火，只等太陽下山，暮色低垂。天將黑未黑，主人點燃篝火，擺弄蘆笙竹笛的喉嚨，也早就被烈酒潤好調(diào)門。他們從檐坎縱身躍下，還未落地，曲調(diào)早已響到門外。人群自然聚集，沒有扭捏，不用商討，大大小小的手牽到一起，不分男女老幼，跟著樂器的節(jié)奏，開始了縱情的打歌。打歌隊伍一開始是一字長蛇陣，當(dāng)打歌的隊伍壯大后，改為面對面的兩排。這個時候，屬于打歌的那些調(diào)子自然唱起來了。喉嚨干了，冒火星了，調(diào)子還不肯停歇。這個時候，給大家潤喉的人出場了。一個手提黑茶壺，一個手持大海碗，來到打歌的隊伍前，一個一個依次奉上“香茶”。打歌的隊形是兩排，可人與人之間，手卻是勾連在一起的。你的右手，穿過右邊人的左手臂，挽回來與左手緊緊扣在胸前。而你的左手，被左面的人用相同的手法扣住。傈僳族的打歌隊伍里，是不允許有逃兵的——手都被扣死了，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如果你裝累，即使把雙腳偷偷縮起，離開地面，隊伍照樣帶著你，一直歌舞不停！這個時候的打歌，動作弧度都不大，節(jié)奏也不快，講究的是動作整齊劃一和剛勁有力。等送茶的人到面前，右邊扣緊的手自然放開，你趕快接過大碗，一口喝下。我第一次到三廠局打歌，曾經(jīng)這樣豪爽地“干”過一碗。碗到嘴邊，“水”落舌尖，才發(fā)覺碗里根本不是茶，而是純粹的燒酒！碗口一仰，大部分的酒順著胸膛流下去了，含在嘴里的，也只能是火辣辣地下咽。

三廠局人愛喝酒，海拔高氣溫低，人們的酒量更好了。特別是那里的傈僳姑娘們，不僅干活趕馬是行家，酒量更是巾幗不讓須眉，你千萬不要邀約她們拼酒，否則，她們還若無其事，你則早已醉倒在她們的大花裙下了。

幾輪酒水之后，打歌的隊伍開始變短——那些眼神與眼神碰出火焰的，都找個借口先后溜走了。夜色濃重，空氣中似乎飄來了淡淡的午夜訊息。火候到了，蘆笙竹笛調(diào)子再次變化，節(jié)奏加快，曲調(diào)激昂，打歌的隊伍由雙排陣變?yōu)閳A形，圍著篝火，開始了新一輪的狂歡。這個時候，原來扣緊的手都放開了，原來整齊劃一的標(biāo)準(zhǔn)變?yōu)榭穹挪涣b的個體表演。那些手帕包緊頭發(fā)的傈僳婦女們，裙裾飛揚，舞成了一朵朵映山紅花……篝火漸漸暗淡，打歌隊伍的圓弧越來越小，人們大多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夜游大森林去了。院子中，就剩下一些年老的舞者，在舞動一顆顆不老的心……

如果你到三廠局看打歌，一不小心就會有人“愛上你”——把你拉入打歌的隊伍。在三廠局，打歌時是不允許只當(dāng)觀眾的，只有那些極不受歡迎的人，才會被冷落一旁，無人邀約。喜歡誰，你可以直接拉著她，加入打歌的隊伍，就算是戀人愛人在旁邊，也不能生別人的氣。這和傣族的潑水節(jié)，彝族的火把節(jié)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少人在打歌的夜晚，成為“公共情人”，鞋子都跳爛了，腳掌都跳麻木了，這邊放手那邊抓，依舊不能停下打歌的節(jié)奏。

打歌之外，三場局傈僳族最有特色的舞蹈是爬刀桿。每年特定的時節(jié)，三廠局人就在原來的村小學(xué)中，豎起刀桿，傈僳青年男女，躍躍欲試，準(zhǔn)備大展身手。每當(dāng)爬刀桿來臨，方圓幾十里的傈僳族男女老少民族打扮，聚集到村小學(xué)觀看表演。刀桿約20米高，刀口朝上綁有36把大刀，作為梯子的橫凳。凡是三或六的地方，兩刀交叉成X字形。表演開始前，傈僳族的巫師先念咒祈福，設(shè)壇祭刀桿。爬刀桿的青年身穿民族服飾，頭綁紅布條，光著腳，踩著利刃，雙手攀扶刃口，嘴唱吉利歌，一級一級爬到桿頂，一腳一腳踩到心上，看得人提心吊膽，手心出汗。除了爬刀桿，這里的人還會“下火海”等傈僳族獨特的民俗表演。

隆重的喪葬

三廠局傈僳族人，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非常重視回歸大地的儀式。

住在三廠局的人，只要聽到槍聲，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等待后面的第二聲槍響。如果響起，立即辨別槍聲的方向，并在心中默默地計算著那個方向哪家的老人，近來身體不適。第三聲槍響，立即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朝認(rèn)準(zhǔn)的方向匯集。三廠局人散居在金盞河源頭兩岸的山坡上，為聯(lián)絡(luò)方便，很久很久以前就約定了這樣的信號。如今，槍早就上交了，信號改為放鞭炮，中間隔了幾分鐘的連續(xù)三次鞭炮聲響過，那些年長的人就會念叨著：XX家的老人守山去了！

幫忙的男人匯集到主人家，立即分工合作，開始了緊張的喪葬準(zhǔn)備。一撥人幫助整理老人的儀容，然后裝入壽材，裝好后，就擺到院子中央。另一批人開始宰羊，大塊分割，下鍋猛煮。要宰的羊，少數(shù)是自家養(yǎng)的，大多是親戚拉來的——親戚們聽準(zhǔn)槍聲后，都會拉上一只羊送來。當(dāng)大鍋里肉塊翻滾，香氣撲鼻時，開飯時間也到了。這個時候，只吃羊肉，不吃飯，也不喝酒。鍋里的羊肉被撈在大盆里，全用手抓。吃完羊肉，那些幫忙的女人也陸續(xù)前來，她們帶來了自家紡織好的長長的麻布。那麻布長約四米，寬約半米，一頭搭在屋檐下，一頭順著壽材牽過去，搭在院子中拉好的繩子上。第二天，全村一起幫忙送老人上山，啟程時的儀式也很獨特。直系親屬身著白色百褶裙，在傈僳族巫師“呢爬”（音譯，傈僳語念作něpá）的帶領(lǐng)下，繞著棺木正反各轉(zhuǎn)三圈。巫師在前念著咒語，緊跟的親人凄慘哀哭。巫師念咒之后，還要唱“喪歌”，歷數(shù)死者生前的功德，為死者升天指明路徑。那些喪歌曲調(diào)哀婉，唱到巫師聲嘶力竭，親人哭聲震天。中間分節(jié)，每次停歇，親人都回轉(zhuǎn)堂屋，叩頭焚香。巫師身后跟隨的親人裝扮獨特：男性一律肩扛犁尖——耕地用的犁尖，女性一律身背織布機(jī)——紡織麻布的織機(jī)。意味著男耕女織的傳統(tǒng)一定會世代相傳，老人可以放心地離去！送行之中，掛在棺木上的長麻布，一頭拴在抬棺木的橫桿上，一頭由孝女牽著走在前面。在上坡的時候，前面的孝女如拉纖般牽引，減輕后面抬棺木人的負(fù)擔(dān)。那條麻布，到墳山后解下來，剪掉一小段燒在墳前，拿回家重新紡上一段，以備后用。

入土為安之后，村人散去，暫時不再匯集。第三天，自家親屬就到墳山祭拜。這天的祭拜儀式簡單，幾樣酒菜祭祀就完畢。但后面的祭祀禮儀就復(fù)雜了：第七天，第十三天，第二十五天，第三十七天，第四十九天，第六十三天，第七十九天，第一百二十天都要上墓地祭祀。而這些祭掃，隆重程度也不一樣，關(guān)注的重點更不同。第十三天這次祭掃，重點工作是給墳?zāi)勾钆镒印？硜砟景簦趬災(zāi)鬼斏洗罱ㄒ粋€簡易的涼棚，給墓里的親人一個舒適的家。第一百二十天這次祭掃之后，本年度的新墳祭掃結(jié)束，以后，每年只需在清明前后祭掃一次就可以了。

第二十五天的祭掃最隆重，這天是“接靈牌”的日子。直系親友跟隨傈僳族的巫師到墓前，巫師祈禱祭祀之后，開始拆除第十三天搭建的涼棚。拆完后，每人手里要帶兩件物品回家：一只手里拿一個碗，碗中巫師倒入半碗神水，另一只手中拿一柱點燃的香，圍著墳?zāi)罐D(zhuǎn)一圈，跟在巫師后面回家。回家的路，必須與送棺木上山的路一致。回返時巫師在前，一路念咒，段落中間，要轉(zhuǎn)身面朝墓地跪拜叩頭多次。回家途中香不能熄滅，水不能濺出，因而回家的腳步都很凝重。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到大門外，家中人早已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是香燭、空碗。墓地回來的人，把碗中的水倒了，碗放在桌子上，香放在地上，換一個空碗新點一炷香，然后才可以進(jìn)屋。這樣慎重的儀式之后，親人的神靈就被接回到家中了，以后家中的祭掃，他也可以享用。

第二十五天的祭掃儀式，孝子要去村中一家一戶磕頭，答謝族人。遠(yuǎn)方親友，同村族人都要前來。當(dāng)一組親友去墓地拜祭，另一組人在家中忙著準(zhǔn)備待客的宴席。三場局傈僳族的宴席不復(fù)雜，以傳統(tǒng)的“八大碗”為主。當(dāng)村落中的漢子們醉醺醺地唱起來，那就是酒到酣處，散席歸家的時候了，這家的喪事也就算完成了。

三廠局傈僳族的風(fēng)情還有很多，如果你有興趣，不妨來三廠局小住幾日，親自體驗?zāi)切┥衿妾毺氐拿褡逯馈?/p>

責(zé)任編輯 彭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