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烏托邦 他在海上建了個國

藝術家、探險家、建國者，三個似乎很難重合的身份；發現、建立、打造烏托邦，三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所有的人搖頭時，阿利克斯#8226;哈特利(Alex Hartley)把這些一一變成了現實。

9月初，48歲的英國藝術家哈特利收到了一封蓋有國際郵戳的薄薄的信，他打開里面一張手寫著他的名字的小卡片，“這證明我是世界上最新國家的公民了！”哈特利興奮地說，“不是南蘇丹，也不是科索沃，當然，也不是新生的巴勒斯坦，而是——無處可去島（nowhereisland）！”

7年前，哈特利隨一支北極科考隊前往北極圈考察正在融化的冰川時，意識到他腳下踏著的這片足球場大小的土地，此前從來沒有人類的足跡光顧過，便將這片覆蓋著冰層和砂礫的小島命名為nowhereisland（無處可去島）。

正如那首“無處可去島的故事”的歌中唱到的，“在這個寂靜的無處可去島，我可以看到我路過的生命”，哈特利不想只是“到達”和“路過”，他決心在這里建立自己的烏托邦共和國，讓“生命”在小島上安頓下來。

現在，這個一直被人們嘲諷為“荒謬”的想法，變成了事實。

發現——“我感覺我自己的一部分已經永遠留了下來。”

2004年9月10日，英國一個名叫法韋爾角（Cape Farewell）的組織，召集了20名藝術、科學和教育實踐者組成一支考察隊，攜帶著各種先進設備，浩浩蕩蕩地開始了對挪威北極群島斯瓦爾巴德（Svalbard）的遠征。

在斯瓦爾巴德群島的Spitsbergen島，隊員們的經驗、直覺、儀器等等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一些從未在這種水域出現過的獨角鯨和壯碩的北極熊，讓大家驚愕之余，更握緊了手中的槍。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發現由于冰川的退縮而顯露出的新的島嶼，但10天來一無所獲。

10天后，即9月20日傍晚6時10分，伴隨著耳旁掠過的Heleysundet海峽湍急的流水聲，人群中發出一聲喊叫——原來，一座地圖上從未出現過的小島呈現在大家面前。領頭的小船快速向冰川邊緣的這個小島進發，這時大家都還不能確定這片大陸就是夢想中的新大陸。

哈特利第一個跳下小船站到了小島上，“這個島超過所有人的預期！它足足有一百步長，五十步寬，最高的地方達到30英尺！它是對我們這么多天的辛苦工作的一個犒賞！”小島的地面主要由泥濘的冰磧與各種凍結的巖石組成，人們碰到了幾個絨鴨的巢穴，幾只紫鷸因受到驚擾迅速飛離大家的視線。

“我們的新島嶼被海灘環抱著，徒步走完全島需要十分鐘。”哈特利在他的探險日志中寫道，“其內部的地理構造不同凡響，有幾座山谷，甚至還有一個冰湖（雖然小組中有成員不近人情地把它比喻成一個池塘，但其意見也只是做個參考）。”

隊員們測量了島的經度和緯度，并按照傳統方式用石塊堆壘起一個界標，把一份聲明放到了一個錫質罐頭盒里，然后把罐頭盒底朝上插到石堆中。聲明指出，這塊新大陸是英國人和挪威人共同發現的。

“返回內地后，我將繪制出我們的新島嶼，將它列入提交的所有后續的地圖名單中。這塊土地將被命名和注冊。名字尚沒有確定，但是，顯然，如果叫它‘阿利克斯#8226;哈特利大陸’的話，一定會導致我和其他隊員之間的摩擦。”哈特利寫道。

21日早晨，早飯后隊員們出發了。回首昨晚新發現的領土和界標，看著它們在視線中漸漸變小，消失，“我感到心一點點往下沉，我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哈特利說，“這片土地在沉重的冰層下沉睡了千百年，以前，從來沒有人類的目光照拂過它。現在，它為了迎接我們的到來而現身在我們眼前，這就是我們的新大陸！我感覺我自己的一部分已經永遠留了下來，留在了這里。”

打造——“我將在這兒建立我自己的共和國。”

“哈特利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隊員大衛#8226;巴克蘭（David Buckland）說，“他堅信我們發現的是一塊新大陸，我很榮幸地被他批準為‘官方攝影師’，隨他之后登上小島。”

巴克蘭也認為，“小島是一個偉大的所在，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品”。不過，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過去了。然而，哈特利對小島念念不忘，他知道自己的一部分駐扎在島上了，他為這個位于挪威斯瓦爾巴群島以北北緯79度的小島，起了個詩意的名字“無處可去島”。

哈特利是一位奉行創新、致力于建筑攝影的藝術家，他的攝影作品常常以建筑及其內部架構為主要元素，涵蓋了多門學科：藝術、攝影、建筑。但他并不希望人們給他下一個具體的定義，“即使很多場合別人視我為攝影師，但我認為我自己可能更應該是藝術家或雕塑家。人們總是嘗試給你下定義，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避免被他人牽制，去成為那些人們希望你成為的人。”

遠征之后，哈特利的藝術創作與以往有了變化，他開始在磨砂玻璃墻面內設置不同角度的燈光，以此營造出一種令人困擾的、虛無縹緲的空間影像，其所呈現出的超現實建筑風范，讓觀者迷失在現實與夢幻中的同時，又留連忘返。

“無處可去島”帶給哈特利的沖擊力顯而易見。小島的發現和他對藝術的追求有著某種啟示和呼應，因此，隨著遠征的結束，人們重新投入自己原本的工作中，把小島早就放到了腦后，但哈特利卻一邊繼續手中的藝術創作，一邊圍繞小島做起了文章。

斯瓦爾巴群島一半以上的區域都被冰川所覆蓋，位于挪威大陸北部657公里遠的北冰洋中，由9個主島和眾多小島組成，無處可去島即是眾多小島之一。大多數類似無處可去島的小島嶼在挪威地圖上都沒有被標注出，更沒有被命名。2006年5月，哈特利在1920年由幾個主要的世界大國共同簽署的《斯瓦爾巴群島條約》中發現了一個法律漏洞，條約中只聲明在Spitsbergen區域的所有大小海島都屬于挪威，但哈特利認為這里的“海島”只包括那些已經被發現的。

于是，哈特利立即對外宣稱對無處可去島擁有主權，并在島上建立“尼馬克共和國”（尼馬克Nymark：挪威語，新土地）。“我將在這兒建立我自己的微型國家——一個共和國”，同時承諾，他的微型國家將不會成為另一個富人的避稅天堂，或是一個由他做國王的君主制王國，“尼馬克共和國”將成為一個人人自由平等的理想國。

建設——“我們還沒有學會如何像一顆行星一樣讓自己運轉起來。”

緊接著，哈特利向斯瓦爾巴德群島州長玻爾#8226;塞夫蘭發出申請，要求斯瓦爾巴德群島政府認可他的“尼馬克”島主人的身份。此外，哈特利還要求挪威北極協會承認他和該島的關系。

一石擊起千層浪。哈特利的一系列舉動讓很多英國人一笑置之，卻在挪威掀起了軒然大波。挪威北極協會地圖測繪部負責人英格夫#8226;梅爾維指出，由于北極冰川融化或重新結冰，當地有數百個、甚至數千個類似的小島重復出現或消失。“哈特利絕不是第一個發現這座新島嶼的人，我們2002年就從一個衛星圖像中知道了這座小島的存在。”

同時，哈特利也讓挪威極地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大吃一驚，很快意識到其中的嚴重程度，抓緊查漏補缺，對一些“新島嶼”進行命名。

盡管挪威官方言之鑿鑿，認為哈特利的想法純屬子虛烏有，但哈特利正在一步步走進他的烏托邦夢想。2011年9月20日下午，無處可去島被發現整整7年后，哈特利率領一支北極探險隊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并宣布成立新的國家，這個國家還將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和殘奧會期間造訪英國西南部海岸。

比該國所具有的地理風貌和北極“出身”更加有趣的是，其吸引公民的方式——任何登錄無處可去島的訪問者，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就能注冊成為該國的一位公民。

“注冊的各項條款，”哈特利解釋說，“可以影響政治，權利法案，憲法等的設立，這些都可以決定國家的形式、政治立場等等。”

截至2011年11月19日，已經有超過32個國家的3289人注冊成為公民。這一數字大大超過了著名的袖珍之國梵蒂岡，哈特利不如野心地表示，有朝一日，這里的公民會超過地中海微型國家摩納哥和列支敦士登，這些國家的公民數為35000人左右。

在已經注冊成為公民的人中，有一位叫西蒙#8226;安霍爾特（Simon Anholt）的船員，也是一位思想家，他將無處可去島nowhereisland拼作“Now-Here-Is-Land”（現在，這兒就是大陸），并指出，“可能你認為，我們生活在由國家組成的世界里，所以，建立國家這樣的事并不奇怪，但事實并非如此。”西蒙說，“國家是一個發明。并不像我們今天所面臨的大多數挑戰一樣。”他得出結論說，“事實上，更深層次的問題是，我們還沒有學會如何像一顆行星一樣讓自己運轉起來。”

傳播——“請加入我們，跟隨我們，并把我們告訴給你的朋友。”

11月13日，無處可去島另一個注冊居民斯蒂芬#8226;大同#8226;倫納德（Stephen Pax Leonard），劍橋的斯科特極地研究所的副研究員在網站發表日志說，“北極荒原、海冰，那種延綿數百英里的開放的景觀是充分向我打開的，而我平時生活的內向型社會是向我封閉的，這種巨大的反差，在我的北極之旅中，一次又一次打動著我。”

斯蒂芬長期生活在格陵蘭的肖拉帕盧克，他花了很多個下午和一個日本男人聊天。這個叫大島賢三的日本人四十年前作為科學探險隊的成員來到北極后，決定留下來成為一名北極獵人，永遠不返回家鄉了。“有一天，他給我帶來了新鮮的牛肉作禮物，我問他為什么留下來，他看著窗外，目光在他的狗隊身上停了下來，長時間的沉默后，他說了一個字：歸屬感。”

“北極荒野為我們提供了打開被禁錮的頭腦的最佳手段。”斯蒂芬說，“在北極，我們可以毫無障礙地傾聽來自全世界的各種聲音。”

“我知道人們都會有一種獨自待在曠野中的渴望，想建立一個完美的地方，以遠離其他人，找到和發現真實的自我。”哈特利坦誠地說，“我知道我所做的是一個烏托邦夢想，是不切實際的。”

然而他還是做了，而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為慶祝2012年奧運會，倫敦奧組委和英格蘭文化委員會耗資540萬英鎊，委約藝術家們創作12個公共藝術項目。

在12個藝術項目中，哈特利的無處可去島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哈特利的這個項目是把無處可去島上的巖石搬運到英格蘭西南沿岸的一個巨型漂浮筏上。然后，這座漂浮島將從威茅斯（Weymouth）沿西南海岸漂流到布里斯托（Bristol），并將沿途考察海岸的與氣候變化有關的地貌。這個“來自北極的一個新的島嶼國家，將南下尋找他的公民。”

“無處可去島需要你！我們期待你前來注冊成為公民，我們期待聽到你的聲音。”在無處可去島的官網上，哈特利向人們發出了熱情的邀請。“請加入我們，跟隨我們，并把我們告訴給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