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京劇院的新編歷史劇《成敗蕭何》,傳遞了作者對歷史審視的新角度和哲思;為引發人們對歷史,對文化,對人性的思索,其創作上重視對人物內心世界的開掘,特別是比較豐富、深刻地揭示蕭何的內心思想沖突。強調哲理思索的品格與重視對人物內心精神生活的開掘,使得《成敗蕭何》在編導創作上匯入了當代的戲劇審美追求。
(一)
戲的沖突一環扣一環;外在的沖突是寫劉邦(后來還有呂雉)和韓信之間的沖突;內在的沖突則聚焦在蕭何身上,作者著重寫蕭何的內心沖突。
戲一開始,即展示了封建君王對有功之臣心存疑懼;接著,寫了韓信的“率性”遭疑,寫了韓信對鐘離昧的仁義之心又遭忌諱,而這些矛盾卻集中在蕭何身上,因為劉邦對韓信的疑懼皆通過蕭何去處置韓信,這都激發起蕭何的內心沖突。蕭何既忠心耿耿地侍奉君王,又要保護自己的知己――韓信;他尊奉劉邦,又不愿反韓。他為人的信條是:為人要講方圓,要講規矩,通俗些講是為人要講仁義道德,他一直在為此而矛盾著。陳豨的叛變和劉邦的平叛,把呂雉推到了戲劇沖突的臺前;呂雉為了維護太子繼位而要除掉韓信,她把蕭何召進宮,這就使蕭何內心沖突熾烈化,最后蕭何違背自己的仁義信念,使自己處于道德觀分裂的絕境。蕭何第一次“月下追韓信”是為了推薦韓信(“今日里蕭何薦良將”――《蕭何月下追韓信》唱詞);這次“追韓信”卻是為了殺韓信,作者對歷史和人性弱點給予了沉重的鞭韃,并流露出了苦澀的嘲笑。
最后作者把一句諺語用作唱詞:“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成敗豈能由蕭何。”這句唱詞突顯了戲的哲思:封建時代人性的悲劇?!冻伞穭〉木帉г趹蚶锊粌H超脫于政治的評價,也超脫于簡單的道德評價,而寫了封建時代人性的悲劇。編導者思索的聚焦是封建時代,這一思索引起今天觀眾心靈的震顫。觀眾不是要追究歷史的細節,使觀眾思索與震顫的是封建時代的“亡靈”,存在于人性中的“亡靈”!
這個戲實際上寫了封建時代人性的悲劇,這是深刻的,但是還應該看到,《成敗蕭何》寫人性的悲劇,在文學上有自己的智慧:
一、漢劉邦的性格處理不是簡單化。劉邦在改詔上(把自己詔告上的韓信兩個字作了微妙的調整,把對韓信的宣判摘開);到后來要韓信獻出鐘離昧的人頭時,在蕭何的勸諫之下劉邦突然反過來,主動表示把鐘離昧的人頭發還,賜他全身下葬等等,作為歷史上的一個君主,思想、性格寫得比較立體。
二、還在于作者深刻地挖掘了封建時代的人性的悲劇,同時也寫出了人性的陽光:韓信與鐘離昧的關系寫的是仁義。在劉邦的威逼下,在如何對待鐘離昧的問題上,描寫了許多韓信的仁義,也寫了鐘離昧為了保韓信寧可自刎;韓信和鐘離昧兩人都愿把自己的死來換取對方的名聲與氣節。于是,在尖銳地刻畫封建時代人性的悲劇時,編導者寫出了人性的光輝!在深刻揭示人性可悲的同時,傳遞出了作者對待人性總體上的樂觀信念,而把焦點集中在時代和時代的“亡靈”上,這是十分可貴的!
作者為了傳遞自己的哲思在人物的塑造和人物心靈的揭示,場面的鋪排上做的是精彩的,受到觀眾的稱贊;但是在蕭何的復雜心路歷程的揭示方面,好像還有進一步開掘的余地;如在呂雉的威逼下,蕭何的“第二次追韓信”的思想沖突的內容以及他最后抉擇的“內心根據”似乎還可以深掘;我以為這恰是蕭何沖突的高潮,也是全劇的高潮,是該劇哲思的焦點,可考慮動用那些能夠傳得開去,留得下來的全劇“核心唱段”來充分抒發,揭示“成敗豈能由蕭何”的哲思。
(二)
《成敗蕭何》中演員的唱和做方面也有好的成就(如陳少云的蕭何,安平的韓信,郭睿玥的呂雉,何澍的劉邦),有好幾段可以說是聲情并茂;比如蕭何擋駕的一段戲展現了精彩的身段美,演員有相當的功力。
兵將們的場面調度上基本上做到了既有傳統龍套的路數,又有新的創造,新的美感;既是傳統的,又有時代的審美;以及場與場的銜接相當干凈等,都是《成》劇在編劇、導演、表演藝術上的成就。
舞美設計薛殿杰、燈光設計尹天夫等都是我國優秀的舞臺美術藝術設計者,他們給這個戲描繪了大體的時代意蘊,舞臺造型上高雅、大氣;能夠呈現出高雅、大氣,而并不奢侈、豪華。近年來戲曲演出出現了一種不好的風氣,在有些演出中常常用舞臺美術的大而無當的奢侈、豪華來作廉價的“視覺盛宴”,錯誤地以為可以借此而獲獎。在這一點上,《成》劇在舞臺美術上的特色,是有啟迪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