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范仲淹是偉大的,這種偉大不僅體現為其人格,也表現在其才學。他同晏殊支持的應天府書院推動了教育事業在宋朝的發展,他的詞作提高了宋詞的品位,向人們展示了婉約中的磅礴大氣。
關鍵詞:《漁家傲》;范仲淹
作者簡介:翟倩,女,1986年生,河南焦作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09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漢魏晉南北朝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18-0045-02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無論是看身世還是個人經歷,我們都要說,范仲淹是一個可憐人。尚在襁褓中便已失去了父親,讀書時劃粥割齏,生活艱難。自幼多病,步入中年又患上肺疾。一生仕途坎坷,幾起幾落,成為世人皆知的“三光宰相”,最終客死他鄉。然而范仲淹是值得人欽佩的。他讀書刻苦,滿腹經綸;他用兵如神,抵御西夏入侵,人稱“胸中有百萬雄兵”;他為人正直,強言直諫;他慧眼識人,幫助過孫復、張載、石介等人,舉薦過富弼,提拔了狄青、種世衡這樣的名將;他心憂天下,主持修建了范公堤,推行了“慶歷新政”,為國為民,范公可謂鞠躬盡瘁。
范仲淹的才華使其在政壇上有所作為,坎坷的遭遇也豐富了他的閱歷、提高了他的文學造詣,使其成為一個全才。散文中,他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名句流傳后世;律賦上,他提出了“體勢說”,輯選了《賦林衡鑒》;而在詞作上,雖然存詞不多,但僅《蘇幕遮》、《漁家傲》兩首就足以讓所有對宋詞有研究的人記住“范仲淹”這個名字。
《漁家傲》是范仲淹抵御西夏時所寫的“邊塞詞”,當時的他已經五十四歲,滿頭白發,疾病纏身,戍邊已近三年,滿心都是濃濃的思鄉之情。這種感情他也曾在詩歌中表現過。“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見花。將軍了邊事,春老未還家。”轉眼秋季來臨,群雁南歸,不免又勾起老人的一片愁思,于是詞中便展現出了濃厚而又真實的寂寥情意。
王國維曾在《人間詞話》中講道:“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漁家傲》,夏英功之《喜遷鶯》,差足繼武,然氣象已不逮矣。”所謂的氣象,在我看來,無論是不是包含了厚重的歷史積淀,它至少體現了作者的士人風骨、深沉情感。將范詞排在詩仙之后,至少說明了這首詞在“氣象”上是極有可圈可點之處的。
北宋詞是五代詞的延續,《花間集》的存在堅定了北宋文人們對于詞以媚為主的觀點,從某種角度看,這或許已成了一種信仰,也正因為詞與詩在同一時代以不同形態呈現,我們才有了更多的機會看到人類性格的多方面。由詩,我們看到文人們驕傲的一面、深沉思考的一面、堅強不屈的一面;而由詞,我們又能看到他們脆弱的一面、孟浪的一面甚至奢靡的一面。詞的出現對于北宋文人來說,或許在純為娛樂的同時,也悄悄起了這樣的作用:以筆墨作為其感情宣泄的閘門,減少心中的壓抑、沉悶、失意等不愉快的感覺。直到后來豪放詞的出現,才使詞又多了一個“言志”的功能,而其美感,在很多時候就比不過婉約一派了。此前的范文正公,卻早早地而又神奇地將兩者糅合了起來。他用惆悵哀婉而又溫柔的筆調,細細地勾勒邊塞的凄涼和悲壯,寫出了濃濃的思鄉情懷。溫柔、曠遠、豪情三者并存,在滿是花間酒筵上的靡靡香詞里顯得清新可人,就像出水的芙蓉。
詞的開頭與平常的婉約詞一般,慢聲細語,講著風景,說著南歸的大雁,感情深幽哀怨。而第三句開始,境界就陡然擴大,邊塞的角聲、層層疊疊的山峰、沉靜的長煙、遠處的落日,還有曠野上一座孤獨的城池,如此闊大的景象,只有那么少少的一個降落的太陽、一個孤立的城市,伴隨著山河與這個蕭瑟的秋天對峙,比起“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這樣江南式的嬌小柔弱的思鄉情,大氣之中的悲寂似乎就更曠大了,它彌漫在整個塞外,揮之不去。
下片則轉向抒情。酒一杯,家萬里,這是一個頗令人感到無奈的對比,偏偏對于家鄉的萬里之思又只能靠這一杯濁酒來排遣,最終卻仍是有家歸不得——邊疆不寧。夜空里回響的是異鄉羌笛的樂聲,獨在異鄉為異客,聽到鄉音固然會勾起人的思鄉之情,而他鄉的音樂卻可能勾起異鄉人對于鄉音的無限懷念,這種懷念或許更令人難以忍受,因為自己連“鄉音”都聽不到!之后的句子就是以情寫景的典型了:人因思想而難以入眠,因為難以入眠而以酒來排遣思鄉之情,卻又因為對于家鄉的思念而更加難以入睡,更想飲酒……詞人聽到了羌笛聲,看到了夜色里被霜染白了的塞外天地、被霜染白的滿頭華發、被霜染白的邊關將士的思鄉淚……
整首詞因為以邊塞為背景而變得境界蒼涼寥遠,也使得詞中的感情沉重真實,不再是一味的柔軟無力。也是依靠宋詞特有的嫵媚溫柔,范仲淹筆下的邊關思念才更加凄清悲涼,使世人感受到這柔美之下的邊關蕭索。
這似乎與宮體詩有相似之處。中國古典文學南朝,尤其是蕭梁王朝之后,出現了一種近乎詭異的詩歌類型——宮體。先人們對它的評價并不高,因為它只寫閨情,寫女子的言行舉止、衣食住行、坐臥用具,寫棄婦,寫思婦,也寫娼婦。因此它得到的評語不外乎“流麗淫靡,浮急促數”、“靡靡以淫,促促以簡”之類。偏偏就是這種靡艷墮落,寫出了女子的百態生活、喜怒哀樂,使女子的形象得以在詩歌中全面展現,使人們看到女子各個角度的美好。也這是這種靡艷墮落的詩歌類型,使后世的詩歌在平仄章法、遣詞造句、煉字用典方面有了依據。它衍生出了《春江花月夜》的千古傳唱,衍生出了《紅樓夢》的不朽傳奇。它與佛教同時繁榮,一派靡艷之下是佛教無常苦痛的體現。愛別離的日夜相思、紅顏凋零的無常死別,欲色異相的佛家思想就這樣隱晦卻又淋漓盡致地展現在這派墮落之中。
幾百年后,隨著《花間集》的問世,“曲子詞”出現于人們的視野。這一朝的文人們,一邊當它為“游戲之作”,一邊卻又熱衷于這種“游戲”,一手推動了它百余年的繁榮。如同宮體詩般,宋詞以其精雕細琢的美麗,展現著一個朝代的寂寞哀愁及其臣民的迷茫哀傷、空虛無措。
范仲淹卻以這種精雕細琢的美,展現了邊關壯闊的哀傷,展現了戰爭背后的荒涼,展現了將軍與征夫老死邊關不得返鄉的殘酷現實,使得邊塞題材在宋詞中占據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