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成千上萬人矚目的死亡,然后他被冠之以“偉大的企業家”“傳奇CEO”,或“當代愛迪生”。是的,喬布斯不同于過去已知的CEO。他屬于戰后美國嬰兒潮一代,在嬉皮士文化中氤氳長大,鄰居是領先時代風潮的工程師;他讀宗教書籍,吸大麻,打坐,熱愛電子技術。后來,他把計算機的魔法灌入自己的產品,重塑了音樂,電子和媒體;他制作的動畫電影迫使好萊塢改變電影制作模式。
在互聯網上,當隱藏在幾個比特字節下的千千萬萬人,感傷地追憶這個人的點滴時,我們可以從這份感動中,猜度出他們對蘋果產品的熱愛,對喬布斯的熱愛。然而大家都知道,iPod、iPhone、iPad都會成為過去,消散于人類不斷攀升的技術之中。但它們所代表的簡單卻直接、典雅而感性的生活方式則永不過時,因為這一切深深根植于人性之中。喬布斯詩意地滿足了一個技術時代的至高可能。
喬布斯如何做到這一點?首先是他融合藝術于設計之中,強調他的產品的適用性和美感,恢復了人們昔日纖細的生活感受,由此引發精神上的共振。
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們都提到,他堪稱是一位藝術家或設計師。所有的設計,都是一種創造生活文化的工作。他對所有精妙設計心懷敬意。喬布斯喜歡戴一款保時捷手表,因為他敬畏它“博物館級”質量的設計,當有人表達贊賞時,他會摘下來贈給他,然后從辦公室里再拿出一塊同樣的表戴上。他還是古騰堡的超級粉絲,時常和同事們聊起古騰堡的印刷術帶給整個人類社會的影響。
事實就是:喬布斯也是一個徹底的人文主義者。西方的計算機技術、禪宗和日本“無”的古典美學,融合于此。他確實是因緣和合下的產物。在這個時空節點上,過去看來矛盾對立的文化、思想,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技術與人文,從二元對立走向逐漸融合。正如他愛說的那樣,他活在技術與藝術的交叉點上。
他曾經如此表達對人類精神高度的仰慕:他愿意用所有的技術去換取和蘇格拉底共度一個下午。而偉大的蘇格拉底說,智慧就是去知曉你所知道的是何等的少。
喬布斯作為一個人文主義者的另外一個維度,就是他深知技術的局限性:有些東西技術可以改變,有些東西技術將無法改變。1996年接受《連線》雜志采訪時,喬布斯說:“我們出生,活過短短暫的人生,然后我們死去,自古如此。技術改變不了太多,或者根本改變不了什么。”人類從弗朗西斯#8226;培根那里,一度開始迷信科技的無窮進步,將創造出一個無窮令人滿意的新世界。但是真正的藝術,卻總是以某種方式表達人類真正的人性,它不否認歷史現實,它肯定生活的更高潛力,意識到存在的局限性:他會經歷典型的人類生活的失望,承受不公正、經濟壓力、以及病痛和死亡,而社會將展示出貪婪、偏狹、無情,甚至罪惡。
當林肯待在小木屋里無學可上,只得接受父母有限的家庭教育,并且也沒有網站可以瀏覽時,“歷史上的先例告訴我們,沒有技術同樣可以成就一個偉人”,喬布斯說,“先例也告訴我們擁有技術也能變成一個有趣的人。”而比林肯晚生十來年的作家福樓拜曾經預言:“藝術越來越科學化,科學越來越藝術化,兩者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將在山頂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