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眼望上蒼》的隱喻解讀

摘要：現代語言學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它其實還是一種認知現象，是人類思維的一種方式。隱喻與言語有關，而言語最終又與思想有關。本文嘗試使用隱喻的概念對赫斯頓的代表作《他們眼望上蒼》進行分析，以期從另外一個角度審視文本，深入挖掘文學文本的內涵。

關鍵詞：隱喻 《他們眼望上蒼》 認知

傳統的隱喻理論將隱喻看做是一種語言現象，是一種用于修辭話語的修辭現象。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用于修辭的語言現象，更是一種人類認知世界的有力工具。它是人類將其某一領域的經驗用來說明或理解另一類領域的經驗的一種認知活動。在人類其他的文化和藝術活動中，我們到處都能看到隱喻的存在。通常人們是把較為熟悉的、具體的范疇域映射到不太熟悉的抽象的范疇域上，這樣以便于對后者的理解。隱喻已經從傳統的修辭學的研究對象逐漸成為眾多學科研究的對象，如語言學、哲學、心理學、文學批評、認知科學、語言心理學、翻譯學、符號學以及外語教學的研究對象。

赫斯頓的代表作《他們眼望上蒼》沉寂多年后于20世紀70年代被艾麗斯·沃克重新發掘，引起了讀者和評論界的極大關注。國內對它的研究多集中在從性別歧視、尋找自我、女性主義等視角。赫斯頓嫻熟地使用了隱喻來表現黑人女性的命運和黑人女性的覺醒。本文試圖從隱喻的角度入手，來探索這部小說的獨特魅力。

一、故事的結構隱喻

“隱喻性”話語貫穿于《他們眼望上蒼》。小說一開始就是“人生之旅”的隱喻：出航、返航、潮漲潮落構成了一個個關于漂泊者、失敗者、成功者的故事。

珍妮從一出生，就是由外祖母南妮撫養。外祖母和母親在年輕時都遭到白人的強暴。為了不使珍妮遭受同樣的悲慘命運，外祖母歷盡艱辛，竭力為她提供了一個安全成長的庇護所。為了讓珍妮過有保障的生活，她竭力說服年僅十六歲的珍妮嫁給有六十畝土地的黑人鰥夫洛根。在洛根眼里，珍妮只是一頭會干活的牲畜和生育的工具，因此和洛根的婚姻毫無愛情可言。面對這毫無生趣的生活，苦悶的珍妮在遇到雄心勃勃的黑人青年喬時就毫不猶豫地離開洛根和喬私奔了。然而和喬經過了多年的婚姻生活，珍妮依然沒有找到她少女時代心中埋藏著的愛。她發現丈夫只是將她當做籠中鳥，當做花瓶，要她對他絕對服從，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經過痛苦的磨礪，珍妮終于意識到要尋求自我和實現自我就要找到自己的聲音。喬死后，珍妮不顧流言蜚語和年輕的黑人甜點心結婚了。甜點心熱情奔放，沒有大男子主義思想，能夠平等地與珍妮相處。這時珍妮覺得自己找到了理想的愛情。遺憾的是為了救珍妮，甜點心死于狂犬病。珍妮最后獨自回到了伊頓維爾，完成了對自我的追尋。

這個故事實質上是作者赫斯頓借珍妮之口重述了一個關于珍妮本人的故事。這個故事從她祖母家開始，到她的前兩任丈夫洛根和喬的家，再到她的第三任丈夫甜點心之死結束。赫斯頓描述了珍妮從一個不諳世事、情竇初開的姑娘到一個找到自己身份的黑人婦女的成長過程。珍妮對婚姻家庭的理解和感受是通過她與三個不同男性的結合得以體現，并最終在男權社會獲得了身心的徹底解放，找到真正的自我。主人公珍妮經歷了三次婚姻，最后又一個人獨自生活。這隱喻了珍妮經歷了從自由到受父權制束縛再到沖破束縛回歸自由的過程， 同時也是體現珍妮個人成長和女性意識覺醒的過程。

二、騾子的隱喻

《他們眼望上蒼》中最明顯的一個隱喻就是騾子。騾子的隱喻始終貫穿全文，赫斯頓選擇騾子這個隱喻既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文字中充滿了詼諧、調侃和無奈。

珍妮的外祖母生活在蓄奴制度下，經歷悲慘。她千方百計地想讓外孫女珍妮過上有物質保障的生活。當珍妮不愿意嫁給有六十畝土地的洛根時，外祖母向她講述了黑皮膚女人的痛苦經歷：“親愛的，就我所知道的，白人是一切的主宰，也許遠在海洋中的什么地方黑人在掌權，但我們沒看見，不知道。白人扔下擔子叫黑人男人去挑，他挑了起來，因為不挑不行，可他不挑走，把擔子交給了家里的女人。就我所知，黑女人在世界上是頭騾子。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不會有同樣的遭遇。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這里，飽嘗辛酸的祖母乞求上蒼不要讓外孫女重走她的路。騾子的作用本來是馱東西、拉車、供人騎乘，這里暗喻黑人婦女總是被壓在社會最底層，不僅受到種族歧視，還受到性別歧視。珍妮的出生是外祖母和母親遭到白人強暴的結果。“世界的騾子”一詞把黑人婦女難以言說的苦難生動地訴諸筆端。艾麗斯·沃克在《尋找母親的花園》指出，奴隸制和種族歧視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的約束，歷史性地扼殺了黑人婦女的創造性。在性、種族、階級的三重壓迫下，黑人婦女在美國社會中成了真正看不見的人，被稱為“世界的騾子”。

文中還出現了邁特的瘦騾這一意象。邁特的瘦騾成為眾人調侃的對象。小說中的人物山姆、利奇和沃特有很多“關于這頭騾子的故事：這畜生是多么可憐， 它的年紀，它的壞脾氣以及它最新的罪行。人人都縱情談論，它的顯要性僅次于市長，聊起它來更有勁”。 主人邁特喂騾子時“量玉米用的不是喂牲口的大杯，那是個茶杯”而且還“再加上皮鞭當做料喂它”，結果瘦的肋巴骨都能當搓板了，而且還似乎有了人的反抗精神“見了誰都撒氣”。當它獲得自由后，有關它的笑話更是接連不斷，它既會擅自闖入別人家中要吃要喝，還會在商店門口胡鬧，臨死時，“它似乎看到了死神的降臨，和人一樣拼死爭斗，直斗到最后一口氣”。鎮上的黑人們“在沼澤地上為騾子舉行了隆重的儀式，他們模擬人死時的一切做法，說死者是我們最尊貴的公民，死后人們是多么傷心”，還為騾子布道。人們借騾子的死亡盡情嘲笑別人或自嘲，高尚與低下不再絕對，白人傳統宗教信仰中神圣的天堂變形為荒誕的騾子天堂，現世的奴役者與被奴役者被完全顛倒，甚至死亡也充滿了詼諧的嘲諷，成為暫時逃離苦難現實的技藝。在歡笑聲中，人們忘卻了現實的殘酷與死亡的恐懼，騾子這一意象既成為備受壓迫的黑人群體表達憤怒的方式，也成為他們戲劇化地戲弄苦難、生存于現世的法寶。讀者在解讀該作品時，不能僅僅將其理解為一個形象的比喻，還要將產生于敘述形式的這一意象放到一個更廣泛的社會現實中去考量。赫斯頓曾經一再用“騾子”這一動物作為書名或劇名，如民俗學著作《騾子與人》、劇作《騾骨》等，這絕不是一個隨意或偶然的選擇。《他們眼望上蒼》中騾子這一隱喻充分影射了黑人在種族化的美國社會中被白人壓迫的境遇，同時，赫斯頓也通過這一喻指形象地反映出黑人婦女在黑人社會中成為了被男性奴役的“騾子”。不僅如此，它還時刻伴隨著主人公珍妮的成長歷程，喻指著珍妮不斷挑戰以姥姥、丈夫為代表的黑人社會對她的期望與要求，并通過她追求獨立的經歷重申了黑人婦女這一群體獲得解放的希望所在，騾子因其本身忍辱負重的特點被用來隱喻黑人女性的社會形象，明確象征了黑人女性遭受種族、性別雙重壓迫的境地。

這里的騾子不僅僅是指書中出現的邁特的瘦騾這一個被眾人調侃的實體，它還指圍繞這一意象的黑人文本的隱喻功能，如赫斯頓在其民俗學著作《騾子與人》中就大量使用隱喻。程錫麟教授在評析該書書名時指出：“該書書名本身就有深刻的含意。騾子是負重的動物，它象征了黑人被視為騾子的地位和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而‘騾子與人’使人聯想到作為奴隸的黑人與白人主人的關系。這個短語隱含著對白人壓迫黑人的抗議。”

三、上帝造人的隱喻

赫斯頓還用了黑人民間故事中的上帝造人的故事來隱喻珍妮這個人物。

當上帝造人時，用的是不停歌唱、到處閃光的材料，可是后來有的天使妒忌了，把人剁成了千百萬塊；可他仍然閃著光、哼著歌。于是天使又捶打他，他就只剩下火星；但每一個小火星還是亮閃閃有自己的歌聲。天使便把每個小火星涂上泥，小火星感到孤獨，就互相尋找，可是泥層又聾又啞。和所有跌滾著的小泥球一樣，珍妮曾試圖讓人們看到自己的閃光。

從中可以看出火花對泥土的掙脫和彼此的尋找由此變得異常艱辛。赫斯頓用這個故事來隱喻珍妮：她就像一粒火花被泥土般的父權制社會包裹住了，她竭力想擺脫傳統家庭和社會的壓制，使自己煥發出光彩。赫斯頓用隱喻的方式把黑人民間故事運用到小說中，使小說充滿了生活氣息，更加生動，也更具黑人文化的特色，也暗含了作者對種族歧視的諷刺和對平等自由的向往。

四、結 語

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格，還是一種認知方式，是文學作品布局謀篇、組織建構的重要手段，也是解讀文學作品的一把新鑰匙。《他們眼望上蒼》雖然出版于1937年，但它的影響和作用仍不可忽視，并越來越引起讀者和評論界的關注和熱情。赫斯頓在小說中獨具匠心的隱喻運用為這部小說增添了無窮的魅力。隱喻貫穿于小說的始終。通過從隱喻的角度對這部小說分析之后，我們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珍妮的命運和作品的主題。

參考文獻：

[1] Zora Neale Hurston. 他們眼望上蒼[M]. 王家湘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

[2] 秦蘇玨.《他們眼望上蒼》中的惡作劇精靈意象解讀[J].國外文學，2008，（02）.

[3] 程錫麟.赫斯頓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作者：雷 華，西安工業大學外語系講師，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編輯：呂曉東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