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空”意“豐”

“紅杏枝頭春意鬧”中一個“鬧”字，不僅使人覺得杏花綻放得熱烈，還讓人聯想到花叢中蜂蝶飛舞，春鳥和鳴，一派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色；“云破月來花弄影”，一個“弄”字，表現了花枝隨風搖動、撫弄花影的幽雅姿態；“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個“綠”字，點出了春風讓江南披上了綠裝……一首古詩詞常常因為一字使用精妙而神采頓現。而中學語文的學習中也要注意對這些關鍵詞的把握。近幾年的高考題中就常出現這種“煉字”的題型，尤其是“空”字出現的頻率極高，如：2004年全國卷中的歐陽炯《江城子》，2004年浙江卷中的李白《菩薩蠻》，2008年江蘇卷中的李白《登金陵鳳凰臺》，2009年安徽卷中的舒頡《小重山·端午》，等等。

這似乎向我們透露出一種信息：中學語文教學中對古詩詞要注意推敲字句。如本文中的例子——“空”，雖然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卻蘊藏著作品的深刻意蘊，真可謂“空未必空，言空意卻豐”。那么，在中國古典詩詞中，這一個“空”字對詩歌意境的表現又有何獨特作用呢?縱觀古詩詞，觀其意，細揣摩，筆者簡單歸納如下：

其一，“空”指自然環境的空靈、空曠，渲染寧靜、寂靜、幽靜的氛圍，襯托作者對大自然恬淡生活的向往。

唐代山水田園詩人王維的作品常蘊涵一種恬淡寧靜的氣氛。王維沉湎佛學，深諳以恬靜心境描繪山林古寺那種幽邃環境的高超技巧。他的詩往往能營造一種清高幽僻的意境。比如《鳥鳴澗》中的“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通過動靜相生的圖景，傳神地勾勒出溪山春夜的清幽境界，描繪了作者隱居云溪時春夜的閑逸、寧靜的生活；《山居秋瞑》中的“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中詩人將“空”置于首句的首字，構思巧妙，寫出了秋雨過后，洗滌后的大山清新、幽然、曠遠，山林顯得格外晶瑩、碧透、空靈，使人的心胸一下子開闊了許多；《過香積寺》中的“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則寫出了山中古寺之幽深靜寂。

與王維所要展現出的意境相似，常建的《破山寺后禪院》中“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一句，“空”使人讀后仿佛進入了一方與世隔絕的凈土，鳥兒的歡騰也只是更增添了一分幽靜之氣。禪院的清靜幽美，更能襯托出環境的靜寂優美，更說明自然山水可以滌除塵念，凈化心靈，使精神升華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其二，“空”是“只有，沒有結果，徒勞地”之義，表達詩人悵惘、失落的心緒，寄寓感世傷懷、離情愁思的孤獨和悲憤。 柳中庸《聽箏》中有：“誰家獨夜愁燈影?何處空樓思月明?”這里的“愁燈影”、“思月明”，含蓄蘊藉，耐人尋味：燈前別無他人，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是何等孤獨，故不能不“愁”；樓頭沒有親人，只見明月高懸，是何等空蕩，又不能不“思”。那低沉、幽咽的箏聲，好似誰家的白發老母枯坐燈前，為游子不歸而對影啜泣；又好似誰家的紅顏少婦佇立樓頭，為丈夫遠出而望月長嘆。“獨”、“空”兩字，使畫面顯得分外凄清，增加了盼子思夫、離愁別恨的分量。

杜甫的作品貫穿的是“怨自身遭遇，憂國家民眾”之情。《詠懷古跡》五首之三中有“畫圖省識春風面，環驪空歸月夜魂”的句子，“空”字寫出了在月夜只有王昭君的靈魂回歸漢室，暗寫自己常年在異鄉漂泊，無家可歸的無奈；也借昭君的悲劇，抒發自己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卻懷才不遇的內心悲憤之情；《倦夜》中“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一位心系國家命運，為之徹夜難眠，憂憤報國無門，只能枉自悲嘆如此良夜白白逝去的詩人形象躍然紙上，僅一個“空”字，就把這種感情在不覺之中傳達了出來。

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有“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的句子。這兩句寫的是送行者長久悵望已經遠去的人——武判官身影已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中，近處雪地上只留下馬蹄的印跡。“空”字寫出了山嶺迂回，道路曲折，看不見人的身影，雪地上只留下馬走過的蹄印。眼望“雪上空留”的馬行走的痕跡，詩人思緒紛紛，有戀戀不舍之情，有為友人安全擔憂之愁，也有為自己歸期未h之惆悵。悠悠不盡之情，盡在一個“空”字。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李白《菩薩蠻》中的“空”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主人公佇立在玉階，癡癡地望著暮色中歸飛的宿鳥的情景。鳥歸人不歸，觸景生情，引起無限愁思，表達了主人公苦苦等待，卻沒有結果，烘托了主人公內心的孤寂、惆悵，增添了全詞的“愁”味，使主題更加鮮明。

“碧艾香蒲處處忙。誰家兒共女，慶端陽。細纏五色臂絲長。空惆悵，誰復吊沅湘。”舒頡《小重山·端午》中的“空惆悵”，慨嘆世人忙于節日的喜慶，而不理解或淡忘了端午節厚重的歷史內涵，想到此情此景，心中只有惆悵和傷感。

其三，“空”吊古傷今，抒發物是人非、人生無常的感慨，規勸統治者不要重蹈前代滅亡的覆轍。

韋莊《臺城》中有“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鳥空啼”的“空”既襯托出夢一般的景色，又暗含了詩人對歷史興衰的感慨。鳥啼草綠，春色常在，而曾經在臺城追歡逐樂的六朝統治者卻早已成為歷史上來去匆匆的過客，豪華壯麗的臺城也成了供人憑吊的歷史遺跡。從東吳到陳，三百多年問，六個短促的王朝一個接一個地衰敗覆亡，變幻之速，本來就給人以如夢之感；再加上自然與人事的對照，更加深了“六朝如夢”的感慨，詩人借六朝舊事，諷喻唐朝統治者，不要走六朝覆亡的老路。

“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歐陽炯《江城子》)，暗寓歷史滄桑，明寫六朝繁華已去，只剩月亮高掛，暗寓后人不要重蹈覆轍之警示。昔日的繁華已蕩然無存，如夢一場，取而代之的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空”字就是統治者盡享榮華富貴、極盡風流的結果，它既含有力的諷刺，又寓深切的感慨。“空”字是對六朝滅亡和國運衰微的感嘆，但他的心里還是有所寄托的，希望當朝統治者能以史為鑒，居安思危。作者憑吊臺城古跡，回顧六朝舊事，今之視昔如來者視今，六朝的先盛后衰的命運，使詩人懷古傷今。

李白《登金陵風凰臺》詩中有“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鳳凰來游象征著當年王朝的興盛；如今鳳去臺空，繁華也一去不復返了，只有長江的水仍然不停地流著，大自然才是永恒的存在!三四句就“風去臺空”這一層意思進一步發揮。三國時的吳和后來的東晉都建都于金陵。詩人感慨萬分地說，吳國昔日繁華的宮廷已經荒蕪，繁華的六朝也已經永遠地過去了。他是關心現實的，而且想看得更遠些，從六朝的帝都金陵看到唐的都城長安。這表現出了作者的憂患意識。

王勃《滕王閣詩》中“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詩人登臨高樓，只見那欄桿外的長江水，滔滔滾滾，永恒地無盡東流。滕王閣當年的繁華，如今已是物換星移，面對世間的盛衰無常，想及自身，詩人不禁感慨萬千，頓感人世滄桑。

可見，“空”所表現出的內涵在具體語境中不盡相同，簡言之，“空”字不空，其中包含了豐富的意蘊。

上文中我們以“空”字為例，談了中學語文中古典詩詞教學的“煉字”。在學習古典詩詞時，應該特別注意平日里有意識的歸納總結，備考中則要在扎實基礎的前提下善于發現規律，揣摩技巧。認識到這一點，教師就要有意識地引導學生，這樣才能在學習和考試中得心應手。

責編 王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