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聞傳播的最大魅力在于即時性,電視媒介突出的優勢在于現場直播。但對于突發公共事件不加控制地使用電視直播,以滿足受眾盲目的“暴力知情權”,很可能引發更嚴重的悲劇,形成另一層面的社會危機。文章通過8#8226;23菲律賓人質事件電視直播的反思,提出突發公共事件報道“度”與“量”的把握原則,既要保障大眾的知情權,更要尊重危難者的生命權,并對國內電視直播報道的管理提出合理化建議。
關鍵詞:突發公共事件;知情權;生命權;直播報道管理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1)10-0038-03
近年來,突發公共事件頻繁,甲型H1N1病毒的流行、汶川和玉樹地震、利比亞局勢的動蕩,以及日本大地震與核泄漏事件等造成的恐慌都不同程度地引發了社會危機。德國著名社會學家貝克認為,當今世界已進入“風險社會”。隨著中國經濟發展與體制轉型的加速,社會矛盾日益增多,突發事件幾乎成了“社會常態”。在當今中國,雖然媒介多元發展,但電視仍是覆蓋面最廣、影響最巨大的“第一媒體”。肩負著社會“環境監測”職能的電視媒介如何面對危機信息和突發事件,在危機爆發時刻把握好直播報道的“度”與“量”,規范管理好直播報道,并有效化解危機,很值得社會學家、新聞工作者以及相關政府機構的思考。
一、突發公共事件的報道特性
突發性公共是人類社會面臨的大規模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其突發性、危害性、潛伏性和沖擊性等特點直接決定了危機事件來勢猛、發展快、不確定性因素多、極易引起社會輿論關注的突出表征。
在信息化的全球傳播時代,突發公共事件媒體的報道具有揚聲器與放大鏡的作用,既可幫助擺脫困境,平息危機,也可能惡化事態,造成不必要的更大損失。與地震和海嘯等自然災害不同,2010年的8#8226;23菲律賓人質事件屬于一種恐怖活動的突發性公共事件,當地電視臺ANC、ABC5頻道實況直播,對事件的解決反而起到嚴重的惡化作用,其深刻教訓對未來中國電視直播報道管理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即必須建立與完善現代社會公共傳播與公共管理制度。
二、菲律賓人質事件直播報道教訓的回顧
通過對當時的視頻反復回放分析,可以發現正是電視毫無節制的現場直播造成了人質事件的急速惡化,讓全球觀眾親歷了這場看似無意卻最終釀成惡果的悲劇。
(一)事件發生初期,媒體圍觀造成混亂
據《馬尼拉時報》介紹,劫持事件發生后菲警方并未對報道事件的媒體施加控制,更未及時制定媒體報道指南。菲律賓當地幾乎所有媒體都傾巢而出,蜂擁而至,在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準入制度的情況下涌進了事發現場,開始了他們鋪天蓋地的報道。媒體為追求新聞價值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有序報道本無可厚非,但透過ANC頻道的電視畫面來看,事發現場是一片混亂的,眾多媒體正無序地圍觀危機。
這樣一種媒體火熱圍觀的態勢,一方面分散了指揮人員的注意力,影響到了決策,給警方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對現場警力展開及隨時策應更是起到了牽制作用。另一方面,媒體的圍觀也間接滿足了劫匪渴望通過傳媒參與來擴大影響的目的,對劫匪構成了一種情緒的升級性壓迫。
(二)事件持續發展,現場直播內容把握失當
事件落幕后不久,菲律賓政府便對事件報道中的兩名記者和三家媒體提起了訴訟。訴狀中指出菲律賓三大廣播電視公司(ABS-CBN、GMA、ABC)直播了人質事件的全過程,存在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和嚴重的失誤。
在最初的“黃金4小時”內,在場媒體的直播很好地發揮了“我在現場”的作用。通過ABS-CBN電視直播和香港部分電視轉播的視頻可以發現:事件發展前期,劫匪門多薩是理性克制的,他一方面,要求食品燃料的供給,另一方面,又適時地釋放了老弱和菲籍人質。正如CCTV新聞頻道當日“23點新聞直播間”所制作的新聞事件回顧短片中所說:“依照這一態勢,這場悲劇很有可能變成一場虛驚”。然而在危機爆發時,當地電視臺高舉著“新聞自由”和滿足受眾知情權的大旗,對受害者的、觀眾們的生命權進行一次無情的踐踏。大量暴力血腥鏡頭的展現,有聞必錄的直播無疑間接導致了慘劇。
事后官方的調查報告披露,這輛被劫大巴內有車載電視,在整個事件中門多薩一直在通過直播關注著車外的場面和警方的部署。從ABS-CBN的直播視頻來看,媒體甚至將部署在大巴四周警察分布點的情況、突擊隊從車后救援的行動計劃播報了出去。現場直播“量”的失控,使得劫匪有機會不斷調整自己的行動,嚴重阻礙了人質營救的推進。
在現場直播中,電視媒體一方面發布著總統府“不向暴力屈服”的表態,另一方面又直播了劫匪門多薩弟弟被拘捕的一系列畫面。電視直播報道對“度”把握的失當,顯然是火上澆油、極不負責的,它的確直接激怒了劫匪,摧毀了談判,并引來了最后的大屠殺。
事發末期,司機從大巴車上逃了出來,他告訴警方和媒體“人質已全被殺死”。一些菲律賓當地電視臺并沒有核實信息的真實性就迅速地進行了報道,這一點通過筆者所掌握的視頻資料可以清晰地知道。相較之菲律賓,香港的電視媒體則顯得更加慎重。通過視頻來看,這一條未經核實的虛假信息瞬時引爆了大眾的情緒。當司機逃出大巴后,云集的媒體爭先恐后地圍追著他試圖進行采訪,場面一度混亂。媒體和警方爭搶著當事人,恐慌和急躁無疑直接觸發了警匪雙方的交火。
眾所周知,電視直播本應是事件最直接的“觀察者”和忠實的“記錄者”,但如果最終成了事件的“參與者”乃至“制造者”,這將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三)事件人質遇難后,現場直播繼續著血腥與無知
無論是ABC5播放門多薩尸體跌出車門血濺臺階;還是ANC及其他大部分電視臺直播的警匪火拼、血流成河,一切不加思考的即時直播都將最后所有的暴力和血腥細節一覽無余地呈現給了觀眾。
據視頻資料顯示,就在劫匪被擊斃后,居然還有部分媒體工作者突破封鎖,擁入車內去搶占機位。抖動的鏡頭、推搡的畫面、嘈雜的聲音在視頻資料中盡顯無疑。這樣的無知行徑嚴重妨礙了現場醫務、救援人員的工作,這不僅僅是破壞現場,更延誤了傷者的治療時機。
電視現場直播的時代,攝像機的觸角可以無處不在。但在突發公共事件爆發的關鍵時刻,直播報道“度”與“量”的把握卻值得我們思考。
三、突發公共事件直播報道的原則
在現代社會,隨著技術變革的發展、海量信息的包圍,以電視媒體為主導的大眾傳媒已成為了公眾獲取信息的最主要手段,成為了保障公眾知情權最重要的代理。公眾的知情權日益地表現成了大眾傳媒的知情權、報道權。然而在往往會衍生血腥暴力、生命凋零的突發公共事件中,像菲律賓當地電視臺這樣明火執仗地去傷害生命而滿足“暴力知情權”的行徑顯然是不應被允許的。
眾所周知,生命權是人權中最基本的權利。生命權是以自然人的性命維持和安全利益為內容的人格權。我國《民法通則》第98條規定:“公民享有生命健康權。”這里的“生命健康權”顯然是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等的總稱,它已然被理解成為了一種廣泛的生命權利。筆者認為在突發公共事件中生命權的范圍,不應僅僅包括受害者,即“事件現場的人”的生命,更應包括廣大受眾,即“電視屏幕前的人”的心理承受等能力所構建成的廣義的生命權。在菲律賓人質事件直播過程中,坐在電視屏幕前關注直播的不僅有成年人,相信也有兒童、老年人等弱勢群體,甚至還包括受害者的家屬。一味用現場感極強的血腥慘烈去滿足受眾的“暴力知情權”而忽視包括受害者家屬在內的廣大受眾的生命權,顯然是錯誤的。
正如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所界定的那樣“人的存在是一個不斷追求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成長的狀態,是在存在(Being)和形成(Becoming)的過程中追求著自我的狀態,而追求的動力來自于人的需要。”他認為“生命權”是一種“生理需要”,是人類最基本需求,在自然界中具有普遍的存在意義,是任何生物延續自身生命都不可或缺的需要。如果要維持人類正常的生命活動,生命權是必不可少的,它是享受其他人權,諸如知情權的前提。
早在20世紀80年代,英國反恐專家就明確指出:“電視攝像機就是放在路邊的武器。雙方都可以撿起來為己所用。”因此,在突發公共事件中媒體的知情權應當是有限度、有邊界的。他應該是一種“度”與“量”的綜合控制。電視媒體這“放在路邊的武器”顯然不應是為了要保障公眾的“暴力知情權”而去槍斃“脆弱的生命權”的。
(一)合理地把握報道的“度”
在突發公共事件直播報道中,這個“度”應表現為一種態度、程度和角度的合理把握。
首先,這種“度”應是一種“態度”。他是電視媒體基于對生命尊重的前提,而滿足受眾在現有法律框架內的知情權的態度。這種態度表現為一種首先認可生命、關注生命的人文關懷。其次,“度”更多地表現為“程度”的把握。美國社會學家盧因曾在群體傳播中提出過“把關人”的理論,后來被傳播學者懷特闡釋成了新聞選擇的把關模式。作為電視媒體就應該在突發公共事件中扮演好“把關人”的角色,把握好直播的分寸,考慮到節目實際傳播的效果和可能造成的社會影響。在經過記者編輯等的篩選,舍棄一部分血腥殘忍的鏡頭后,再傳播給受眾。而不應將血淋淋的不幸和血腥的場面進行細節化的曝光,對受害者進行“二次傷害”,對“屏幕前的人”的“生命權”進行間接的戕害。最后,這里的“度”還可理解為一種“角度”的選擇,一種主動進行議程設置的嘗試。這種角度一方面體現為電視直播對“事件中各種人”(受害者、醫務救護等)的捕捉;更重要的還是指綜合運用多種報道形式(動畫、三維地圖、滾動字幕、電視短消息、電話連線)來連接現場,以避免長時間單調的直播畫面,更是在為可能隨時發生的血腥暴力場面做鏡頭轉換的鋪墊。
(二)嚴格地控制報道的“量”
在突發公共事件爆發時,電視直播“量”的控制同樣引人注目。這種“量”應是對“報道時間量”和“信息流量”的嚴格管控。首先,“量”直觀地表現為對直播“報道時間量”的控制。跟蹤報道、實時展現是電視直播的優勢,但在8#8226;23事件中,菲當地電視臺長篇累牘、橫跨近12小時的全程直播顯然已將事件的危機放大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對于類似的突發危機,電視媒體須理性面對,嚴格合理地進行時間的把控。可在不中斷正常播出安排的情況下,緊密地跟蹤事態發展,適時地進行綜合報道,絕不可做冗長過分的放大與渲染。
在菲律賓人質事件中,劫匪門多薩通過車載電視一直了解警方的行動,進而不斷調整策略造成營救的幾次失敗;菲棉蘭廣播為獲取更多的信息量,甚至主動電話聯系門多薩希望進行采訪,從而導致了談判專家多次撥打電話占線而錯失談判良機。這一系列的行為顯然是媒體“信息流量”獲取、控制失當的表現。電視作為獲取信息的重要工具,向公眾提供盡可能多的信息是正常的,但這種信息顯然不包括事件中機密重要的部分。電視媒體絕不應該越俎代庖去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如果“信息流量”不足可以后續跟進,效果不佳可以就此打住,這樣以來信息傳播進退的空間還會比較大,不至于傳播信息出現失控。
但這“信息流量”控制的問題也絕不僅僅是媒介單方面的責任,他顯然需要政府部門法律的探索,需要有關部門和媒介自身在充分吸取國外經驗教訓的基礎上來跟進管理。
四、突發公共事件電視直播報道管理的對策
應急管理,就是政府和相關組織通過一系列有效管理措施來預防和處理突發公共事件,以使社會組織及其成員擺脫危機狀態的行為過程。突發公共事件的處理是一個環環相扣的系統性工作。在我國這樣一個政府主導的社會里,針對媒體,特別是電視媒體直播報道的管理更是一個亟待探索的環節。通過對菲律賓人質事件的分析和反思,想必對于加強和完善今后國內對類似突發公共事件電視直播報道的管理將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突發公共事件中電視直播報道的管理應包含兩個層面:一方面是進一步細化完善法律法規,期以形成事故問責制度;另一方面則是媒體自身和有關部門,應強化危機管理意識,建設和落實突發公共事件應急報道管理的機制。
(一)進一步完善法律法規,形成事故問責制度
近年來,在黨中央國務院的領導下,我國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法律條例以確保突發公共事件媒體報道的權利。如2003年下發的《關于進一步改進和加強國內突發事件新聞報道工作的通知》;2005年中央辦公廳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輿論監督工作的意見》;2006年國務院下發的《國家突發公共事件總體應急預案》;2007年和2008年頒布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一系列法律條例充分表明了政府在突發公共事件危機中媒體意識的提高。然而,就目前來看,我國針對于傳媒危機管理的法制建設和問責制度還是相對滯后于發達國家的。對于諸如像菲律賓人質事件這樣“無直接利益沖突”并具有恐怖活動特征的突發事件仍無相應的立法和問責來規制危機,更談不上對媒體報道具體的管理。
在這樣一個“風險社會”里,政府官員如應對危機不力或媒體工作者在危機中沒能有效發揮作用,報道“度”與“量”把握失當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最多只能讓廣大受眾在屏幕前抱怨幾句而沒有任何可以訴諸的依據與途徑,這顯然是法律法規的缺位。
就菲律賓人質事件的電視直播報道而言,筆者認為可以引以為鑒,在應對具有特殊性的突發公共事件、解救人質事件中是否應該全程直播?必要的電視直播怎樣組織進行?哪些內容禁止播送?哪些內容應該報道等問題,應在宏觀的法律框架內做出具詳的專門性或地方性的規定,使傳媒特別是電視媒體做到有章可循,有責可問。
(二)加強電視媒體應急報道機制管理的建設
法律法規、問責制度之外仍需要有媒體自身應對危機管理的建設。
1.建立突發公共事件預警機制。對部分可能發生的突發危機進行調研、評估,建立相關的資料庫;與各級政府、社會團體、公安部門等建立廣泛長效的溝通,期以形成相對完善的信息搜集網絡;制定面對危機的報道策略,根據已有的經驗對“什么能報、什么不能報”,血腥暴力鏡頭的過濾等做出預案。
2.成立突發公共事件應急指揮小組。在決策指揮、人員調配、策劃預案、技術支持、信息資料儲備等多方面做好準備。一旦突發公共事件爆發后,決策指揮部門能夠迅速同領導層建立溝通,減少層層審批請示的工作,進而在危機發生時能夠迅速地整合電視臺內的資源,果斷形成精銳報道團隊全力應對。
3.制定現場直播報道的操作指南,嚴格規范自身的采訪活動。在突發公共事件爆發時,電視媒體應積極配合警方的工作:經過身份認證之后在外層警戒線之外進行直播報道;嚴格控制保密信息的輸出,阻斷不利于警方化解危機的各類信息傳播;對電視直播報道進行“度”與“量”的調控,主動進行議程設置。
4.通過電視媒介的平臺,建立心理預警系統,發揮新聞傳播教育的功能,強化廣大公眾的危機觀念和防范意識。
五、結 語
當今世界進入科技與信息化時代,電視媒介以其即時性的特點成為了這個時代里活躍積極的媒介,電視直播改變了媒介傳播的方式,但也無形中變成了“放在路邊的武器”。在突發公共事件爆發時,把握好直播報道的“度”與“量”,合理地設置議程,趨利避害,規范管理好直播報道有效化解危機,將成為電視媒介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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