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法官的釋明權,法官的釋明權制度,最早產生于1877年的德國民事訴訟法,其最初是作為“職權主義”訴訟模式而存在的。我國將本來作為“職權主義”訴訟模式而產生的法官釋明權制度適當的引入了“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中,從而彌補了“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所產生的問題。本文通過討論我國釋明權制度的現狀以及存在的問題,對我國的釋明權制度,提出相關的完善意見。
關鍵詞:釋明權;職權主義;當事人主義
中圖分類號:DF8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1)10-0024-03
一、釋明權制度與我國訴訟模式的變更
(一)釋明權的概念與法律性質
法官的釋明權,源于德語“Aufkaungsreckt”,是指在民事訴訟中,遇到當事人的主張或者陳述不明確、不充分,或者有不當的訴訟主張與陳述,或者所舉的證據材料不足以證明其主張而誤以為可以證明其主張等情形時,法官通過對當事人進行發問、提醒,啟發當事人將不清楚的予以澄清,不充足的予以補充,不適當的予以排除、修正的行為。
關于釋明權的法律性質,有三種學說:
1.權利說:即認為釋明權是法官的一項權利,法官可以自由決定是否行使。
2.義務說:即認為釋明權是法律明確規定的法官應當行使的一項義務,與權利說不同的是,法官一旦沒有行使或者沒有依法行使該項義務,將會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
3. “權利義務說”,釋明既被視為法官的一項訴訟權利,又被視為法官的一項訴訟義務。[1]筆者認為,首先,第三種觀點雖然是學界大多數學者都贊成的觀點,但卻模棱兩可,并未明確釋明權真正的法律性質;其次,我國在涉及釋明權的相關法律規定中,大多運用了“應當”一詞,這也說明了釋明權不是法官可以自由放棄的一種權利;第三,明確釋明權實質上是一種義務,有利于預防法官對釋明權的怠于行使,從而有利于釋明權制度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釋明權實質上是一種法官必須依法行使的一項法律義務,法官一旦沒有行使或者沒有依法行使該項義務,則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
(二)釋明權制度與我國訴訟模式的變更
法官的釋明權制度,最早產生于1877年的德國民事訴訟法,其最初是作為“職權主義”訴訟模式而存在的。職權主義最大特點是不是由當事人而是由法官控制和主導著整個訴訟過程,法官不僅有權組織訴訟活動,并有權直接詢問當事人。我國最初在原有的大陸法的職權主義的基礎上形成了一種超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其主要特點表現在,強化國家對民事關系的干預、法官包攬了證據的調查和收集工作、當事人在訴訟中完全處于消極的受裁判人的地位、公開審判流于形式或者干脆不公開審理、庭審過程中主要采用法官的詢問方式、調解過程中常常不尊重當事人的自主自愿,等等。這種超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不僅與某些法定的程序制度相違背,而且已被實踐證明按此種模式操作,根本不可能保證法官的廉潔、獨立、公正和有效率,不能實現司法的公正。[2]
90年代初期,我國開始逐步向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轉變,強調當事人的舉證責任,減少法官依職權收集證據的范圍,庭審方式從詢問向聽審轉化,公開審判制和合議庭的職權得到進一步的貫徹落實。但是“職權主義使當事人在訴訟中無處分自己權利的自由,違反了私法自治原則,而當事人主義易導致訴訟拖延,違反訴訟經濟原則,從而很少國家立法采用極端的當事人主義或者職權主義。”[3]因此,現在大多是國家均采用一種訴訟主義為主,輔助以另一種訴訟主義。
隨著我國向“當事人訴訟主義”的逐步轉變,“當事人訴訟主義”的弊端也漸漸顯露。在我國的現階段,許多當事人的文化素質以及法律水平并不高,再加之我國的民事訴訟實行的并不是律師強制代理制度,因此,當事人在訴訟中時常出現舉證的不充分或者訴訟主張不明等問題,這樣一方面,不利于當事人自身權利的實現,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訴訟冗雜,浪費了國家的司法資源。鑒于此,我國將本來作為“職權主義”訴訟模式而產生的法官釋明權制度適當的引入了“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中,從而彌補了“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所產生的問題。
二、我國釋明權法律制度的現狀與問題
(一)我國釋明權法律制度的現狀
1.《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的若干規定》。1998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的若干規定》中“法院在開庭前應當告知當事人圍繞自己的主張提供證據”的規定,首次確立了法官的舉證釋明義務。
2.《民事訴訟法》。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條第一款五項規定,對于不符合第一百零八條規定的起訴條件,法官的告知義務。第一百一十四條規定,法院對決定受理的案件對于當事人有關訴訟權利的告知義務。
3.《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其中第三條以及第三十三條是關于法院對于當事人舉證要求的釋明:第八條是關于法院對于當事人擬制自認問題的釋明;第三十五條是關于當事人變更訴訟請求的釋明;第三十九條是關于證據交換問題的釋明;第五十四條是關于當事人如實作證以及作偽證的法律后果問題的釋明;第七十九條是關于證據采納問題的釋明。
4.《關于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若干規定》第十九條規定,開庭前已經書面或者口頭告知當事人訴訟權利義務,或者當事人各方均委托律師代理訴訟的,審判人員除告知當事人申請回避的權利外,可以不再告知當事人其他的訴訟權利義務。第二十條規定,對沒有委托律師代理訴訟的當事人,審判人員應當對回避、自認、舉證責任等相關內容向其作必要的解釋或者說明,并在庭審過程中適當提示當事人正確行使訴訟權利、履行訴訟義務,指導當事人進行正常的訴訟活動對審判人員在開庭審理時應履行的告知義務作了必要的簡化。
5.《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規定,賠償權利人起訴部分共同侵權人的,人民法院應當追加其他共同侵權人作為共同被告。賠償權利人在訴訟中放棄對部分共同侵權人的訴訟請求的,人民法院應當將放棄訴訟請求的法律后果告知賠償權利人,并將放棄訴訟請求的情況在法律文書中敘明。
6.《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規定,法院不得主動對于訴訟時效問題進行釋明及主動適用訴訟時效的規定進行裁判。
(二)我國釋明權法律制度存在的問題
我國關于法官釋明權的規定歸于簡略,且非常分散,主要集中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之中,《民事訴訟法》中只有原則性的規定,在實踐中難以操作,且存在著許多的漏洞。對于釋明權運用的主體,釋明權針對的對象,釋明權指向的內容,釋明權行駛的要求以及釋明權消極行駛或者行使不當的法律后果均沒有明確的規定。這樣造成了實踐中存在兩種極端的現象。一方面,許多法官怠于行使釋明權,使得釋明權制度名存實亡,不僅增加了當事人的訴累,也浪費了有限的司法資源;另一方面,也有許多法官不當行使釋明權,干預了當事人的私權處分自由的同時也有礙司法公正。
三、我國釋明權法律制度的完善
(一)明確釋明權的行使主體
首先,法官毫無疑問是釋明權的行使主體。問題在于除審判長能夠行使釋明權外,合議庭成員、法官助理以及程序性法官是否可以行使釋明權呢?明確釋明權的行使主體,需要明確一個問題,即釋明權與審判權的關系。學界多認為,釋明權是從屬于審判權的,是從審判權中引申出的權力。同時釋明權的行使目的主要是在程序運行方面,但本身不涉及裁判結果決定權,因此,除審判長為釋明權行使主體外,合議庭成員、法官助理和程序性法官同樣可以對有關事項進行釋明,但應在審判長指導下進行[4]。
(二)明確釋明權行使的對象
釋明權并不是針對當事人一方行使的,既有可能向原告行使,也有可能向被告行使,還有可能向第三人行使[5]。
(三)釋明權行使的范圍
根據上文中所提到的我國立法關于釋明權制度的現有規定可以的出,我國釋明權的行使,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關于舉證的釋明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的若干規定》中規定,“法院在開庭前應當告知當事人圍繞自己的主張提供證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中第三條,第三十三條以及第三十九條也均是關于法院對于當事人舉證要求的釋明。人民法院對于當事人舉證的釋明,主要包括四個方面的內容:(1)告知舉證責任的一般分配規則、舉證責任倒置規則和人民法院依據公平、誠實信用原則通過確定舉證責任的規則,以及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2)告知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調查舉證的情形,包括申請證據保全,申請鑒定的情形;(3)告知當事人協商舉證期限,人民法院根據案件情況指定舉證期限和當事人申請延期舉證的情形,以及逾期提供證據的法律后果;(4)告知當事人申請證據交換的權利及交換的規則和后果[6]。
2.關于擬制自認的釋明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八條規定,“對一方當事人陳述的事實,另一方當事人既未表示承認也未否認,經審判人員充分說明并詢問后,其仍不明確表示肯定或者否定的,視為對該項事實的承認。”
3.關于法律適用的釋明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三十五條規定,“訴訟過程中,當事人主張的法律關系的性質或者民事行為的效力與人民法院根據案件事實作出的認定不一致的,不受本規定第三十四條規定的限制,人民法院應當告知當事人可以變更訴訟請求。”傳統的民事訴訟理論認為,當事人負責就事實舉證,而法官則負責法律規范的適用,當事人的法律見解對法官沒有約束力。然而在事實問題與法律問題難以明確區分時,如果法官明知當事人誤認或忽略某一法律觀點而不進行適時釋明,就會影響當事人不能進行充分的舉證活動,導致法律適用方面的突襲裁判。[7]
4.對于當事人訴訟權利的釋明
《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四條規定:“人民法院對決定受理的案件,應當在受理案件通知書和應訴通知書中向當事人告知有關的訴訟權利義務,或者口頭告知。” 《關于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二十條也規定:“對沒有委托律師代理訴訟的當事人,審判人員應當對回避、自認、舉證責任等相關內容向其作必要的解釋或者說明,并在庭審過程中適當提示當事人正確行使訴訟權利、履行訴訟義務,指導當事人進行正常的訴訟活動對審判人員在開庭審理時應履行的告知義務作了必要的簡化”。通常情況下,在向原告送達受案通知書和向被告送達應訴通知書時,人民法院已用書面或口頭的形式將訴訟權利義務告知了當事人;若當事人各方均委托律師代理訴訟的,律師是專門從事法律事務的職業者,他們知曉訴訟權利義務,可代當事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此兩種情形,便無重復告知當事人訴訟權利義務的必要。但因申請回避權是當事人的重要訴訟權利,審判人員仍須再次告知。 對沒有委托律師代理訴訟的當事人,他們往往缺乏訴訟方面的知識,在庭審中將處于弱勢地位,雙方就不能進行公平的對抗。所以,對影響當事人利益的回避、自認、舉證責任等重大事項,審判人員應當向當事人進行釋明,并給予適當的指導,使各方當事人都能夠正常的進行訴訟活動。
5.關于當事人的釋明
《最高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第一款規定:“賠償權利人起訴部分共同侵權人的,人民法院應當追加其他共同侵權人作為共同被告。”第二款規定:“人民法院應當將放棄訴訟請求的法律后果告知賠償權利人,并將放棄訴訟請求的情況在法律文書中敘明。”
6.關于訴訟時效的釋明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規定:“當事人未提出訴訟時效抗辯,人民法院不應對訴訟時效問題進行釋明及主動適用訴訟時效的規定進行裁判。”因此,法院不得對于訴訟的時效問題進行釋明。
7.其他訴訟問題的釋明
現階段,我國法律對釋明權制度雖然有所涉及,但是,相關的法律規定還很不完善。因此,為了真正實現釋明權制度的價值,救濟當事人在訴訟中的能力不足,實現實體公正,程序公正,提高訴訟效率,節約司法資源。法官以及其他釋明權主體,可以在現有法規的基礎上,進行衡量判斷,對于其他訴訟中產生的相關問題進行釋明。
(四)釋明權的行使原則
1.尊重當事人真實意思原則
釋明權制度產生的原因就在于現階段許多當事人的法律知識匱乏,尤其是在沒有代理人的情況下,對于自己的訴訟請求表達模糊不清,對于舉證問題,也缺乏應有的風險意識。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法官行使釋明權,一方面,可以使當事人更加明確的表達自己的訴訟請求,確定當事人的真實意思;另一方面,也使得當事人在充分明確表達自己的訴訟請求以及明確自己的各項行為的法律后果的情況下,減少當事人的訴累,節約國家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因此,釋明權的行使應當以尊重當事人的真意意思為限,在明確的當事人真實的意思以及告知了當事人相關風險的情況下,如果當事人在法官釋明之后仍然堅持原有的做法,法官應當尊重當事人的私權自治,做出裁判。
2.中立原則
法院審理案件的過程中要保持中立,法官行使釋明權的過程也要保持中立。只要遇到當事人的主張或者陳述不明確、不充分,或者有不當的訴訟主張與陳述,或者所舉的證據材料不足以證明其主張而誤以為可以證明其主張等情形時,法官就應當行使釋明權。釋明權既可以針對原告行使,也可以針對被告行使,如有必要,還有可能針對第三人行使。
3.公開原則
法官行使釋明權時,必須公開進行。一方面,釋明權的行使本身就極有可能引起另一方當事人的不滿,如果法官行使釋明權的時候暗箱操作,必然會引起另一方當事人帶的懷疑,這樣一來,也不利于訴訟的順利進行,有違于釋明權行使的本意;另一方面,也不利于司法權威的樹立。因此,為了保證法官公平公正地行使釋明權,一般應當在雙方當事人或者代理人到場的情況下行使釋明權,書面釋明的應送達給雙方當事人,即使在庭審前因案情需要有過單方面的釋明,也必須在庭審時以公開的方式進行核實,以便于雙方當事人了解釋明情況,從程序上制約法官公正地行使釋明權。[7]
4.必要和適度行使原則
出于對私權自治的尊重以及對司法公正的考量,法官行使釋明權時需要遵循必要和適度行使的原則。所謂“必要”一方面,是指法律有明文規定的情形下,應當行使釋明權,另一方面,是指在其他的當事人主張不清,或者主張不當的情況下,為了保證訴訟的順利進行,法官以及其他釋明權主體,可以在現有法規的基礎上,進行衡量判斷,對于其他訴訟中產生的相關問題進行釋明;所謂“適度”,則是指,釋明權的行使應當以了解當事人的真實意圖為限。如果當事人在法官釋明之后,仍然堅持原有的做法,不進行補充和完善,則屬于當事人私權自治的范圍,法官無權進行干涉。
四、我國釋明權法律制度的影響力
建立完善的釋明權制度對我國的司法現狀將產生強大的影響力,最重要的是有利于通過法官的職權引導來保障訴訟的公平和公正。法官行使釋明權能對當事人進行直接的指引,法官通過評價當事人前期的訴訟行為來使其對進一步的行為的安排更加合理,依此可實現高效司法,節約司法資源的目的。總的來說,建立完善的釋明權制度能夠去除“當事人訴訟主義”的弊端,能夠加強法官對訴訟程序的控制力,提高訴訟效率,還能保護弱者的利益,更好地實現公平公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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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黃海.法官釋明權適度應用[EB/OL].載中國法院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