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關于中國婦女解放的文學探索

摘要：封建社會的中國婦女長期處于奴役地位，她們逆來順受，背負夫權、族權、神權、政權的精神重壓，所受的毒害最深，靈魂被扭曲得最嚴重，愚昧無知程度最高。魯迅對之最為憂慮。魯迅關注婦女解放，重視對婦女問題的探索，表現他對婦女悲慘遭遇和不幸命運的同情。魯迅的文學探索表明了他對中國婦女問題的深沉思考。

關鍵詞：文學探索 婦女解放 個性自由 經濟獨立

舊中國婦女遭受夫權、族權、神權、政權的共同壓迫，恪守封建禮教與道德，承受著從肉體到靈魂的痛苦，所遭受的磨難最為深重。對此，魯迅極為關注，在同情的同時對她們的命運進行了分析，提出了婦女解放問題，并為她們的出路作了深層次的探索。魯迅塑造了一群封建制度下的婦女形象，將文學描寫的主題深入到新領域。婦女解放是社會問題，魯迅小說《明天》《祝福》《傷逝》和《離婚》集中記錄了封建社會婦女的悲慘命運，通過普通婦女單四嫂、祥林嫂、子君和愛姑等人物生活遭際的描寫，去思考中國婦女解放的道路。

一、粗笨的單四嫂

《明天》中的單四嫂是一個粗笨的人，單四嫂的命運源于婦女地位和世態炎涼。

單四嫂是底層勞動婦女，其社會地位極其低下，沒有受過任何教育，是個“原始”的女人，沒有經濟來源，只靠著自己的一雙手紡出棉紗來養活自己和三歲的兒子；她逆來順受，遵從禮教，對自己的命運甘心于任人擺布，沒有抗爭，將所遭遇的不幸寄希望于“明天”；在她周圍的人，一個個麻木、自私、冷漠、貪婪，雖說不會有什么險惡用心，也不是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之間的壓迫和剝削，但沒有誰同情過她，也沒有誰從內心幫助過她，她感覺自己住的屋子太靜、太大、太空——她是一個被摧殘被蹂躪后的孤獨的弱女子。

單四嫂的周圍一片漆黑：庸醫何小仙和藥材鋪子賈家濟世老店串通一氣，敲詐了她每天節省下來的十三個小銀元和一百八十銅錢，“保嬰活命丸”沒有能救下兒子；為了給兒子置辦喪事借錢備飯，無奈將兩條板凳和五件衣服拿去作抵，借了兩塊洋錢給幫忙的人備飯，把一副銀耳環和一支裹金的銀簪交給了掌柜，托他作保半現半賒地買了棺木；庸醫何小仙、藍皮阿五、紅鼻子老拱雖非兇殘成性，王九媽原本就是與單四嫂身份相同的普通婦女，但他們乘著單四嫂為兒子治病和辦喪之機，挖空心思地想弄取一點錢財，或混一頓酒飯，或順手牽羊揩點油占點便宜。四面包圍著她，錢財折磨著她，缺錢叫她喘氣不得。

單四嫂死了丈夫后兒子是她唯一的親人，與兒子相依為命，堅守著兒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和兒子，她把一切都押在了兒子的身上；兒子病了，她給兒子求簽、許愿、吃單方，焦急、奔波、局促、發怔，把賭注押在庸醫何小仙身上，然而兒子還是死了；失去了兒子，最后的希望隨之完全破滅，命運也將她逼向了死亡的邊緣。

二、愚昧的祥林嫂

《祝福》中的祥林嫂身受夫權、族權、政權繩索的共同捆壓。

夫權——祥林嫂的人生是守節的一生。祥林嫂不是魯鎮人，她年輕守寡，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她為了逃婚到了魯鎮被婆家抓回，賣到賀家坳，被迫嫁給了賀老六，生養兒子阿毛，但好景不長再嫁丈夫得傷寒病死，她再次守寡，不久兒子阿毛又被狼銜去吃了，而后大伯收回宗屋將她趕出了家門，她不得不又在魯鎮做了女工，為贖一世的“罪名”捐了門檻，因為“克夫”被歧視淪為乞丐，客死街頭。祥林嫂堅持守節，在她短暫、慘淡的人生旅途的大半就是在為兩個男人守節。

族權——祥林嫂死了丈夫逃到魯鎮，她的全部希望和渴求就是要用自己的勞動來換取生存的權利，在魯家她食物不論，力氣不惜，掃地、殺雞、宰鵝，徹夜地煮福禮，不分男女，不分內外，全是一人擔當。但是，不到半年，她婆婆恃憑著威勢，不但把她像逃犯一樣抓回去，而且逼迫她嫁到深山野坳里，用賣祥林嫂所得的錢，買了一個女人給她叔子做老婆。祥林嫂是那個家族的一員，她被族人像賺錢的貨物一樣賣掉了，為的是要替那個家族中的“小叔子”討一個能傳宗接代的老婆，她是那個家族的附庸和犧牲品。

政權——四叔是政權的化身。四叔是講理學的老監生，道貌岸然，內核卻冷酷、自私、殘暴，他的威勢卻支配了祥林嫂命運波折的每一個關頭，直至她的死。祥林嫂第一次來魯鎮，四叔看她是寡婦不愿意留她，祥林嫂憑著自己的刻苦、耐勞、肯干，才稍稍改變了他的看法；四叔指責祥林嫂不干不凈，敗壞風俗；祥林嫂捐了門檻后，祭祀時四嬸依舊是大聲呵斥，令祥林嫂失神，直到四叔來上香，教她走開才敢走開，四叔的威嚴折服祥林嫂。祥林嫂喪失勞動能力，四叔將她逐出門外，逼迫祥林嫂淪為乞丐，最后倒斃在大雪中；祥林嫂在年終大典的祝福聲中死了，四叔說“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暴露出四叔的傲慢，對生命的藐視，對祥林嫂的死和在“這個時候”的死去不滿。四叔不但對祥林嫂這個廉價勞動者殘酷地剝削，從肉體上進行摧殘，也從精神上給以無情打擊。

三、盲目的子君

《傷逝》中，子君從追求個性解放到走向孤立。

子君受過良好的教育，追求個性解放，談易卜生、泰戈爾、雪萊，在斗爭中表現出無所畏懼和超人的勇氣：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她的愛情心路有兩個階段，熱戀和結合：熱戀時追求自由，向往婚姻自主，對自由戀愛如入無人之境，表現出大無畏的井然和平靜；結合后她放棄了追求，全力理家治內，做一個賢妻良母，她不再學習，變得淺薄、庸俗、怯弱，處處受制于人，終日提心吊膽，生怕被男人拋棄。

熱戀時，子君個性沖動、斗爭徹底、情感透明、意志堅強，震蕩人們的靈魂，是中國女性新生的動力和力量。戀愛是為婚姻奠定感情基礎。關系的確立是戀愛的結果，而不是戀愛的目的，但在子君的生活環境中，幾乎從交往的一開始便意味著所有的默許，這樣的戀愛意識適應了停留在表面的熱戀層次，除了男女本能的吸引，子君只是被一種模模糊糊的理想所陶醉。因此，婚后的愛情沒有因雙方結合而得到強化，反而是迅速地消失。

同時，經濟的壓力使她困惑、退卻。沒有獨立的經濟，個性解放就如空中樓閣。個性解放是人格獨立的前提，經濟獨立是人格獨立的物質基礎，失去了這個基礎，也就很難有真正的人格獨立。生活的壓力，長期的經濟壓迫累得子君喘不過氣來，甚至壓垮了筋骨，婚姻的破裂在所難免，婚后的家庭生活很快揭去了被罩住的這層面紗。子君的愛情是真誠的，但現實的物質生活需要向她襲來，生活的需求使雙方感情迅速冷卻。在這冷卻面前子君感到非常的困惑，她在努力，企圖挽回將要消失殆盡的熱情，她常常溫習婚前的情景，分明由于現在的生活中已經沒有足以使她感到溫暖和驚喜的東西，回憶成了維持熱情的一種手段，但難奏奇效。溫習舊情易致厭倦，經濟壓力與家庭矛盾已經日益公開化，不滿便成了明確的意識，她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凄慘和命運的悲哀，但早已無可挽回。

四、軟弱的愛姑

《離婚》中，愛姑貌似頑強實為軟弱。

愛姑是農村婦女，十五歲嫁入施家，婚后丈夫姘上了小寡婦，為了不被拋棄她鬧了三年。她堅決不離婚，在家不知打過多少回架，托人不知說過多少回和，附近村落盡人皆知，她能說會道，撒野、潑辣，拒絕離婚的事也成為新鮮事；丈夫另有新歡，公婆不同情她，公公袒護著兒子，她卻不怕，回到娘家搬兵將施家的鍋灶拆掉了；她在眾人面前申訴婆家對自己的虐待，罵丈夫是“小畜生”，罵公公是“老畜生”，她不給父親留情面，也不把慰老爺放在眼里，她把事情鬧到慰老爺手里，慰老爺未曾幫她解決。

愛姑單純、幼稚、脆弱。她知道壓在自己頭上的就是她所信奉的封建主義制度，她認為被丈夫休掉是失節的大事，只有休妻，沒有離婚，而休妻是最恥辱的事情，被休之人，其地位連寡婦也不如，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七大人身上，據理力爭，在七大人面前力數丈夫的不是，滿以為七大人知書識禮，會替她說話，但七大人的一席話讓她如夢初醒：“公婆說‘走！’就得走。莫說府里，就是上海北京，就是外洋，都這樣”，才覺得自己完全孤立了，不得不改變先前的大膽和潑辣，對自己先前的放肆、粗魯感到后悔——她妥協了。

愛姑貌似堅定，實為軟弱。愛姑的抗爭是一種意氣之爭，她把主宰命運的權力拱手交給了斗爭的對象，她狹隘地把施家當做是自己的敵人，把七大人看成了可以依賴的公正化身。愛姑是在封建禮教牢籠中的反抗，她不可能逃脫名為離婚實被休妻的命運，在七大人的客廳，面對七大人的威嚴她五體投地，頃刻態度逆轉，從潑辣變成順從，從妥協變成服從，從大膽變成軟弱，終于恭恭敬敬，唯唯諾諾。愛姑幻想憑著個人的力量沖破被休妻的羅網，爭得自己的權利，但最終兩家還是解除了婚約——她所反抗的與她所追尋的恰恰是同一種勢力，在龐大而堅固的勢力面前，她還是逃脫不了悲劇的命運。

參考文獻：

[1]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北京：團結出版社，2005.

[2] 甘競存等.魯迅研究概論[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3] 付光明.論戰中的魯迅[M].北京：京華出版社2006.

作者：藍秀平，麗水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魯迅小說。

編輯：呂曉東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