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遠期大宗農產品交易規則的缺陷剖析

摘 要：中遠期大宗農產品電子交易制度能夠發揮便利交易、發現價格和引導訂單農業等先進功能，但是在實際運作過程中，由于交易制度設計缺陷和監管缺失，演繹為變相的期貨交易模式，實物交割率非常低。在多空雙方博弈下，大宗產品價格不再由供求關系決定，反而由投機決定背離了市場服務大宗農產品交易的設立初衷。本文以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為例，在交易制度設計層面進行剖析，為中遠期市場建設提供一些改進思路。

關鍵詞：中遠期市場；電子交易；投機市場

Abstract：The electronic transaction system for long and medium-term agricultural products in bulk can facilitate transaction，discover price，guide the order-agriculture and etc. However，due to the transaction system design flaws and lack of supervision，it is often distorted into the Futures Transaction Model and the spot delivery rate is extremely low. The long-term market is easily transformed into a casino，with the prices no longer determined by supply and demand，but decided by speculators.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case of peanut electronic trading market and tries to offer some suggestions for long-term bulk agricultural products market construction.

Key Words：long and medium-term market，electronic trading，speculative market

中圖分類號：F830.9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1）11-0051-04

一、引言

我國中遠期大宗農產品交易市場是在現貨市場充分發展的基礎上產生的，交易者為規避價格波動風險，迫切希望通過提前鎖定原材料價格以降低生產成本，機會主義者期望以小博大獲取最大收益，這是孕育滋生電子交易市場的客觀條件。1997年，經當時國內貿易部批準，八部委進行聯合論證成立一種新型現貨交易模式，即通過網絡與電子商務搭建的平臺，對相應商品進行即期現貨或中遠期訂貨交易的市場。與傳統的期貨交易比較，大宗商品交易市場主要的服務對象為現貨商，強調套期保值。理論上講，電子交易市場具有組織交易、發現價格、規避風險、傳遞信息和實現訂單農業等五大功能。

然而，現實中的電子交易市場自產生起就存在不可回避的投機風險，一方面，參與電子交易的交易商總是試圖從其行動決策中實現跨期報酬的最大化，他們守信的條件是違約時的預期效用小于守信時的期望效用。如果價格的波動影響到交易雙方的利益時，他們會對違約成本和由此帶來的可能收益進行權衡，當違約成本低于所交保證金時，違約的可能性增大。另一方面，中遠期交易存在較大的虛擬交易空間，交易商能進行開立新倉、換手、平倉等多次交易和博弈，機會主義動機加大，當供需力量出現懸殊對比時，價格會出現異常波動，造成部分成員被迫爆倉退出，而另一方則凌駕于市場。本文對山東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進行了解剖分析，該市場出現了中遠期價格嚴重偏離現貨價格，買方要求集中交收，賣方以種種理由和障礙拒絕交收，交易市場無法控制的局面，最終不得不進行關停整頓。本文意在提醒有關各方在進行中遠期市場交易制度設計時，應加強對投機機制的控制。

二、中遠期交易的市場創新：山東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案例

（一）花生電子交易市場：設立背景

魯南屬于丘陵地區，某縣花生年平均種植面積約45萬畝，總產量17萬噸，居山東省第一，花生加工能力、出口創匯等指標居全國第一，花生加工企業600余家，全縣花生產銷量占山東省的1/3，占全國的1/5，被中國特產之鄉組委會命名為“中國花生之鄉”，是國家花生標準化生產示范縣、花生生產出口基地縣、花生綠色食品（原料）生產基地，也是全國最大的花生貿易集散地。全縣的花生產業經營，已經呈現出由糧油、商業、供銷和外貿部門以及個體經營者多種主體參與、共同發展的良好局面，購進市場延伸到魯南、蘇北、河南、安徽、東北、福建、廣東、四川等地，產品遠銷中東、東南亞、歐盟、俄羅斯、韓國、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形成了“買全國、賣世界”的經營格局。全縣花生年總收入近18億元，占據當地農業總收入6成以上，花生產業已成為全縣農村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

花生產業的快速發展，亟需一個交易方便、物流快捷、商情信息豐富的平臺，而以現代互聯網為載體的電子商務平臺為其提供了契機。2007年8月，中國花生年會暨2007中國花生博覽會在該縣召開。以此為契機，在借鑒山東壽光蔬菜電子交易市場、德州黃河棉花電子交易市場有關經驗、做法的基礎上，由六家企業共同出資組建花生電子交易市場。同年11月，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經國家商務部、山東省人民政府批準登記成立，市場總投資1.2億元，注冊資本3000萬元。

（二）花生電子交易市場：交易制度

電子市場按照“政府支持、市場運作、公司化運行”的模式進行運作，參照《大宗商品電子交易規范》制定了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管理辦法，并借助“中國花生網”這一交易平臺，運用電子商務技術，組織花生網上交易和信息交流，提供花生中遠期電子撮合交易、現貨即期掛牌交易、網上采購與拍賣等交易模式。該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的交易制度設計如下：

1. 交易的對象是標準化合約；

2. 雙向交易，可以低價位買入，高價位賣出獲利，也可以高價位賣出，低價位買入獲利；

3. 對沖機制，可對電子化合同采取反方向的操作，達到解除履約責任的目的；

4. 當日結算制度，每日對投資者賬戶進行核算；

5. 保證金制度，交易雙方用20%的訂貨款，訂立買賣或轉讓100%的貨物；

6. T+0交易制度，即當天就可以對訂立的合約進行轉讓處理。

（三）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發展迅速

該市場成立后發展迅速。一是客戶群體迅速擴大。該市場以返還手續費的方式吸收代理商、交易商進入市場，而且入市交易手續非常簡單，申請者只要提供一張身份證復印件，并與代理商簽訂入市協議即可入市。到2008年末，市場共在花生主產區和重要銷售區設立63家辦事處，發展代理商近百人，開發企業會員近2000家、個體會員近2600人。二是交易量實現快速增長。開市交易時，日均交易量只有3萬噸左右，2008年末，日均交易量達到10萬噸，2008年實現交易額123億元，年末保證金余額達到1億多元。三是中遠期交易模式快速增長。由于中遠期價格與現貨價格存在一定的價差，更容易受到投資者的青睞，因此自開市交易以來，就一直占據著市場的大部分份額，2008年末，中遠期交易量占比達到90%以上。

（四）花生電子交易市場：重大波折

2009年，該市場發生了重大轉折。以交易品種DHS0911合約為例，這一合約在2009年1月份推出，是當時市場最大的中遠期現貨交易品種，最多時每天有6萬噸左右的交易量，資金規模達2億元。2009年1月份價格大約在4200元∕噸，推出后，旋即受到追捧。2月末價格就迅速攀升至5050元∕噸。其后，價格逐步下跌，到5月中下旬價格下跌到3700元∕噸左右，而當時的現貨價格達到6000元∕噸。顯然，在空方即“主力”的打壓下，中遠期現貨價格與現貨價格偏離過多，已經遠遠背離了商品的真實價值。

交易市場實行當日無負債結算制度，當價格下跌時，買方交易商會發生訂貨虧損，市場會從其當日可用資金賬上扣減相應數額的資金作為追加的訂金即訂貨浮動虧損。當結算準備金余額為負數時，必須在第二個交易日開市三十分鐘內補足，否則，持有的籌碼就會被交易市場強行平倉以彌補結算準備金的不足。因此，隨著DHS0911合約價格的下跌，買方需要不斷地填充自己賬戶上的結算準備金，資金量不足的小戶尤其是個體散戶被迫平倉，部分購買商進行倒倉，即拋出部分籌碼，然后再吸收部分籌碼，因為大部分買方交易商堅信，即使短期套牢，但到時交割現貨也不會虧。但是，市場現貨實際交收率比例非常低，2008年為7%左右，2009年1—3月份只有2%左右。

隨著價格的不斷下跌，買方要求集中交收，賣方以種種理由和障礙拒絕交收。部分買方交易商提出質疑，懷疑存在惡意操縱市場的第三方，并要求市場方面公布空頭名單，但被市場以“違反交易規則”等各種理由拒絕。部分交易商聯合到縣政府、市政府投訴、上訪。2009年5月4日，該電子交易市場做出新的規定，對原每個攤位最大訂貨量5000批（每批為100公斤）調整為1000批；限制新開戶；限制增加資金。5月25日，該市場稱因部分交易商到處信訪，嚴重影響了市場的形象及正常交易，且發現部分交易商存在違規現象，根據《山東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交易管理辦法》，自5月25日起停止交易，進行整頓，將所有合約按照最后5個交易日的結算價的算數平均價執行集中代為轉讓，即以3750元∕噸的價格強行平倉，遍布全國的1000多買方交易商損失資金達1.2億元。

該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的集中代為轉讓行為遭到了被轉讓交易商的強烈反對。5月25日當天，周邊的交易商涌向電子交易市場討要說法，隨后，全國各地的交易商也都匯聚過來，同時上訪到上級政府。5月27日，政府部門有關領導對5.25事件表態，利用3—5天的時間，把整個市場情況進行摸底調查清楚，然后再做處理。期間，該縣政府成立了由五部門組成的小組進行協調，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做出了讓步，以5月25日交易商手中持有商品的購買價格補償虧損。自此，該市場一度被迫進入關停整頓期。

無獨有偶，在該花生電子市場出現混亂的同時，各地的大宗農產品電子交易市場風波不斷，紛紛出現操縱市場、隨意篡改交易規則等嚴重問題。毫無疑問，這些問題產生的重要原因來自于中遠期交易市場的制度設計上存在嚴重缺陷。

三、中遠期電子交易市場失敗的制度分析

（一）寬松的準入制度為市場過度投機埋下了隱患

市場準入包括進入市場交易的人員、企業、組織等要符合準入條件，以及進入市場的產品要符合市場基本要求。準入制度的根本作用是規范市場主體行為、保證市場有序運行，包括規范市場主體進入市場的資格，確認各個市場主體的合法身份；規范市場主體的經營功能，明確各主體的經營范圍、經營項目、經營渠道；規范市場主體退出市場的行為，保證市場供求格局的合理性。由于在贏利模式上，電子交易市場要靠收取手續費、服務費盈利，這就意味著參與電子交易市場的交易商多寡、交易活躍程度，直接影響電子交易市場的收益。因此，電子市場不僅四處擴張代理和分支機構，還允許代理商以返還傭金給客戶、放松資格審查等方式，支持代理商將各色人拉進市場，導致大量自然人及無行業背景的投資人參與進來。作為無行業背景的交易商，其最終的目的不是取得現貨，而是通過平臺賺取最大差價，助長了過度炒作行為。自然人能夠入市交易同時誘發了市場內部工作人員入市或者變相入市交易的可能性，不排除工作人員以親友名義開戶，然后雙向操縱，來回做多做空，吸引交易商參與交易，賺取傭金，并擾亂盤面價格。

（二）類期貨交易制度設計使得電子市場容易畸變

花生電子交易市場屬于現貨市場，是一種新型的現貨交易模式，是傳統現貨交易模式的延伸，建立電子交易市場的根本目的是要用這些手段來服務現貨商，服務于現貨交易，即是遠期的現貨，這是最基本的功能定位。但其后來的發展卻成了一個“準期貨”交易市場。如其采用的交易機制與期貨交易存在著諸多相同之處，標準化合約、保證金制度、每日無負債結算制度、T+0交易制度以及雙向交易機制等。在這種類似期貨交易的運營中，與現貨交易相比，中遠期交易規模更大、流動性更高、價格波動空間更大，更有利于投機套利者進出，服務現貨交易的功能被忽略了，交易市場成了交易商們投機的工具，市場交易量成倍增加，我們只能稱之為“虛假”繁榮，因為每月真正的花生現貨交易量不過區區幾噸。這種與現貨基本脫鉤的投機交易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交易演變成了買賣雙方的對賭，從而給市場的發展與穩定及參與市場交易的投資者帶來了巨大的風險，這是市場失效的最根本的原因。

（三）低保證金制度約束在很大程度上了助長了投機氛圍

市場參與者未必能對某種農產品市場價格形成科學合理的預期，一旦遇到價格大幅波動，交易商就會衡量自身期望收益的大小，并做出是履約還是違約的選擇。由于在花生電子交易平臺實行了保證金制度，違約一方要賠償對方的損失，因此保證金水平能否覆蓋大多數價格的波動情況就成為履約的關鍵，保證金比例越高，交易商違約的成本就越高，違約的可能性就越小。2007年國務院出臺《期貨交易管理條例》將20%的保證金作為區分變相期貨的標準之一，電子交易市場也據此將保證金提高到20%，但這只是一個量的區別，并沒有質的改變。從電子交易市場運作失敗的情況分析，20%的保證金比例不足以起到懲戒作用。但為什么不提高比例呢？最直接的原因是交易市場用最低保證金比例吸引更多交易商參與到自己的市場中進行交易而采取的一種策略。此外，交易制度盡管規定了一個交易商只能開設一個攤位，但由于交易制度不規范或執行不嚴格，導致利用虛假身份開設多個攤位、開立多個賬戶的現象屢見不鮮，加之也未制訂實際交收率等限制性規則，增加了機會主義行為及市場的不確定性，助長了過度投機行為，埋下了風險隱患。

（四）監管缺失和隨意修改交易規則破壞市場穩定運行的環境

一方面在監管漏洞和利益驅動下，不排除電子市場自身參與交易，而電子市場一旦參與交易，風險隨之而生，因為電子市場能以虛擬資金與對手博弈，想控制盤面價格易如反掌。某花生電子交易市場在最后交易的日子里，常常是幾分鐘之內，就有逾千萬元的資金擁入，可想而知，這是任何一個交易商都無法做到的。這樣一種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的市場運行模式，難免使市場內的交易主體對公平性產生擔憂。另一方面，從交易規則來看，市場一方擁有較大的權利，如隨意修改交易規則，包括暫停交易、提高保證金比例、減少持倉量等。以上述花生電子交易市場為例，該市場此前為偏袒空方，曾禁止訂立新倉。名義上是為了控制風險，但實際上卻掐斷了多方的力量來源，空方只要不平倉，價格就只會下跌，不會上漲。可見，中遠期電子交易市場借鑒了一些期貨交易機制，但是它的監管模式與風險控制與正規期貨市場相去甚遠，在這種情況下，風險就很難控制。

四、政策建議

中遠期大宗農產品交易市場通過提供商流、物流、信息流等綜合服務進一步提升、拓展現貨市場，有利于現代多層次市場的建設，有利于現代訂單農業的培育，其作用巨大，但發揮積極作用需要建立起科學、有效的市場規則及外部監管機制，用以規范市場運行中的各種經濟活動或行為。

一是盡快修訂和完善中遠期大宗產品交易規則。到目前為止，國家還沒有頒布一部有關大宗商品電子交易市場的法律法規。現有的大宗商品電子交易市場基本都是按照2003年由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發布的《大宗商品電子交易規范》設立的，但它僅從技術角度對大宗商品電子交易進行規范，不是一部法規，缺乏必要的監管條款和法律權威。在交易商或者市場出現違約行為時，無法依據它對違約方進行處罰。雖然，2010年2月，商務部發布《中遠期交易市場整頓規范工作指導意見》，對有些現象進行了明確禁止，但仍缺乏統一的有權威的符合市場運行規律的法律規范。

二是對實物交割率設置較高的比例要求，加強對投機行為的限制。本質上講，有交割才能檢驗電子市場價格的真實性，因此是否交割、交割量是否足夠大，是評判市場是否有效的主要標尺。要盡快暢通實物交割的各個環節，尤其是理順交收環節，使中遠期市場真正與現貨市場對接。

三是盡快明確監管部門，確保中遠期電子市場良好有序的外部運行環境。應盡快明確一個強有力的牽頭部門對中遠期市場進行監督管理，明確監管責任，對當前各地電子市場涌現出來的市場坐莊、挪用資金、修改交易規則等違法違規現象進行查處打擊，確保中遠期電子市場發揮發現價格、套期保值、便利生產、引導預期等綜合功能。

參考文獻：

[1]茅于軾.市場與賭場[DB/OL].2011年7月21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9726.

[2]電子盤投資陷阱.2011年3月22日，央視《經濟半小時》.

（特約編輯 王 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