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一位時裝設計師朋友說:“時裝設計師有兩類。第一類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設計師,常是一身夠酷的全黑色衣服,就像軍警般穿著制服;另一類設計師則像便衣警探,不需要借助衣服去突出或提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p>
我想時裝編輯也如是,總是要穿上今季最時髦的衣服和拎著今季的It Bag,才算是時裝編輯。Anna Wintour的打扮像普拉達和香奈兒的名媛淑女,Stephen Gan的著裝是Tom Ford年代的古琦型男范兒。中國內地的時尚大編輯也有樣學樣;香港的則最緊要潮,活像出沒于倫敦街頭和東京里原宿般的小女生和小男生。
不管穿著的是香奈兒還是馬吉拉(Mattin Margiela),令我心生敬重的只有第三類的一群——Suzy Menkes和Cathy Horyn。她們沒有時髦亮麗的包裝,只有舒適而大方得體的打扮,Menkes常是三宅一生的壓細密褶裙袍,Cathy則非常紐約客風格,黑白色的連身裙或套裝褲,簡單干凈利落,一副專業人士模樣。兩位都已是婆婆輩,年過五六十,怎看也不像時尚達人,但專業的精神和拼搏的勁兒卻非那些所謂時裝編輯可比擬,只管屁股釘著座位看秀,在時尚派對喝著香檳與公關打交道。
《國際先驅論壇報》的時裝總監Suzy Menkes對時尚和歷史的知識、行業和市場的了解和經驗是無出其右,其文章不管是專題報導或評論式專欄,常帶著一分先知般的觸覺、反省和批判,不是無的放矢或自言自語夢囈式的那種,而是建基于她深厚的知識和經驗、詳盡慎密的研究和分析。她的一支健筆從來不饒人,管你是天王巨星!于是,經常被大品牌封殺,拒絕邀請她出席時裝周看秀是平常事。有一年阿瑪尼更曾因為她不客氣的時裝評論而在《國際先驅論壇報》刊登全版廣告向Menkes反擊。但管他呢!Suzy,Melees始終是Suzy Menkes!她連Anna Wintour的辮子也敢揪,曾洋洋灑灑撰文痛斥Wintour為了不愿逗留巴黎時裝周太久,而要巴黎時裝協會遷就她一個人,將時裝周日程縮短,弄得所有人人仰馬翻。那年我在巴黎便身受其害,所有重點秀全擠在一起,忙亂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看Suzy Menkes痛斥Anna Wintour是大快人心,亦沒有一個真正的時尚達人不愛看她的的文章,包括時裝編輯、名店買手和老板,除非你是偽裝的。每逢巴黎和米蘭時裝周,她的評論文章更是必讀的圣經,整個秀場可以一致地翻開《國際先驅論壇報》閱讀,品牌的樣品房也以她的評論文章作為給買家的入貨參考。她是不收黑錢的時裝編輯,沒有灌水的文章啊!這在時尚圈有幾人可以做到?而每次我在時裝周碰到Suzy Menkes,她總是馬不停蹄地趕場看秀,一場接一場,不管大小品牌。亦往往在時裝秀開始前她還爭分奪秒,用手提計算機埋頭苦干地趕稿子,沒有那種大編輯的氣焰或只當秀場是社交地。
《紐約時報》的時裝總監Cathy Horyn是Suzy Menkes的后輩,也一樣有她的作風,亦嚴禁旗下采編部人員收受禮物作利益輸送??此L問川久保玲,是深刻而尖銳地觸及她的時裝哲學的每一條神經線,包括對后輩扶掖以及旗下品牌CommedesGarcons文化之分析。Horyn的一支健筆也一樣辛辣,經常批評名設計師的創作,也質疑時裝教母Anna Wintour的行事作風,非常大膽。但這統統卻令她曾獲得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CFDA)表揚時裝新聞從業員的Eugenia Sheppand大獎。
這便是西方的時裝新聞業。不是在內地和香港所看到的綿花糖和灌水文章一時裝編輯只是出入高級場所、時尚派對,與公關打交道,做一些公關安排的訪問,寫寫對衣服的感覺……便可以支薪水,又可以收受名牌禮品,難怪人人都向往當時裝編輯。只是我作為讀者,只好選擇看西方的報章和雜志,獨特而深入的時尚文章。
舊金山辣媽:在美國生孩子賺錢
趙彤
舊金山,微雨。我愣頭愣腦地扎進“川君”,氣勢洶洶地索要一碗素食麻辣燙。福建小妹,杏眼圓睜,不知如何應對。“我們這里的招牌菜是回鍋肉、夫妻肺片啦……要不你一個人吃小火鍋?”“我要吃麻辣燙,懂不?不放肉,只放青菜和蘑菇那種。”
抖落身上的雨,自然落座。一襲香氣從身后飄來,轉身,雕花的翡翠彌勒佛掛件扎了我的眼。她從頭到腳被玉包圍著,翡翠吊墜、老玉的貴妃鐲、腳踝那里也有一枚藍田玉雕的如意,渾然一體的中國味?!岸嗦槎嗬保菃?來一支啤酒嗎?”
深得我心。雨天出來覓食的人少,很自然地開始聊天。
ANNA黃。四川眉縣人。母親過世得早,父親不知所蹤,唯一的兄長也溺水而亡,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了現在的先生,越南人。兩人一起偷渡來美國,現在兒女六人,最小的馬上要上大學了。她興致勃勃地拿出兒女的照片給我看,窄窄的沙發上,眉眼相似的四女兩男,蓬勃到欣欣向榮的家庭感覺,讓我由衷羨慕。
“當初就為了一碗擔擔面,跟了他。你看我現在渾身珠光寶氣的,那是因為以前的日子太苦了。他家也特別窮,在越南都是最窮的那種。我們在哪里都活不下去了,心一橫,還不如到美國闖闖?!?/p>
一鍋紅湯煮沸江山的片刻,我埋首吃食間歇看她油光滿面,富態慈祥的臉。絲毫沒有鐫刻著拼殺吃苦的痕跡,歲月如流水,似乎自自然然地從她的鼻翼間流淌過去,只留下那些美好的瞬間。
“剛出來的時候什么都做過,他當苦力,跑船、卸貨。我當侍應生,白天洗魚,晚上在餐廳帶位。后來漸漸地好起來,我們開始自己開店,舊金山華人多,生意一度做得特別好。生活穩定了,我就開始生孩子了,接連著生了六個。你也知道的吧?在美國生孩子就是賺錢。我生到第三個的時候,我和他的食品消費,國家就基本包了?!?/p>
“這么多年,你一直開飯店?”
“怎么可能?人一旦開始折騰就根本無法停下來。我辦過雜志,開過工廠,做過服裝生意,還開過印刷廠呢。2000年前后舊金山華人區沒有人不知道我ANNA黃的。可是最近幾年經濟危機太嚴重了,工廠倒閉,好不容易湊齊了員工的遣散費,那句話國內怎么說來著?一下回到解放前。2006年的時候,我家老小也讀高中了,我想來想去,不如還是做回本行,開飯店吧?!?/p>
“‘川君’這個名字取得真好,誰的主意啊?”我吃得滿頭大汗,從內到外開始覺得溫暖起來。
“我啊!我取的。我特別愛看書,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正兒八經地讀過書。再過兩年,孩子們都大了,飯店也再穩定些,我要回國去考北大。然后投資拍電影,就找姜文。我喜歡他的《讓子彈飛》?!?/p>
她的眼睛很明亮,讓我覺得剛才她所說的那一切希望,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