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溫州眼鏡行業龍頭企業浙江信泰集團董事長胡福林因負債過高、資金鏈斷裂而逃跑。此前,溫州已頻頻傳出民間借貸資金鏈斷裂,企業破產倒閉,企業主及擔保公司老板逃走的消息。據稱,僅9月22日一天,溫州就有9名老板跑路,網上還曝出了一份《溫州老板跑路清單》,涉及金額從幾千萬到十數億元不等。
作為中國民營經濟最為發達、民間金融極其活躍的城市,系列事件警示溫州民間借貸的危機,同時也拷問著溫州模式下的企業發展之路,更顯示中國實體經濟的困境及中小企業融資的困境。
溫州9月29日出臺多項解決中小企業債務危機問題的措施,其中包括要求銀行業機構不抽資、當地政府抽調25個工作組進駐市內各銀行,防止銀行抽資壓貸導致中小企業資金鏈斷裂等。溫州市銀監局亦要求當地各家銀行調低貸款利率,最高上浮不能超過30%。
10月4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赴溫州考察中小企業生存狀況。他表示,“跑路”和“跳樓”在溫州畢竟是極少數。并要求政府明確將小微企業作為重點支持對象,加強對中小企業民間借貸的監管和引導,采取有效措施遏制高利貸化傾向,妥善處理企業之間擔保、企業資金鏈斷裂問題。
罕見“跑路潮”
公開資料顯示,信泰集團成立于1993年,主要產品眼鏡的年產量平均達2000萬副,2010年產值2.72億元,是當地最大的眼鏡生產廠商之一。其自主品牌“海豚眼鏡”,是溫州眼鏡行業唯一的“中國馳名商標”。胡福林擁有這家家族制企業75%的股份。
2008年當光伏新能源產業鼎盛之時,胡福林開始大舉進入該產業,先后投資組建了多家光伏企業。信泰集團官網顯示,其光伏產品“預計2011年達成600兆瓦,年產能70億元人民幣”。但隨著全球光伏產業政策調整,產能過剩,在光伏產業前景堪憂的背景下,信泰集團因涉獵業務過多,數億元的產值無法滿足其擴張的需求。加上土地房屋都已抵押給銀行,資金鏈斷裂、資不抵債。
有報道援引知情人士稱,胡福林真實欠款達20多億元。其中,民間高利貸12億元,光月息就高達2000多萬元;銀行貸款8億元,月息500多萬元。而信泰對上游供應商大量欠款,以及貸款互保模式,其關聯企業和互保企業也都將面臨無力償還債務的危機。
10月9日,胡福林戲劇性地回到國內,否認因欠下8億元債務外逃,并稱將重新組織企業生產。
信泰集團并不是第一個出現資金鏈問題的溫州企業。今年4月份開始,不斷有浙江企業主跑路的新聞傳出。當時,溫州3家老牌企業:三旗集團、波特曼和江南皮革相繼破產或者倒閉,引起了各界的關注。
這些破產或倒閉的企業中,江南皮革董事長黃鶴逃往國外,波特曼咖啡老板嚴勤為等均出走,百樂家電女老板鄭珠菊攜款潛逃被警方追捕歸案。
進入9月后,微博上曝出了一份《近期溫州老板跑路清單》,其中涉案金額都達了幾千萬、幾億的規模。根據清單顯示,短短半年內就有十多位企業老板失蹤。據不完全統計,從9月12日到22日,溫州當地已有7家企業的老板被卷入了失蹤漩渦,僅9月22日一天溫州就有9個老板跑路。在溫州民間金融史上,如此規模的跑路實屬罕見。
民間“次貸危機”
民間借貸由此再次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甚至有專家提出,高利率民間借貸面臨崩盤,并引發中小企業倒閉潮,或將成為中國式“次貸危機”。
根據央行溫州中心支行最新公布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顯示,溫州民間借貸極其活躍,有89%的家庭個人和59.67%的企業參與民間借貸,目前溫州民間借貸規模高達1100億元。
溫州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表示,金融危機以來,山西煤改、迪拜危機、樓市限購、股票暴跌,這些錢都回流到了溫州。與此同時,2010年銀根收緊之后,企業對資金的巨大需求缺口拉高了民間金融利率。溫州目前民間借貸的利率水平已超過歷史最高值,一般月息是2分到6分,有的甚至高達1角5分,年利率達180%(今年5月,央行溫州中心支行監測的民間借貸綜合年利率則為24.38%,在法律保護范圍即一年期貸款利率6.56%的4倍之內)。大多數中小企業的實業毛利潤不會超過10%,一般在3%-5%,借高利貸很容易把企業逼上絕路。
而另一方面,從事民間借貸的擔保公司也頻頻出現老板跑路的現象。擔保公司的錢基本都是從民間借款來的,一般是普通家庭把錢交給中間人,中間人再把錢交給公司。一個擔保公司老板跑路后,成百上千個普通家庭的借款就血本無歸。
在接受《中國經貿聚焦》記者采訪時,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教授顧海兵表示,高利貸不僅在溫州,在全國都存在,只是規模大小不同,溫州的資金來源也不局限于溫州本身,來源或者去向可能是整個浙江,甚至不排除周邊。
有分析認為,由于國家貨幣政策收緊,民間信貸正呈現三大新特征一是范圍廣,從兩年前的江浙沿海擴展到內陸地區,從制造業領域擴展至商貿流通甚至普通家庭。二是利息高,有的民間拆借年息已超過100%。三是參與者眾,甚至有銀行資金也充當了民間拆借的“二傳手”。
近期,銀監會主席劉明康曾表示,目前沿海地區約有3萬億元的銀行貸款流人民間借貸市場。而與此同時,受民間借貸火爆影響,人民幣存款增量近幾個月一直是處于遞減的趨勢。央行數據顯示,8月人民幣存款增加6962億元,同比少增3736億元。而7月人民幣存款減少6687億元,同比少增8166億元。9月以來,四大行存款也迅速銳減,其中中行、農行分別減少1800億元和1400億元。
如果錢是從銀行流入民間借貸,資金鏈條艘慢越拉越長,而借錢的企業經營出現情況無法償還,最終會對銀行產生沖擊,牽連的經濟體也會越來越多,從而發生所謂“中國式的次貸危機”,不是沒有可能的。
利率市場化是關鍵
有評論表示,信泰集團等系列事件警示溫州民間借貸的危機,也為溫州企業乃至全國企業的發展模式敲響警鐘。
前述央行溫州中心支行的調查顯示,溫州民間借貸中用于一般生產經營的僅占35%,用于房地產的占20%,停留在民間借貸市場上的資金規模高達40%(440億元)。換言之,民間借貸已成為樓市后的首選投資替代品。當年溫州炒房團的始作俑者、超然不動產董事長吳吳也對媒體說,“資本是要逐利的,不去放高利貸,難道把錢放在銀行等著CPI吃掉嗎?”
溫州民間資本、企業從炒房、炒礦到“炒錢”,凸顯出的是中國實體經濟環境的惡化。“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是要把中小企業的生存環境和經營環境改善,讓它們能踏踏實實地做主業。”上海財經大學小企業融資研究中心研究員談儒勇告訴《中國經貿聚焦》記者。
同時,相當部分中小企業被迫選擇民間高利貸,說明眾多中小企業的融通資金之路仍然很不順暢。大量實證研究表明,中小企業從事非正規金融活動(包括借高利貸或非法集資)的直接動力,還是融資需求。一些民營企業家為了發展企業,在正規渠道無門之后,轉向非正規金融,或是直接通過非法途徑集資。這也對經濟、金融和社會穩定產生不小的影響。
在外界看來,中小企業融資難的癥結還在于中國融資市場的雙軌制狀態。體制外的企業融資成本一直很高,而體制內的國有企業不僅享受基準政策利率的廉價資金,絲毫感覺不到信貸緊縮的影響,甚至還可以將多余資金讓渡給第三方,坐收高利差,變身為影子銀行。據外媒報道,約有90%的國企或多或少參與了高利貸業務,有些國有上市公司幾乎一半的收入都來自資本收益。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未能完成利率的市場化改革。
國家信息中心預測都副研究員張茉楠指出,民間借貸亂象將倒逼中國金融改革。張茉楠認為,抬高整個社會的資金成本并不能真正引導資金的合理流向,地下金融繁衍生殖的根源在于金融市場的二元分割,只有放松利率管制,降低金融市場的分割程度,才可能改善利率政策傳導機制不暢和資金配置低效的局面。
談儒勇還對《中國經貿聚焦》記者表示,要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利率市場化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要允許更多的民間機構能夠設立金融機構,且是真正意義上的金融機構,這些金融機構不僅要能發放貸款,還要能吸收存款,至少要能定向地吸收存款,這樣它們才會有穩定的資金來源。
據媒體最新報道,溫州日前已遞交建立金融綜改區的申請,年內將選擇一個縣(市、區)先行啟動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試點,促使民間借貸行為陽光化、合法化。而更受注目的,是央行溫州中心支行已申報利率市場化試點,以吸引民間資金回流銀行系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