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來各大衛視流行相親節目,引發各種爭議。針對這一文化現象,與當下媒介研究集中于“娛樂化批判”不同,筆者試以意識形態、媒體神話和媒介奇觀理論分析消費主義文化生境下電視相親節目熱播的文化根源。
關鍵詞:相親節目;意識形態;媒體神話;媒介奇觀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1)10-0082-03
一、相親節目熱播與娛樂化時代的巔峰
江蘇衛視終于找到了抗衡湖南衛視的利器,靠一檔相親節目《非誠勿擾》擊敗綜藝節目老大“快樂大本營”,開播數周該節目即已經連續高踞全國衛視綜藝節目榜首。
湖南衛視緊跟著推出了《我們約會吧》,隨后是浙江衛視的《為愛向前沖》,安徽衛視的《緣來是你》,上海東方衛視高調推出《百里挑一》,各大衛視的“相親”大戰愈演愈烈。
觀眾對相親節目的喜愛,直接體現在火爆的收視率上。江蘇衛視《非誠勿擾》中,“寧愿在寶馬里哭”的女嘉賓馬諾被相中選走的那一場,根據央視索福瑞對34個城市的調查數據,當期節目收視率達到了驚人的3.76%。而浙江衛視《為愛向前沖》在5月31日坐上了全國同時段收視第一交椅時,比熱播電視劇《三國》的收視率還高出兩個百分點。
輿論公認,當下被受眾追捧的這些相親節目,絕非為了“倡導正確的婚戀觀”(《非誠勿擾》節目宗旨),其作為“電視紅娘”的服務性作用也降到最低。主宰這類節目的,是娛樂性。從《玫瑰之約》、《非常男女》到《快樂大本營》、《開心辭典》、《超級女聲》,再到《非誠勿擾》,如今的相親節目,已經囊括了選秀、性、窺私癖、偶像塑造等一應重要的大眾娛樂元素。中國的大眾傳媒和公共文化娛樂化時代,已經到達頂峰。
若要朔源,娛樂化時代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在中國社會經濟從計劃向市場的體制轉型中,消費社會來臨,市民階層產生,理性沉思型為主導的審美文化出現裂變;在大眾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這種一分為三的新審美文化格局中,娛樂文化勃然興起,成為人須臾不可離的需求,成為一種消費和產業。此后,審美領域的新景觀是:大眾文化、主流文化、精英文化都把娛樂作為一種必要的和不可缺少的因素植入自身,以往那種嚴肅的理性沉思精神相對減弱甚至被消融。
進入娛樂化時代的巔峰期,以現代大眾傳播媒介向公眾大量制造信息的大眾文化,把引發公眾的即時娛樂(或瞬間快感)作為自身的主要目的,調動一切可能的現代傳播手段,最大限度娛樂公眾,并不斷地生產他們的娛樂愿望,使他們充分享受到“消費社會”的便利。在日常生活領域,隨著休閑方式的日常化,娛樂成為人們實際生活的一種新“時尚”。
當下對相親節目的傳媒研究和文化批評,集中在“娛樂化批判”的角度。不過筆者認為,娛樂,是相親節目熱播之“果”或表征,而非其根源。相親節目熱,有更深層次的哲學邏輯;被相親節目推上巔峰的娛樂化時代,也有其社會學動因。
二、相親類節目所體現的不平等意識形態
阿爾都塞1971年在《列寧與哲學及其他論文》中提出了意識形態的定義,意識形態是“個體與其實際生存條件的想象性關系的再現”。每一個再現領域,如福柯所說,都是由“權力/知識”這致命的一對所構成的權力領域。 從文化與權力關系的角度看,再現行為本身就是文化內部權力關系的一種體現,那些能夠再現自身和他人的人握有權力,而那些不能再現自身和他人的人則處于無權的地位,只能聽評他人來再現自己。意識形態起著維護社會主流價值體系、分配話語資源等作用。學者章小穗認為,意識形態通過“常識化”、“主體化”、“神話化”等機制起作用,它通過建構生活的“常識”、建構主體的欲求、建構美麗動人的神話等,使人們自覺參與意識形態的運作。 意識形態“不只是我們頭腦中的一套信念,也不只是經典中的教義,也不只是政府的大喇叭每天呼喊的東西,它還是操控我們每天實踐活的中樞”。
在視覺文化傳播中,無論是電視、廣告還是新聞,男性多被描寫成理性,聰明、自立、忍讓、穩重、能干;女性則溫柔、迷人、善解人意,而且女性還承擔另一角色,那就是,男性的觀賞對象——性感的尤物[1]。在男性眼中,女性一般是被觀看、被欣賞、甚至被消費的對象。
相親節目也難以逃脫這樣的刻板印象,并且通過節目的播映再現和強化了這一不平等意識形態,從而獲得公眾的認可。參與節目的男女嘉賓,也都在節目中以無意識表演的方式實踐這一意識形態。
比如《非誠勿擾》中,2號女嘉賓朱真芳不屑于跟前來相親的男嘉賓王煜握手,并稱:“我的手只和我男朋友握,別人的話一次20萬。”此言一出便遭到了現場觀眾的非議,她張口閉口的“豪門理論”,也被網友冠以“豪宅女”。而“話題女王”馬諾的名言則是“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在自行車上笑”。另一方面,當《非誠勿擾》中各方面條件都很優越的海歸男林若愚說出自己希望另一半的家庭條件要與自己平等時,現場遭到滅燈,且女嘉賓以歧視自己為由進行反駁攻擊,讓男生尷尬退場。
這種拜金主義人生觀及談戀愛等于談條件的婚戀觀,集中體現在女嘉賓身上,體現為女方對男方的要求而非反之,實際是不平等意識形態下的女性自我物化,將自身設定為可與財富、優裕生活相置換的等價物。
三、媒體神話與媒介奇觀下的相親節目
現代的媒體神話是在尼采十九世紀“上帝死了”的斷言一百年后成長起來的。尼采打破了人們心目中“使存在得以存在的基礎”,敦促人們開始“殺死”自己心目中的上帝[2]。在“我是太陽”的吶喊下,凡夫俗子開始尋找使自我成為神話中眾生敬仰的神和英雄的通衢。與現代社會相比,后現代化的社會生活日益呈現出民主的、對抗的和多元化的特點。以此為背景,媒體掌握了應變能力,開始順應人們的心理和時代的走勢,成功地搭建起一個個造夢的舞臺并將自己打造成一臺臺造神的機器。媒體神話于此間誕生。
法國符號學家羅蘭#8226;巴特在他的著作《神話——大眾文化詮釋》中把神話定義為“一種言談”。巴特告訴我們:“我們的報紙、藝術和常識領域”已然將當前時髦的日常生活加以包裝,并使之成為自然的法則。媒體深知,只有在不斷制造神話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實現自身的媒介價值。一時間,媒體創造神話成了媒介文化的重要體現,操縱媒體事件進行炒作,產生魔彈效應。
這種造夢的神話作用,應該說更好地體現在較早一些的《超級女聲》這種選秀節目中,造就了諸如李宇春、張靚穎這樣的草根巨星。然而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媒體神話效應在相親節目中雖不突出,但仍是核心。這就是為什么相親節目不是選秀節目,但仍然呈現為電視視域下的大眾狂歡。這種狂歡過程中的快樂體驗,與《超級女聲》一樣,是從低門檻的原生態報名開始的。嘉賓的良莠不齊、不符合傳統電視審美標準的形象在電視節目中予以呈現,沒有門檻的報名條件,沒有文化家庭背景的限制,只要是單身,想在舞臺上交友就可以參加。臺上嘉賓與觀眾身份隨時可以互換。即觀眾想參與節目,通過報名可以成為臺上的參與者。他們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在火爆的相親類節目中大放異彩,這也讓許多草根階層得到關注度。聚光燈下嘉賓的亮麗光鮮,或者長相平平,不論是審美假象還是真實形象呈現,每個人都在舞臺上展示自我。表現搶眼的嘉賓會成為話題,并擁有自己的粉絲(或反對者),甚至在節目后與明星經紀公司簽約。
然而,相親節目在娛樂化的巔峰時代,并未止步于媒體神話的階段,而進一步呈現了“媒介奇觀”的特征。[3]相親節目帶來的收視率和廣泛話題性,不僅是提供更多“海選”參與機會就可獲得的。這類節目受眾在年齡結構上的多元化,也無法用參與性和體驗性來解釋。因此更重要的是,電視相親,滿足了受眾獵奇、窺私欲的心理。在傳統觀念下,相親行為本身作為一種私人之間的交往具有較高的私密性,而電視相親節目卻打破這種私密性的限制,將相親雙方的各種心理、行為通過電視熒屏展現在眾人面前,使得大眾通過消費這種借由節目參與嘉賓表現出的種種行為,來達到自己心理的滿足。這就是一種人為創造的“奇觀” [4]。
奇觀的概念來自法國學者居伊#8226;德波,他發現:“在那些現代生產條件無所不在的社會中,生活的一切均呈現為景象的無窮積累。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轉向了表征。”“奇觀”理論的提出與20世紀60年代西方消費時代的到來有著直接的關系。消費時代不僅意味著物的空前積聚,而且也意味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消費文化的形成。從物的生產到物的呈現,再到主題的消費行為,這一過程不再簡簡單單只是物的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實現,而且還是物的符號價值的生產和消費,是物在純粹的表征中的抽象化。在這一基礎上美國學者道格拉斯#8226;凱爾納提出了媒體奇觀,他提出媒體奇觀是指那些能體現當代社會基本價值觀、引導個人適應現代生活方式、并將當代社會中的沖突和解決方式戲劇化的媒體文化現象,它包括媒體制造的各種豪華場面、體育比賽、政治事件。
現代社會是一個消費的社會,消費社會的物不在是具體而實用的,消費社會的物則形成了一個象征體系,物品體系是個符號系統,而每個物不過是這個系統的一個符碼,對物品的占有和消費,首先不是為了其功能(也就是具體而孤立的使用價值),而是為了其意義—抽象而聯系的符號價值。各類物品成為全部消費符號的一部分,而且每類商品與其他商品形成一種幾乎無法分離的鏈條式的關系,產生著一串消費的意義和更為復雜的動機,在這種鏈條的、迷宮式的消費當中,消費者消費行為已經從理性的規劃轉變為整體非理性的行為,于是以往一直被壓抑的身體欲望就成為現代消費文化中的核心觀念,同時大眾媒介也在為受眾營造一個追求視覺快感的過程,所謂的“視覺快感”,實際上就是對身體欲望的觀看與想象[5]。如今這種消費行為在消費之中社會化和合法化,因此身體(尤其是女性的身體)就與欲望成為了主題。勞拉#8226;穆爾維在《視覺快感和敘事電影》一文探討了女性身體形象的意義和價值,她發現窺視女性身體是男性觀眾獲得視覺愉悅的重要來源,因為在窺視中,女性是被看的,并且通過被看來肯定女性展露自身的“自然屬性”。男性觀眾的觀賞愉悅程度是評價女性身體存在價值[6]。
自古以來,男性在社會中就占主導地位,直到社會文明進步的今天,這種狀況也沒有多大的改變。[7]男性主體中的觀看行為仍是消費行為中最活躍的行為,在現代很多的商業活動中,我們就看到很多的商家利用“美女”來進行商業活動,“車展美女”、“售樓美女”等等已經都是我們耳熟能詳了,在這些銷售活動中身體與物之間形成的一些關聯,意圖可能就是讓人激活占有汽車、樓房、美女的集體無意識。在現代商業活動中,人們已經深知此道理,即情欲是一種動力,激發情欲就能實現商業目標,也就是說營造情欲奇觀就很容易帶來商業的利潤。
由此我們不難發現相親節目一些或許不為人注意的“特性”。比如最成功的《非誠勿擾》,每期節目其女性嘉賓在數量和戲份上都占壓倒優勢,并且制造了更多話題;比如普遍而言出現在相親節目中的“美女”獲得更多關注,包括“話題女王”馬諾、“心動女王”蔣雨在內的大量搶眼女嘉賓,都是平面模特出身;比如閆鳳嬌“艷照門”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可以這樣說,相親節目的媒介奇觀,本質上是一種“情欲奇觀”,雖然它從未以袒胸露乳的方式呈現。相親節目娛樂性的原動力,來自于對身體欲望的群體性非理性消費。
當代中國社會的精神焦慮,集中體現為消費主義甚囂塵上背后的信仰缺失。蝸居、富二代、拜金、剩女、小三兒等種種社會文化現象關鍵詞,皆與此有關,婚戀亦不外如是,只不過其登上舞臺,在媒介營造的奇觀下,將其所涉及的社會沖突及解決方式戲劇化、神話化,從而通過瞬間慰藉產生對信仰的暫時替代作用,成為受眾的精神鴉片。
參考文獻:
[1]陳龍,陳一.視覺文化傳播導論[M].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社,2006.
[2](美)道格拉斯#8226;凱爾納.媒體奇觀—當代美國社會文化透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3]于德山.當代媒介文化[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
[4]李彬.媒介話語—新聞與傳播論稿[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
[5]樊葵.媒介崇拜論—現代人與大眾媒介的異態關系[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8.
[6](美)尼古拉斯#8226;阿伯克龍比著.張永喜,鮑貴,陳光明譯.電視與社會[M].江蘇: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
[7](美)約翰菲斯克著.王曉鈺,宋偉杰譯.理解大眾文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