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唐詩《送友人》解讀

摘要：唐詩是中國古典文化中一顆璀璨的明珠。以往的研究大多從文學和修辭的角度進行解讀。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圖形背景和認知隱喻理論入手，對李白的《送友人》進行認知解讀，以期能為古典詩詞的解讀增加新的視角，從而擴大解讀空間。

關鍵詞：圖形 背景 認知 隱喻 《送友人》

認知語言學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而用認知的方法來分析文學則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在西方，Freeman等學者從認知角度分析了文學作品。在國內，關于中國詩歌的研究大部分從文學賞析或者修辭學的角度來研究。藍純對漢語和英語詩歌中的比喻和借代進行了認知闡述，重點分析了北宋詞人秦觀的代表作。她歸納了秦觀詞中的“抽象概念是具體事物”、“自然現象是人”、“植物/動物/無生命物體是人”三個比喻概念和“部分代整體”、“典型代非典型”、“特征代物體”以及“地點代人”四個借代原則。王寅對《天凈沙·秋思》進行認知解讀分析并提出了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梁麗和陳蕊分析了圖形/背景理論在唐詩中的現實化及其對意境的作用。賈紅霞則從意象圖式視角對李清照的《一剪梅》進行了認知解讀。

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圖形—背景理論和認知隱喻兩種認知工具入手，對李白的《送友人》進行認知解讀，希望能為中國古典詩詞開辟新的解讀視角。

一、圖形—背景理論和認知隱喻

圖形—背景理論最早由丹麥心理學家Rubin于1915年提出，以突顯原則為基礎。我們熟悉的“臉—花瓶”圖就是他用來說明圖形—背景理論的。圖形部分是注意的焦點，背景是為突出圖形而陪襯的部分。我們看到和感知的更多的是焦點，背景部分不易被察覺，所以我們可以說圖形通常是“運動著的”是“關注點”，背景為“忽略”。Langacker的射體和界標概念就是在此基礎上引入的，射體和界標分別指突顯關系中的“主要焦點”和“次要焦點”。

隱喻作為一種思維方式，基于我們的身體體驗而產生，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抽象概念。Lakoff和Johnson將隱喻分為結構認知隱喻、本體認知隱喻和方向認知隱喻。通常我們把圖形背景理論和認知隱喻理論結合起來對文本進行分析。

二、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認知解讀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李白《送友人》

1.焦點—背景視角

題目《送友人》突顯出本詩的主要意境是送別，詩人想要表達的是與友人離別時的心情。將友人放在焦點的位置，自己站在畫面外，又隱身在畫面中。

宏觀上看，詩人寫出的是青山白水、浮云落日的美麗景象，在這么美麗的景色中，作者卻要和友人分別，景在平日是美景，在分別時成了特殊的景。在特定地點、特定時間看到這美景，更烘托出作者和友人依依惜別之情。

微觀上來看，詩人作為送別的體驗者，同時作為這次送別的參與者之一，他觀察此情此景，切身感悟到依依不舍之情。語言學認為，突顯的部分一般放在主語的位置。本詩的首聯中，“青山”和“白水”是主語，是圖形，是突顯的部分，“北郭”和“東城”是背景。在遠遠的地方，青翠的山橫臥在城北，而近處，清澈的水從城東流過，“青山”“白水”，靜止的山，流動的水。這一動一靜，一高一低，一遠一近，空間的轉換和動靜的結合，通過圖形/背景表現在讀者面前。“橫”和“繞”生動地體現了圖形/背景關系。通過圖形/背景的關系達到了整體空間上的美感，營造了本詩的意境。

頷聯中，背景被突出，背景是“此地”，是離別的地點，在這城外，清澈的水旁，圖形“友人”被一步步推到前臺。“蓬”原指蓬草，枯了以后從根部斷掉就隨風毫無目的地任意飄，這里指詩人的友人，因此“友人”成為圖形，以“孤蓬”出現。友人就像這蓬草，不知道去何處漂泊。詩人有意地慢慢地將圖形“友人”推到讀者的前面。如此美景下卻不知孤零零的友人要漂泊到哪里。讀者體驗到美景之下的眷戀之情以及詩人對友人前途的關懷。

頸聯貌似又在寫景，實際在表情。“浮云”和“落日”本是背景，被詩人推到前臺，推到焦點位置，成為我們關注的圖形，接著“游子”和“故人”的感受也表現出來。“浮云”隨意飄蕩，沒有定性；“落日”西下，看到“浮云”，“浮云”在空中任意飄動，想到“友人”就像“浮云”一樣，飄來飄去，不知要飄到哪個未知的地方；看到“落日”從青山后緩緩西下，戀戀不舍。借此景表達了自己舍不得友人離開的心情。“浮云”和“落日”表達了友人和詩人依依不舍而又無可奈何的心情。

尾聯將圖形—背景重置，突出焦點，圖形“自己和友人”一步步被從后臺推到前面，“揮手”，就此分別。詩人和友人的馬放在焦點的位置，馬似乎也舍不得離開彼此。馬尚且如此，何況人呢？雖然詩在馬的長鳴聲中結束，但作者和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比馬的情更長！

本詩中，詩人是景色的觀察者，是送別情的體驗者和感悟者，送別是這首詩的核心所在。詩人特意刻畫出一幅圖形/背景顛倒的畫面，每一幅畫面的后面，都站立著作者。讀者首先感受到的是“青山”、“白水”。接著感受到“浮云”、“落日”以及馬的長鳴。動靜結合，有聲有色的一幅畫中卻刻畫出了詩人和友人依依惜別之情。正是有這樣的景色烘托，送別之情才愈發顯得珍貴，愈發讓人感到溫馨。通過圖形與背景的不斷轉換，詩歌所要表達的感情和意境得到深化和升華，讀者也體驗和感悟了這次送別。

2.認知隱喻視角

這首詩的隱喻分別為“植物是人”、“自然現象是人”和“抽象概念為具體物體”。下面做具體分析：

{1}植物是人

頷聯“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體現了“植物是人”這一概念隱喻。“蓬”是枯萎后斷了根的蓬草。風一起便隨風飄揚，沒有目的。在這里，詩人用來比喻自己與友人要分別了，友人不知要去何處漂泊。友人就像蓬草，浪跡天涯而無定所。一想到友人就要遠行，在詩人的不舍之情之外，是對友人深切的關懷和牽掛，也可以理解為對友人前途的關注。蓬草的具體特征被映射到游子的身上，更形象地表達出詩的意境。

{2}自然現象是人

頸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體現了這一隱喻。“浮云”和“落日”是自然現象，在這里隱喻友人和詩人自己。“浮云”在天空中隨意飄浮，沒有固定的地方。詩人的友人也沒有固定的去處，就像“浮云”一樣。“浮云”所有的特征映射到詩人和友人身上，這個共同特征幫助讀者理解“浮云游子意”。“落日”，預示著天色不早了，暗示著要分別了。詩人用太陽依依不舍地下山，照在青山綠水上，用太陽不愿意離開暗示詩人自己的心情。太陽被賦予了人的感情，不舍下山恰恰很合詩人的心情，詩人不舍的是自己的友人。無奈的是，太陽終究要下山，就如同詩人注定要和友人分別一樣不可改變。“落日”的這些特征映射到詩人身上，幫助讀者理解詩人的心情。

{3}抽象概念為具體物體

根據Lakoff和Johnson，這一概念隱喻為本體隱喻，這一隱喻把事件、行為、情感、思想等抽象概念看做是具體的、有形的物體或者物質，方便對它們進行分析和討論。在李白的這首《送友人》中，本體比喻以結構比喻的形式出現，具體表現為：“心理感受是自然現象”。

本詩的頸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在體現了“自然現象是人”外，也同時體現了“思想是自然現象”這一隱喻。這句是本詩的靈魂，詩人想要表達的是自己眷戀友人的心情。“浮云”對“落日”，“游子”對“故人”。詩人的友人是即將離開的游子，就像浮云一樣飄飛，是一種寂寥的感覺。而留在這里的詩人，感情就像是那落日，依然又紅又暖，盡管依依不舍，也要徐徐落下。 詩人用“浮云”和“落日”這兩種自然現象分別表達了友人和自己的心理感受。心理感受是自然現象。驗證了“抽象概念為具體物體”概念隱喻。

三、結語

本文嘗試利用認知語言學的兩個認知工具：圖形—背景以及認知隱喻對李白的《送友人》進行了認知解讀。認知語言學視角下解讀詩歌，我們可以發掘出很多用傳統方法不能解釋的意義，這無疑擴大了原詩的解讀空間和解讀角度。對于優秀詩歌的解讀的多樣性可以彌補單一方法的不足和不全面。用認知語言學解讀唐詩是新的嘗試，為唐詩的解讀增加了新的解讀空間。

參考文獻：

[1]Lakoff，G.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What CategoriesRevealabouttheMind[M].ChicagoandLondon：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 1987.

[2]賈紅霞.從意象圖式視角解讀李清照的《一剪梅》[J].長春理工大學學報.2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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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福印.認知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梁麗，陳蕊.圖形/背景理論在唐詩中的現實化及其對意境的作用[J].外國語，2008，（07）.

[6]劉世生，朱瑞青.文體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7]王寅．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J].中國翻譯，2005，（09）：15—20．

本文為廣州市教育科學“十一五”規劃面上重點課題，編號09A020

作者：賈紅霞，碩士，廣州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編輯：呂曉東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