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南采茶舞蹈祖師爺雷光華傳說辨析

摘要：關于贛南采茶祖師爺雷光華傳說，目前尚無人辨別其真偽。但是筆者認為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假如這個傳說是真的，能在歷史上找到有關記載，那么很可能引起贛南采茶屬客還是屬畬之爭？從考據學的角度來看，祖師爺雷光華傳說其人其事都不可信，但從民俗學的角度來看卻有著極其重要的研究價值，其中一個“雷字”一下就把我們的視野拉到畬族角度上，順著這條道路我們便可發現隱藏在此故事之后的大秘密，它不僅揭示了客家與畬族幾百年來生死共存的歷史，更揭示了隱藏在其身后博大精深的客家文化。

關鍵詞：贛南；采茶舞蹈；祖師爺；雷光華

[中圖分類號]：K825.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18-0188-02

一、贛南采茶祖師爺雷光華傳說探析

關于贛南采茶舞蹈的起源，歷史上并沒有文獻記載，但在民間藝人當中有口頭傳說世代流傳。據贛南采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陳賓茂［1］老先生介紹，相傳在唐明皇（玄宗李隆基）時代，宮里有一位教授舞女練舞的歌舞大師，叫雷光華。此人性情耿直、見義勇為，因為看不慣朝廷的腐敗，太監的仗勢欺人，而遭到太監的陷害。太監在皇帝面前誣告其與舞伎私通，皇上知道后大怒，要治其死罪，雷光華聞訊后遂與當時南遷的中原移民一起逃難，到達江淮地區后走水路沿贛江逆流而上，最后來到贛州（古時為虔州），隱居在安遠縣九龍山附近，改姓田，叫田方，后人稱之為田師爺。他以種茶為生，閑暇之時自編采茶歌舞敷衍成事，并傳之于當地的茶農。現在在贛南地區民間采茶劇班里供奉的仍是祖師爺唐朝大師雷光華的神位。［2］

關于這個傳說，目前尚無人辨別其真偽。但是筆者認為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傳說是真的，那么很可能引起贛南采茶屬客還是屬畬之爭？因為自古盤、藍、鐘、雷四大姓皆為畬族先民［3］。且在客家人還未到達贛南之時，畬族先民在唐代就已經生活在贛閩粵邊區。唐代是中國茶文化的一個鼎盛時期，如陸羽的《茶經》。因此這個故事發生在唐代也有一定的依據。但是有沒有雷光華這個人卻是極其關鍵的問題，如果確有其人，那么贛南采茶無疑是畬族先民所創；如果沒有其人，那么客家藝人又怎么會尊崇一個異族人作為自己民族藝術的祖先呢？懷著好奇的心理，筆者查閱了大量的歷史文獻，如《資治通鑒》、《舊唐書》、《新唐書》以及《二十四史》等，書中均無此人和此類事的記載。由此從考據學的角度來說，傳說中的故事和人物不可信，贛南采茶屬客無疑。但是從民俗學的角度來看，這卻是一則非常寶貴的資料。

首先，我們來猜想編這個故事的人為何要把畬族先民說成贛南采茶的祖師爺呢？難道他們不知道姓雷的是畬族先民嗎？回答是否定的。因為通過歷史我們發現，客家先民與畬族先民從唐代末期開始便有了接觸和交流，而這一時期主要體現在斗爭上。一方面是漢族統治者與畬族先民之間的官民之斗，即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對抗；另一方面是南遷漢人（客家先民）與畬族先民在生存空間和利益之間的爭斗，即后來者與原著民之間的領土大戰。到了兩宋之際，客家先民與畬族先民的關系出現了新的格局，他們之間開始出現了聯合，如劉克莊的《漳州諭畬》有載：畬長技止于機毒矣，汀、贛賊入畬者，教以短兵接戰，故南畬之禍尤烈。［4］到了宋末元初，畬漢聯合顯得尤為頻繁且壯觀，如宋史《文天祥傳》載：德佑初年，江上報急，詔天下勤王。天祥……使陳繼周發郡中豪杰，并結溪峒蠻，使方興召吉州兵，諸豪杰皆應，有眾萬人。［5］其中的“郡中豪杰”指的就是贛中、南地區的客家人，而“溪峒蠻”指的就是當地的原著民（畬族先民）。其次還有黃華領導的畬民起義；陳吊眼領導的畬民起義；董賢舉、鐘明亮等領導的畬民起義等，以及在明代清代一直到土地革命時期畬漢大聯合數不勝數，由此可見贛閩粵邊區的客家漢人在宋末元初就和畬族先民有了很大的融合，彼此在經濟、文化、軍事上互相信任、互相聯合交融，尤其在《元史·世祖本紀七》載：至元十五年十一月辛丑，“建寧政和縣人黃華，集鹽夫，聯絡建寧、括蒼及畬民婦自稱許夫人為亂。”由此可知在1279年之時，客家漢人與畬族先民已經有了通婚的記錄，可見客家與畬族兩大族群在元代黃華起義之前就已經完全承認了彼此，成了一家人。而我們的贛南采茶在明代萬歷年間（約1573年）才開始出現，也就是說在贛南采茶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客家先民與畬族先民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通婚史，彼此不分你我。因此在明末清初才發展起來的贛南采茶三角班為了給觀眾一個好的交代，把贛南采茶祖師爺說成了畬族先民也不足為奇。

二、雷光華傳說中的門第觀念

門第觀念是中原漢人非常重視的一種文化，它是士族制度的產物，雖然唐末士族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士族重視門第的觀念卻頑固的保存了下來。雖然贛南客家地區大多為平民百姓，很少宦官士大夫，但是由于受上層文化的影響，漢族普通百姓也被深深被這種思想支配著。明末清初，贛南采茶三角班剛剛形成，它開始從山溝溝走向城鎮，各行各業的藝人為了讓更多的人接受此種藝術形式，更好的謀生，自然就要為贛南采茶打造一個響亮的廣告，來吸引觀眾的眼球。此時為贛南采茶的來源編一個美麗的傳說成為采茶走向市場的第一要義。因此門第觀念便在這里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民間采茶藝人把這種藝術形式追溯為宮廷舞師之作，首先能得到客家人的認可，其次把祖師爺說成是畬族祖先可以得到畬族同胞的贊同，既滿足了客家人重視門第的心理又拉近了客家與畬族同胞的關系，取到一個收買民心的作用。這為贛南采茶從山村走向城鎮開辟了一條光明之路，在民間采茶藝人通過表演獲得一定經濟基礎的同時，也無形當中提高了采茶藝人的自身地位。由此可推斷雷光華傳說應該是在明末清初之時，隨著采茶的市場化應運而生的。由此可見，門第觀念在客家人的心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三、結論

從考據學的角度來看，祖師爺雷光華傳說其人其事都不可信，但從民俗學的角度來看卻有著極其重要的研究價值，其中一個“雷字”一下就把我們的視野拉到畬族角度上，順著這條道路我們便可發現隱藏在此故事之后大秘密，它不僅揭示了客家與畬族幾百年來生死共存的歷史，更揭示了隱藏在其身后博大精深的客家文化。

一則故事，一段神話，看似無稽之談，實則作用極大。它不僅揭開贛南采茶身世之謎，還打開了客家與畬族的歷史佳話，更讓我們看到隱藏在贛南采茶身上那深厚的客家與畬族文化。

注釋：

［1］ 陳賓茂，男，江西贛州人，系“贛南采茶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北京舞蹈學院客座教授。

［2］ 贛州地區文化局、贛州地區戲曲志編輯部編.贛州地區戲曲志[M]，1991年（內部版），第408頁。

［3］ 謝重光，客家與畬族早期關系史略[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

［4］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三《漳州諭畬》轉引自謝重光《畬族與客家福佬關系史略》，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年6月，第105頁。

［5］ 《宋史》卷四一八《文天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