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的紅塵之戀與天堂之夢

摘要：克里斯蒂娜·羅塞蒂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她一生中寫了大量的抒情短詩，其中大部分是愛情詩。她的愛情詩主要表現為三類主題：一類是愛的渴望與喜悅，一類是愛的磨難與追憶，一類是愛的絕望與放棄。《生日》《思憶》和《我的無名氏14》分別是這三類愛情詩的代表作。本文通過對三首詩的分析比較，挖掘其充滿張力的矛盾性，體現了詩人在精神與世俗之間的掙扎與追尋。

關鍵詞：克里斯蒂娜·羅塞蒂 愛情詩 主題模式

一、引 言

克里斯蒂娜·羅塞蒂（Christina Rossetti，1830—1894）是英國19世紀最偉大的女詩人之一，當年被譽為“倫敦第一才女”。福特曾稱贊她為“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最為有價值的詩人”；弗吉妮亞·伍爾芙曾說：“在英國女詩人中克里絲蒂娜·羅塞蒂名列第一位，她的歌唱得好像知更鳥，有時又像夜鶯。”的確，如果說她的宗教詩如知更鳥清悅的歌聲一般是天堂里明澈嘹亮的潮聲，那么她的愛情詩則如夜鶯的歌聲，婉轉悠揚而又凄愴無限，徘徊在追求紅塵之戀與天堂之夢之間。

克里斯蒂娜一生中創作了大約九百九十六首詩歌，基本上局限于宗教體驗和個人情感。她是一位虔誠的圣公會教徒，宗教情結貫穿她的一生，也成為她追求自由和幸福婚姻的枷鎖。盡管她向往愛情，卻因為信仰不合而兩次將愛神拒之門外，終生未嫁。她的宗教詩虔誠自然，備受稱頌。然而帶給她不朽聲譽的卻是她那數量眾多的抒情詩，這類作品明凈清麗、音韻和諧、感情細膩、優美纖巧，追求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統一，并帶有神秘的色彩和先拉斐爾派的唯美色彩。她的愛情詩尤其哀婉動人，感人至深。

二、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愛情詩的三類主題模式

克里斯蒂娜的愛情詩主要表現為三類主題：一類是愛的渴望與喜悅；一類是愛的磨難與追憶；一類是愛的絕望與放棄，反復抒寫了皈依世俗愛情與皈依上帝的精神之愛的矛盾心理，永結情緣和斬斷情緣的內心沖突，詩歌徘徊迂回，發出蕩氣回腸的詠嘆，《生日》《思憶》和《我的無名氏14》分別是這三類愛情詩的代表作。

1.愛的渴望與喜悅

作為一名虔誠的教徒，克里斯蒂娜一生為宗教所困，詩作中的憂傷情調確切無疑是根源于她的宗教情感，而在她優秀的詩作中，生命的熱忱卻能夠沖決宗教的圍困。然而這類擺脫宗教思想的束縛，完全沉浸于甜美愛情的詩歌在其作品中較少，《生日》《在那兒，要么在別處》《回聲》《逗留》《第一日》都表達了對愛情的渴望與喜悅。我們以《生日》為例來欣賞這種甜美的愛情詩。

這首詩最初發表于《麥克米倫雜志》（1861），后來收入《妖怪市場》。在這首詩中，作者流露了她對于真愛來臨的期待與興奮。全詩共分二節，每節八行。從音韻上看，整首詩格律工整，結構平衡勻稱，基本上是用抑揚格四音步來寫的，雙行押韻，這樣整首詩讀起來輕快流暢、朗朗上口。詩中的節奏感很強，有規律地交替使用輕讀與重讀和詩中的所有偶數行的尾韻，給整首詩創造出一種流暢和諧的旋律，聽起來就像一首輕盈歡快的樂曲，這正和詩人快樂的心境相吻合。

另外，本詩意象奇特豐富，第一節包含著三個彼此不同而又相互聯系的意象：鳥、蘋果樹和彩貝，三者都是詩人內心歡樂的反映。第二節包含一個擴展的單一意象，即一個富麗堂皇的華蓋。每節的最后兩行都點明歡樂的緣由。兩個詩節的意象之間有著密切的內在聯系：第二節的鴿子和孔雀與第一節的鳥相呼應，石榴和葡萄與第一節的蘋果樹和果實相呼應，第二節中華蓋的絢麗多彩與第一節中貝的彩貝相呼應。詩人要為自己的生日建一個華蓋，第二節一、二、三、五行開頭的動詞分別為Raise me， Hang it， Carve it， Work it，那么這個華蓋顯然由人工制作，它上面的飾物都是對第一節大自然意象的模仿，從而使華蓋成為大自然的縮影，不僅反映出藝術模仿自然的傳統思想，而且暗示了整個大自然也和自己一樣洋溢著歡樂。而她的無上歡樂不僅是因為慶賀生日，更是因為她的所愛來臨了，使得她的人生有了新的開始，可見愛情在她心中有著何等重要的位置。

2.愛的磨難與追憶

克里斯蒂娜的愛情詩中數量最多而且最有影響、最令人感動的還是第二類“愛的磨難與追憶”，如《五月》《古風》《歌》《思憶》等等。

這是一首十四行詩，這種形式歷來是愛情詩的首選形式，不過此詩采用的是彼特拉克體，韻腳為abba abba cddece。詩中運用了一定量的頭韻及少量的內諧韻。尾韻中多用雙元音和長元音，著力渲染了整首詩所籠罩的壓抑、沉重、緩慢，令人窒息但又難以擺脫的氣氛，使人仿佛感覺到敘述者滿腔深沉溫柔的愛與內心的痛苦交織在一起。

第一節第一句就已經顯出整首詩的憂傷的基調與主題——悲傷、死亡、愛情。主人公將離開人世，但她并不恐懼死亡，因為她要去的是“寂靜之地”，可以遠離人世的喧囂與繁雜，可是卻得和她的愛人陰陽兩隔，無法再感知他手心的溫暖。“你要記得我”，因為她已不能再在留下與離開之間搖擺不定。第二節開始又一次重復“記得我”，更是將她的哀傷加重。因為就要離開了，所以只希望愛人一直記著自己就好。而后，為了愛人的幸福，詩人卻又希望他把自己忘記。在“記著”與“忘卻”、“快樂”與“悲傷”的強烈對比中展現出的是兩對相互對立、矛盾的情感在相互沖撞，這是理智與情感的撞擊，從而使全詩充滿張力，達到一個不平常的高度，飽含的愛讓人不禁潸然淚下。因那份愛“你”的心，“我”可以放棄“我”最后的念想。理智能壓抑感情，卻不能扼殺愛情。

此外，全詩音韻沉郁而意象纏綿，“記住”這個詞在詩中數次出現，直抒胸臆，溫情脈脈。“握手”“天天為我描述我倆的未來的圓夢”“相隨相從”“在一起禱告，談心”均是一幅幅情深意濃的畫面。詩人徘徊不前，不禁神思飛越浮想聯翩。在這欲去還留、舉棋不定中，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平衡點，以期“不負如來不負卿”，但是世間又怎可真的存在兩全法? “請想念我吧”，她連連呼喚，寄希望于一種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在記住與忘卻之間，凸顯出一個銘心刻骨的癡情人的形象。

3.愛的絕望與放棄

貫穿克里斯蒂娜·羅塞蒂一生的兩條精神主線是她的宗教信仰和愛情經歷，而她的詩歌創作則是攀附于這兩棵大樹上的蓬麻。虔敬的宗教信念雖然會使生活的道路變得清晰、簡潔，讓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致迷失方向，但它也常常會成為一個不堪承受的包袱。用天堂的標準來衡量塵世，世俗的一切快樂和幸福當然都是值得懷疑的，甚至根本就微不足道。在反復痛苦的思索之后，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越來越感到這份愛在塵世中實現的可能性很渺茫，她對這份愛也越來越缺少信心，最終她斬斷情絲，奔向了“天國幸福”的懷抱。

《我的無名氏》是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一組愛情十四行詩，由十四首詩歌組成。詩中敘述者“無名氏”先是期盼塵世之愛，然后在塵世之愛與精神之愛間掙扎，最后在掙扎中放棄塵世愛情，寄希望于死后的天堂，結束從紅塵之戀到天堂之夢的升華過程。最后一首十四行詩總結了這個十四行詩組，暗示了“無名氏”最終的放手。

《我的無名氏14》戲仿了彼得拉克體，韻律蒼涼，好似一聲聲無奈的詠嘆。青春易逝，容顏易老，塵世的一切都是這樣地變化無常。青春的玫瑰雖然鮮艷，但“它的刺誰又能忍受”？愛情最終也會無法放歌，一切都是虛無，那么還不如舍棄塵世的愛情，守望天國的幸福，因為正如這首詩題詞中所說的只有“他（上帝）的意志給予我們安寧”。于是，“無名氏”仰望天空終于尋得上帝，便緊隨上帝的腳步，期盼在天堂中尋得了人間遺失的愛，最終獲得永生的愛。這么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克里斯蒂娜卻訴說得如此平靜，如此優雅美麗。雖然有掩不住的不舍與無奈，卻沒有絲毫的怨恨。正如瓦爾特·羅利所說，這樣貞靜的歌聲讓讀者也不禁泫然欲泣。

三、結 語

作為維多利亞時期杰出的詩人，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能把愛、恨、憂、懼這些令人悸動難平的激情，提煉成一種純凈平和的情愫，融入輕婉柔美的韻律和節奏之中。雖然虔誠的宗教情懷使她終身未婚，但也許正是因為她的愛情珍藏于內心深處，潔白的理想之花還未曾接觸現實的泥土，她的愛情詩才會這般強烈、純粹，動人心魄。這些愛情詩既有哥特式的神秘，又有拜倫式的浪漫；既有“宗教虔信下的愛情企盼”，又有“清寒自制里的熱切奔放”的雙重張力，還有愛情的幻滅的悲劇情調，回環詠嘆，真摯感人。吳宓先生指出：“作詩尤貴真誠，既出為女子，則當以女子天性中最高貴之處，及一己之所親切感受者，形之歌用，昭示吾人。由此以論，羅塞蒂女士貴乎遠矣。”在她貌似平靜的吟詠中，涌動著情感的激流，恰恰是這一點使我們看到一個特別的她，使她達到了眾多詩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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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秋月，陜西理工學院大學外語教學部講師，在讀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大學英語教育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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