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距離印度尼西亞中加里曼丹省省會巴郎卡拉亞2個小時車程、人跡罕至的熱帶雨林里,有一座高聳入云的通訊發射塔,堪稱當地地標式建筑。穿過一座以當地村莊Manusup名字命名的橋梁,舉目望去,周圍任何一塊裸露的地表均被郁郁蔥蔥的棕櫚樹覆蓋,樹上多結滿紅色的果實。在這片蠻荒之地,你很難相信這里竟然有中國人的身影—發射塔與橋梁均由一家來自中國名為聚龍集團的企業所建。四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蕪人煙的次生林。
顛簸泥濘的道路盡頭是一排小木屋,七八個曬得黝黑的中國男人穿著沾滿泥漿的雨鞋站在屋檐下等待本刊記者,仿若漂流到荒島上的魯濱遜,但其中不乏精通四國語言的碩士、全球頂級棕櫚種植專家、熟練的工廠管理者以及履新不久的大學生。來自中國天津的聚龍集團董事長楊學犟是這片土地的新主人,僅在印尼,楊擁有棕櫚園與種植儲備用地就高達6.7萬公頃,這幾乎相當于整個新加坡的國土面積。
長久以來,中國加強在海外農業領域的投資已是“公開秘密”。《經濟學人》預計中國是目前為止海外耕地購買的最大投資者,其購買和租用的耕地多于任何其他國家,最多達到別國的兩倍。較之于能源或礦產等大宗商品,農業因其與基本人類需求、土地所有權以及對外國控制根深蒂固的懷疑緊密相連,投資難度與敏感性則高得多。對中國境外投資持批評態度的人似乎很容易將海外置地行為定義為“一種建立在搜尋大宗商品基礎之上的新殖民主義”。
但聚龍在印尼的實踐可能是對這一批評最有力的反擊。五年前,對于聚龍來說,印尼尚屬陌生之地。這家由一間糧油店發展而來的民營企業由楊學犟于1993年一手創辦。身材高大的楊對農業產業趨勢有著驚人的判斷力,棕櫚油多樣化用途以及其背后剛性需求促使楊將最初的大米和面粉生意砍掉,僅專注于棕櫚油貿易。時至今日,聚龍已成為中國國內企業中最大的棕櫚油進口企業和最大的油脂綜合加工廠。全球最大的棕櫚油消費國和進口國中國每年進口棕櫚油400萬至600萬噸,其中聚龍約占16%的貿易份額,名列第#8202;一。
形勢起初對楊并不有利。中國棕櫚油產業全部依賴進口,贏的關鍵在于上游為王以及全產業鏈模式。主產地和物流均被新加坡豐益國際、馬來西亞森達美集團、印尼金光集團、春金集團等外資巨頭控制在手中,這些巨頭通過多種形態滲透到中國市場牢牢掌握著行業的話語權—棕櫚油行業價格倒掛和貿易環節的微薄利潤已成為行業常態,外人很難置喙。
虎口奪食并非易事。印尼和馬來西亞所產棕櫚油占全球總產量的86%以上,每年中國大約97%左右的棕櫚油由上述兩國進口,楊亦無任何籌碼。2006年4月,楊學犟決定破釜沉舟,冒險一試,他親率5人“先遣隊”首入印尼擇地—之所以選擇印尼而非馬來西亞,原因在于印尼更容易拿到大塊適宜的棕櫚種植土地,因而是棕櫚油產業的投資熱地。
首當其沖的考驗是勇氣。“我當時只有30%的信心,但你不能回避風險,因為風險就是機會。”楊學犟對《環球企業家》說。中國企業海外買地的故事雖由來已久,中糧、中興等國企巨頭也曾到印尼考察,但因種種原因而漸無下文。楊亦無類似“印尼模板”學習—扎根當地的中國企業多數主業為能源與礦產,在農業項目上,楊幾無可參考對象。
但時至今日,聚龍不僅在印尼擁有6.7萬公頃的土地,一期種植園日產棕櫚果已達200噸,而且在當地建立了從種植到產業鏈中游的油脂加工、倉儲物流與貿易,再到下游棕櫚精煉油,和終端產品包裝的整個全鏈條。這不僅讓聚龍進一步增強了競爭實力,而且也部分改變了當地的棕櫚油產業鏈生態。“利益的確能規避風險。給當地人留下什么,要跟想拿走什么結合起來。”楊學犟#8202;說。
破曉
自從1848年英國人將棕櫚樹苗從非洲帶進印尼以來,這種神奇的植物就在印尼遍地開花。時至今日,印尼擁有800萬公頃的棕櫚種植園,超過700家相關企業,僅2011年印尼毛棕櫚油產量預計高達2700萬噸。這些頗令楊學犟神往,但他最初卻只能從頭做起。
2006年10月至今,楊學犟在印尼已投資8億元,開墾荒地2.4萬公頃,并種下了320萬棵棕櫚樹,成為在印尼種植棕櫚樹的第一家中國企業。聚龍第一種植園首期1萬公頃已從2010年5月份已開始收果;在距離第一種植園約4小時車程的南加里曼丹,第二種植園1萬公頃土地種植已完成;位于蘇門答臘、1萬公頃的第三種植園已與當地公司簽訂合作開發合同。此外,楊學犟手中還控制著1.8萬、1.9萬公頃的兩塊巨型儲備用地。
五年后的印尼已成楊學犟的福地。作為“異鄉人”的楊對其首都雅加達已如數家珍。直射的陽光讓空氣中飄蕩著一種焦糊氣味,老舊的公共汽車敞門行駛,摩托馬達聲無處不在,摩天大樓與貧民窟比鄰而居,許多人赤著腳行走……但在位于雅加達繁華商業地段的MGK寫字樓上,楊展示了另一番景象。西裝革履的員工彬彬有禮,格子間周圍擺放著修剪精細的熱帶綠植,會議中心的電子屏幕正在調試,遍及全球五個辦公室的視頻會議將在這里進行。
但如果讓楊帶領你前往在千里之外的Manusup,置身于當地異國情調的棕櫚種植園,你肯定會有另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景色如畫的Manusup,每一塊地、每一條河均與中國人大有干系。一條名為安達列斯的運河由聚龍開鑿而成,這條運河以開鑿時出力甚多的一名聚龍當地員工名字命名。泛舟及此,兩岸皆是熱帶雨林,棕櫚園特有的綠色亦無法從周邊綠色中抽離出來,鳥雀、猴子和臨水而居的村民點綴期間,貌似與世隔絕。但事實上,深居簡出的中國人通過電視與互聯網與外界保持密切的聯系。管理已經徹底本地化,1600多名員工中中國人僅30余人。
在種植園整潔的餐廳里面,最受中國人歡迎的并非長途跋涉的新鮮蔬菜和滴滴如金的冰凍啤酒,而是電視機。頻道常年定格在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的期貨類節目,它提醒著遠在他鄉的中國人—景色絕佳的Manusup并非療養圣地。“每天關注期貨情況,棕櫚油是準金融行業,我們必須及時了解動態。”負責合作種植的李鳴解釋說。
每天5點20分,天色剛曉,由遠而近的拖拉機馬達聲打破了周圍的沉寂,工人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在木屋前空地上,李鳴則組織進行一個簡單的上工儀式,在陳述完當日工作安排后,人們攢動著相繼散去開始一天的勞作。氣溫很快升高到38至40℃,種植園里密不透風,每個人仿佛從雨季里走出,臉上不約而同均掛滿了汗珠,下班時間被精心設定在下午兩點以防止中暑—這是當地最炎熱的時刻。
不諳世事的種植園實習生可能會觸碰到火蟻的巢穴,受到干擾的火蟻會成群結隊爬到人們身上。極具攻擊性的螞蟻牙齒鋒利,甚至可以咬穿牛仔褲。
這些“菜鳥”的指導老師是第一種植園副總經理李偉。他指著一棵棕櫚樹對新闖入者講解稱:“如果周圍的樹上都有蟲子,而唯獨這顆樹沒有,注意了,火蟻的老窩就藏在這里。”40歲的李每天4點半起床開始工作,過去3年中體重減輕了30斤。當初,雕刻愛好者的李偉帶著牙粉和核桃油等雕刻輔料來到種植園,希望找到熊牙和沉香來完成其作品。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里居然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只有鳥叫與蟲鳴。三年間,他不得不以雕刻打發時間,即使如此,劇烈的陽光依然毫不留情地將其皮膚灼曬至古銅色,也令其留下見光流淚的頑疾。
李曾不斷反問自己:“堅持是正確的嗎?”這種詰問直到這片次生林變成棕櫚種植園開花結果尚未完成。你能從李的身體上找尋到諸多關于當地艱苦生活的印記,最近一塊位于耳后。那是一塊刺眼的新傷疤,是不久前救火時留下的“戰利品”。
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來說,火災如家常便飯,隨時發生。在赤道附近,如果一段時間不下雨,鋪滿樹葉的叢林很容易著火,在風的助力下,火蔓延到種植園中,富含營養的土質亦會被點燃,當地人將其稱為“地火”。遇上這種火,在短時間內很難撲滅。面對接踵而至的災難,人亦變得堅強。“有時候我會流露出驕傲,因為我是開拓者,在我背后的棕櫚樹就是證明。”李自嘲說。
收獲
威脅種植園的可不僅僅是火災。2009年,當地一種名為“烏拉干棟”的蟲子迅速在棕櫚園蔓延,受災面積很快高達1500公頃,蟲子差點毀掉李偉的全部心血。在當地人的口語中,“烏拉”意為蟲子,“干棟”意為小屋,這種蟲子以食棕櫚葉為生,卻能將自己裹在蟲繭中而避開農藥,種植園主均將其視作大敵。
正當中國人因農藥殺蟲效果不佳而一籌莫展的時候,李偉卻聽從了當地人的建議。一種當地名為“都內拉”(dunera)的花被建議遍植棕櫚樹周圍,其花蜜能吸引名為“Elaeidobius Kamerunikus”的蟲子,這種小蟲是“烏拉干棟”最致命的殺手,可爬進“小屋”中將其吃掉。棕櫚樹也得以保全。
這場突如其來的蟲災令李偉意識到本地化的重要性,種植園的核心崗位亦大批移交給當地人。李偉甚至創建了一種“中國特色”的管理模式,當地人戲稱為“團長+政委+參謀長”模式。即由當地專家擔任“團長”管理種植園具體事務;中國人擔任“政委”負責監督協調;由具有專長的員工共同擔任“參謀長”建議決策。
類似的人力資源架構在印尼很快被內部推廣。聚龍的雅加達團隊亦參照此例。其核心團隊包括五位“關鍵先生”。來自天津總部的常務副總裁朱建東和負責日常業務的印尼區副總裁李國政,印尼區副總裁、新加坡華僑陳炎松,印尼區副總裁、馬來西亞華僑徐傳貴,以及印尼區種植園運營董事、印尼人安德(Add)。這種刻意而為的組合意在融合不同國家背景和視野,并在決策上形成互補優勢,最終以優秀人才吸引更多的優秀人才,達到“乘積效應”—楊學犟將其概括為“引鳳筑巢再引#8202;鳳”。
聚龍印尼第一種植園總經理木卡亞特(Mukajat)即是這樣引來的“鳳凰”。木卡亞特曾在印尼金光集團工作21年,一路見證金光種植園從3萬公頃攀升至40萬公頃。木卡亞特對棕櫚種植技術了然于心—只要看到樹葉顏色就知道應該施什么肥料,但在接受聚龍面試后兩個晚上他卻意外失眠了。一方面,他認為聚龍實力雄厚,前景無限;另一方面,他認為聚龍既有種植園并未達到理想水平,系統化管理尚待時日,為此,他需要被充分授權。木卡亞特決定測試了一下聚龍的誠意—他提出讓自己和家人到天津總部實地考察的要求,很快獲批。
楊學犟熱情款待了這位還未正式加入的專家,并極力游說其加入聚龍。回到印尼三天后,木卡亞特答應楊學犟的請求。與此同時,他亦將在金光工作的精兵強將帶到聚龍,他戲稱“帶來了整個國家的專家”。作為種植園管理者,木卡亞特的主要工作是“發文件”和“看結果”。他定期將任務清單發給26位直接下屬,文件一旦確定就必須堅決執行,下屬們則負責監督工人將細節落實在田間地頭。楊學犟力求倡導一種尊重當地專家的氛圍,為此他敢于授權。
令木卡亞特頗感意外的是履新不久,一項價值300萬的設備采購方案火速被批準了。“如果是在金光集團,得到的答復永遠是‘明年再說吧’,而在聚龍,我只需要用結果證明采購這些設備的價值。”木卡亞特對《環球企業家》解釋說采購設備的目的在于盡可能多地實現標準化—種植園最重要的工作是收果和維護,而維護最重要的環節是施肥,后者占維護費用的65%。原來需要220人的工作通過機械化只需要28人,效率大大提高。
授權的好處顯而易見。木卡亞特僅用了三個月,就將第一種植園每日產果量最高值從135噸提高到260噸。此外,他還大力倡導工業化的作業方式。例如每720公頃應劃分成24個地塊,每30公頃為一個作業單位,工頭帶領工人在24個區域嚴格按照流水線式作業,以保證“輪#8202;次”。
標準化與制度化亦是管理的重中之重。以第一種植園為例,其擁有1萬公頃土地、160萬棵棕櫚樹、1500個工人,每天需要800人采果,700人維護。木卡亞特規定棕櫚樹需有嚴格的采果輪次表,160萬棵棕櫚樹均需按標準采摘,采摘的棕櫚果子柄上需要貼有標簽,記錄采摘人和果實的情況以建立可追溯機制。鮮果串質量亦有明確標準,依照規定,三年齡的棕櫚樹果串需達到1公頃6噸的最低產量。送到工廠的果子約有10%的抽查樣本,成熟果實比例要達到83%。在木卡亞特親自擬定的一份種植園“維護工作明細表”中共涉及主樹、野草、病蟲害、水溝等16項內容之多。每項工作亦有標準的操作方法,鏟葉方式、葉子擺放位置均有明確的要求。
若想后來居上并非易事,在印尼區種植園運營董事安德看來,聚龍的最大短板乃是規模—金光集團在當地擁有約45萬公頃種植園,益海嘉里亦有40萬公頃的規模。即使依照規劃十五年后聚龍一年將進口棕櫚油600萬噸,大約仍需要120萬公頃種植園,按照6至8倍的產業輻射效應,聚龍最低需把控約20萬公頃種植園—是聚龍現有種植面積的八倍。“大規模生產棕櫚油的國家只有馬來西亞和印尼,而需要棕櫚產品的是全世界。聚龍來得太晚了,但晚來總比不來好。”安德說。
落地
要趕上金光這樣的“兔子”,聚龍只有靠耐力與勤奮。并非電子發燒友的聚龍印尼區副總裁陳炎松辦公桌上同時放著五部手機。陳所負責的部門被稱為“環境部”,主要職責是處理聚龍在當地的各種關系。在楊學犟親自擬定的印尼策略中,其中之一即是“兵馬未動,環境先行”,足見其職能重要。令人稱奇的是五部手機還不是陳炎松的全部家當。他曾經同時使用15部手機,有的手機卻只有一個聯系人—“如果那個人是總統,你真的有必要這樣做。”陳的助理童莉雅對《環球企業家》#8202;說。
初出茅廬的聚龍何以匯聚如此巨大的能量?陳炎松解釋是:“謙卑,必須極其的謙卑。”這也是楊學犟本人的個性本色。每到印尼,楊學犟都會謙卑地到種植園中住上幾天,深入田間與印尼人交談。“文化造成底蘊,就像地是肥的就能派生出生命。”楊對《環球企業家》說。對于杯葛中國的印尼人來說,楊學犟此舉更像是不事聲張的親善之旅—“如果華人老板穿著名牌服裝,戴著勞力士,一定是不愿意分享的人,這是印尼的心理學。”木卡亞特解釋說。
每個月,陳炎松大約有1/2的時間花在路上,拜訪各色人等。其日程安排緊密得近乎瘋狂—中午與印尼大使共進午餐,下午則要趕到熱帶雨林里與危險、戴著紅頭巾的土著達亞克人談判—戴紅頭巾是提醒他人不要接近,傳統的達亞克族人會獵殺陌生人或敵人,將其頭顱斬下以在傳統葬禮上展示。即使如此,陳炎松均可游刃有余,全身而退。事實上,在陳領導的五十余名員工中,甚至包括荷槍實彈的保安人員。在印尼,槍只是不得已的威懾—不過在私下里,保安們被要求“絕對不可開槍”。“種植業是長期投資性事業,關系必須是長久的。”陳炎松說。
什么是陳炎松在嚴酷環境下的生存秘訣?鐵律之一是,“本土化的過程中一定要知道‘不可以’,設想的種種‘可以’都要在敬畏‘不可以’的基礎上實現”。關于拜訪客戶,陳自有心得。“要在有生意的時候拜訪,在沒有生意的時候也更要拜訪。”陳說。在陳眼中沒有“不可能”。五年前,為了拜訪印尼當地一位身份顯赫的朋友,陳所帶禮物別具一格—一件其夫人夢寐以求的冰雕作品。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將冰雕從滴水成冰的哈爾濱空運至烈日當空的雅加達。
如此,你或許對聚龍能夠順利拿到印尼國際級土地證“哈根屋”就感到不足為奇了—在印尼,只有寥寥無幾的外資企業可以拿到類似土地證件。按照棕櫚樹30年的產油周期來算,“哈根屋”95年的土地使用期限足可供聚龍在同一片土地上種植三輪。
在旁觀者看來,與物產豐饒截然對立的是印尼復雜的商業環境。雖然市場化和民主法制化已深入人心,但印尼100多個民族和多種宗教流派疊加成各種勢力會令人望而卻步—如果依照純粹的市場機理,“闖入者”很難面面俱到處理好各種關系。長久以來,印尼人習慣將忙于賺錢的華人貶稱為“經濟動物”,中國人均不由自主地忘我工作令其感到不可思議;而在中國人看來,印尼每月的 “紅日子”(國家法定宗教假日)似乎過多,上班日的工作效率也令人沮喪—以聚龍壓榨廠工程為例,施工方的建設足足花了2年時間,比原計劃拖延了一#8202;倍。
陳炎松規定聚龍必須入鄉隨俗,即使這個伊斯蘭國家有諸多古怪的清規戒律。例如西爪哇丹格朗市規定晚7時后,當局可以逮捕任何在大街上“看著像妓女的婦女”。當地伊斯蘭教規亦規定“打死一只蚊子要賠一頭羊”。“要想做生意,就必須尊重當地人的信仰。”陳炎松說。最能體現闖入者“入鄉隨俗”的行動莫過于出資為當地修建清真寺和教堂,聚龍也依此而行。
對陳炎松來說,最好的矛盾潤滑劑莫過于經濟利益。當年,第一種植園開工伊始就曾遭到當地村民的阻攔,當地縣長與警察局局長出面亦無濟于事。為了與當地人建立緊密的利益聯系,聚龍主動推進名為“合作種植”的印尼國家農業模式。按照印尼國家政策規定,棕櫚種植園的20%土地需農民與公司合作種植。聚龍則通過國家合作種植管理委員會與農民簽訂合同、提供貸款和技術支持,而還款則從農民收獲的棕櫚果中提取。如此利益捆綁,當地人自然成了種植園的利益維護者。
聚龍最終帶來了當地商業生態的改變。“就像一塊長布,原來是平的,聚龍來開發種植園就像捏起布的中間向上提,其他周圍的也都跟著起來了。”安德解釋說以前靠種植水稻、狩獵、捕魚的印尼當地人因在種植園工作或者做生意而擁有不菲的固定收入。這些村民得以購買電視、摩托車并負擔起孩子學費,印尼當地人的眼界、生活半徑以及未來期望亦變得不同。
連鎖反應
印尼區副總裁李國政則是類似奇跡的見證者之一。五年前,幾度推遲婚期的李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好度蜜月的地方,就因語言優勢派駐印尼。“原來以為到印尼可能腦袋都沒了,可是現在我們不僅種下了棕櫚樹,而且看到果子熟了。棕櫚種子比黃金還珍貴,把這個基礎打好了,上面可以蓋摩天大樓。”李國政對《環球企業家》說。
李所言不虛—以一顆棕櫚種子年產油 0.2噸,生長25年算,產量即達5噸,以每噸棕櫚油8000元計,原本售價5元錢的種子產生的價值是4萬元。在李國政看來,這就是棕櫚種植業的魅力所在。在某種意義上,種植園正是聚龍的根基所在。基于種植,聚龍才能在種子、樹苗、棕櫚果、棕櫚毛油等諸多環節衍生出所謂的全產業鏈優勢,并進而影響到了集團國內板塊的整體運營甚至是期貨等金融領域的投資決策。
“只有騎到馬背上才能看到馬上的風景。”聚龍天津區辦公室主任孫衛軍對此總結說。通過種植園氣象站記錄的一手資料,聚龍可以提早預知棕櫚果的收成和質量—雨水多時,棕櫚果酸度會增加,作業車亦無法運果,棕櫚油的質量和產量均會降低。類似預測對聚龍的期貨決策至關重要。聚龍以往通過路透等資訊獲得信息,現在則可以通過種植基地前沿掌握的一手情況與咨詢信息相互驗證,最終幫助公司期貨做決策與判#8202;斷。
種植之后的壓榨環節亦大幅產生利潤。僅以三年樹齡棕櫚果價格計算,加工一噸棕櫚果比直接賣果多盈利346元。現有的第一種植園壓榨廠投產初期每月即達800噸毛棕櫚油,實現月銷售額600萬人民幣,剛好可以抵消整個種植園區的運營成本,僅棕櫚果仁的收入即可抵消壓榨廠一個月的費用開支。壓榨廠同時亦是衍生產業控制力的一部分,通過收購周邊的棕櫚果,聚龍種植園的實際輻射范圍得以擴大2至4倍。
依照楊學犟的設想,印尼未來將成為聚龍棕櫚油采購中心,新加坡則作為國際貿易中轉中心供給全球市場。單就種植而言,楊學犟并不滿足于僅在印尼一國布局—楊的女兒正在學習西班牙語和法語,這恰恰是南美洲和非洲的通用語言,從中你或許能窺見楊的野心。
功成名就的楊學犟現在坦言自己很容易想起自己在起身之地—天津北辰區饒河路18號糧油店內早出晚歸的情形。出人意料的是楊已成為棕櫚油產業巨擘,而對比鮮明的是糧油店旁同期開張的羊肉湯館依然經營著雷打不動的生意。閑暇之余,楊學犟會去喝上一碗。一天,羊肉湯館掛出“家中有事,三天后開門”的牌子,楊無限感慨—他已選擇了一場無法退出的生意,即使三天都不行。他在門口佇立了一陣,悄然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