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峰的平定“坎途”

車經過307國道山西固關服務區時，占地60余畝的服務區僅有幾名看護人員，服務區里的加油站、酒店、辦公樓等設施雖從未啟用過，還是顯得有些陳舊。原本應該車水馬龍的服務區，修建完工兩年多以后，因一張遙遙無期的運營許可證而“腹死胎中”，致使6000多萬投資打水漂。

迄今為止，武漢投資商宋瑞峰并沒有否認服務區項目的投資價值，他坦言：“如果投資環境稍微好一點，這個項目肯定大有可為。”正是因為看中了服務區的投資前景，宋瑞峰才一次次加大投資，沒想到項目卻最終“難產”。

“當初就是因為太相信政府的口頭承諾了。”回想起5年里為該項目付出的艱辛以及忍受的磨難和不公，宋瑞峰顯得有些憤怒和無奈。而眼下，等待服務區的只有被作價拍賣的命運。

一見鐘情

早前宋瑞峰在武漢經營成品油，在行業內摸爬滾打多年并有一定積累，同時看準了加油站的投資前景。

平定縣是山西東部門戶，自古為晉冀間的交通要道，1983年劃歸陽泉市。作為全晉咽喉，保障運輸成為地方政府的重要職責之一。為了緩解城市加油緊張局面，平定縣于十一五時期規劃新增32座加油站，307國道固關服務區便是其中之一。

祖籍山西的宋瑞峰在得知這個消息后便來到平定縣，通過實地考查，決定在此投資加油站。

2007年4月27日，第二屆中國中部貿易博覽會上，宋瑞峰與山西省平定縣娘子關鎮新關村簽署了《簽定項目協議書》，協定在新關村建設307國道固關服務區項目，投資主營加油站系列業務。

固關服務區位于平定縣娘子關鎮新關村307國道一側，地處山西東大門，是山西省煤炭外運的主干線，同時臨近娘子關和固關長城兩大景區。

根據《國道307固關服務區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顯示，307國道每天的車流量達15000余輛。而在該國道拓建工程完工后，日車流量將達35000輛以上。其中80%的來往車輛是載重卡車。“每輛卡車的加油量最少一次都在200升左右。”按照項目預測，固關服務區每天加油量在200噸左右，加上餐飲、住宿、汽車修理，每年年收入可達到3500萬元，年純利潤2780萬以上，每年上繳利稅達720萬元。

“既能夠安排本地勞動力就業，又能增加稅收。”娘子關鎮和新關村對于宋瑞峰的到來非常歡迎。

隨后，宋瑞峰便著手項目動工，并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項目建設上。

2008年12月28日，占地面積60畝，總投資6400萬元的陽泉市307國道固關服務區歷時一年半建成。

正當宋瑞峰滿懷希望打算開業運營時，政府職能部門卻告知307國道固關服務區項目是一個無政府規劃布點的項目，不能營業運營。

直到項目建成，投資方與平定縣政府之間僅有一份在中博會上簽署的《簽定項目協議書》。而且在《協議書》上，雙方只是簡單的確認了項目的規模和名稱，以及129.9萬美元的投資金額，并沒有就固關服務區投資項目進行其他方面的詳細約定。

《鄂商》記者在《簽定項目協議書》看到：“其他有關詳細事項以雙方簽訂的正式合同為準。”

“在項目初期，平定縣政府許下各種口頭承諾，表現了足夠的誠意。政府沒有提簽約的事情，也就耽擱了。況且當時項目剛開始，手頭的事情特別多，也顧不上。”由于沒有正式合同，雙方此前口頭約定的各種事項無法明晰下來，從而導致后來雙方扯皮不斷，為項目難產埋下伏筆。

身陷泥潭

半月之后，2009年1月12日，宋瑞峰收到平定縣國土局下發的《土地行政處罰決定》。稱固關服務區“未經批準，擅自占用土地34373.5平方米修建固關服務區。此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第七十六條之規定”，并依照相關條例對服務區進行處罰，罰款金額343735元。

宋瑞峰代理人李龍拿出平定縣政府出臺的《關于認真搞好307國道固關服務區和春峰新能源兩個項目建設的通知》向記者證實：通知上明確要求各鄉鎮和縣里各有關單位，在固關服務區“立項、征地、建設等方面給予積極配合，確保項目盡快建成投產”。平定縣國土局的處罰決定卻是在此通知出臺一個月后遞到宋瑞峰手里的。

為不影響項目進展，在無奈接受處罰之后，宋瑞峰曾多次向平定縣提出申訴，要求返還罰款。“直到2011年全國兩會召開前一天，平定縣才以贊助企業的名義將罰款返還給服務區，而贊助款與罰款數額是一致的。”李龍說。

“我們早在2007年項目開建前就向平定縣國土局提出辦理土地相關手續的申請，但是縣國土局一直拖著沒給辦。”宋瑞峰說：“先建后補是他們口頭允諾了的，否則我們怎么敢往里投錢，包括項目建成后省、市、縣各級領導都到現場視察和指導工作，他們對服務區的情況是清楚。”

根據平定縣《招商引資》政策第二十三條，平定縣國土局應當在十日內由招商局牽頭給予辦理否則視為同意。直到2009年6月25日土地手續才辦理完，耗時足足兩年。

宋瑞峰項目投資中介人新關村村民王培瑜表示，在項目開工之前，平定縣國土局的前任局長孫玉鵬曾來工地現場視察。“當時他確有說過可以未批先建，邊建設邊辦包括土地在內的相關手續。”同時，王培瑜還表示，一同在場的娘子關鎮書記李有義也表態，項目先開工建設，手續慢慢審批。

娘子關鎮黨委書記李有義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也并未否認服務區項目“先建后補”一事。但他稱，這并非是政府的意思。“政府出于對投資者的支持，應投資方的要求，同意特事特辦，讓其先建設，再逐步補辦各種手續。”

“項目的相關手續，縣里承諾過我們可以‘先建后補’，在催促政府辦理土地等相關手續未果的情況下，國土部門卻先發制人，實在令人難以接受。”宋瑞峰說。

不僅如此，《鄂商》記者調查發現，固關服務區項目在建設過程中，還存在著諸多違規之處。包括建設用地批準、環保審批、建設工程規劃許可在內的大部分手續都不是在項目開工之前辦理的。

對此，宋瑞峰并沒有否認。他表示，縣里也想項目盡快上馬，如果事先沒有地方政府授意的‘先建后補’，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投資。同時他也承認：“服務區工程上馬有些匆忙。”

而對于服務區最為緊要的加油站布點規劃和成品油經營許可證問題，至今還未得到解決，這也成為項目“難產”的關鍵。“沒有這兩個手續，服務區就只能是一個死建筑。”

“甚至在中博會項目簽約時，平定縣和陽泉市商務局的官員都在場，但沒有政府人員告訴我這一點。”宋瑞峰表示，當初在和當地政府進行投資協商時，他并不知道固關服務區加油站沒有獲得規劃布點許可。

據宋瑞峰稱，在項目開工時曾指派專人與娘子關鎮一名副鎮長一同前往陽泉市商務局、國土局落實加油站布點規劃和成品油經營許可證問題，但被告知土地手續不完善，不具備規劃布點條件。“當時土地手續一直被卡在平定縣國土局。等到2009年6月份拿到土地手續再去申請時，又被告知該項目不在十一五規劃布點之列。”宋瑞峰說。

“縣里經貿局和鎮里都明確表示，加油站規劃布點許可的手續由政府職能部門來解決，辦理成品油經營許可證由投資方解決，當地政府給予協調幫助。若不是縣里承諾解決這些事情，我不會投資建設服務區，更不會在這個項目上越陷越深。”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投資近兩年依然沒有政府規劃、布點，無法取得運營證的項目卻被平定縣人民政府列入重點招商引資項目，陽泉市人民政府也將其納入66個基礎項目建設和百項重點工程項目之列。宋瑞峰本人也一度獲得陽泉2008年度“百項工程”建設先進個人稱號。

愈陷愈深

項目無法啟動，企業沒有收入，但是工程維護需要費用，員工需要發工資，此時平定縣國土局要求企業速交項目土地款。被逼無奈，宋瑞峰想到向銀行借貸，到了銀行卻被告知：營業執照未年檢，視證件無效，不予發放貸款。

對此，宋瑞峰頗有微詞：在2008年、2009年企業年審期間，連續遭遇娘子關鎮工商部門的刁難。“不是強行要求為其他企業的貸款作擔保，就是要收取一些莫須有的會費。”宋瑞峰表示，由于不滿工商部門的做法，連續兩年年審都被延誤，最終導致已談妥的2000萬元銀行貸款無法放貸，“只能通過高利貸市場進行融資，維持項目建設。”

讓宋瑞峰沒想到的是，高利貸造成了巨大的還款壓力，讓他跌向更大的深淵。

2009年6月21日，在平定縣官員的引薦下，宋瑞峰結識了平定惠勝小額貸款責任有限公司老板郭某，并以月息 3%，年息36% 的利息，向其公司借下560萬高利貸。

之所以敢借高利貸，放手一搏，宋瑞峰有自己的考慮。“國家財政規定對于土地出讓金縣級留成部分即交即返，如果能順利領取即交即返資金就可以逃離高利貸危局。”于是，2009年7月9日，宋瑞峰用借到的高利貸上繳平定政府土地款514萬。

翌日，宋瑞峰來到平定縣政府辦理土地出讓金返還手續，又遇到返還比例的問題，為此雙方爭議很大。

根據平定縣招商局2009年7月13日向縣政府提交的《關于陽泉市307國道服務區項目享受建設用地優惠政策的申請》中表述：“此項目為我縣招商項目，按照相關優惠政策，土地出讓金縣級留成部分應予以返還”。

但同年12月20日平定縣招商局向縣政府提交的《關于陽泉市307國道服務區項目享受建設用地優惠政策的請示》中，說法為之一變：“投資在2000萬元以上，不足3000萬元按20%返還。投資在3000萬元以上，不足4000萬元按照30%返還，以此類推。”記者在該份文件上看到平定縣縣長王銀旺批示：“對固關服務區按照土地出讓金縣級留成部分20%的比例返還給企業。”

而這一決定的依據是，當初固關服務區在縣里進行項目備案時，是按照2980萬元投資金額進行的項目備案。按照相關的優惠政策，土地出讓金縣級留成部分的返還比例是20%。

但宋瑞峰對此并不認可。“縣里當初承諾過縣級留成全部返還給企業，縣招商局白字黑字寫在了申請報告上，作為政府部門，怎么能出爾反爾？”同時他認為，即便是按照規定比例返還，也遠遠不止20%。后來的實際投資額遠遠超過了當初的備案金額，即使按照實際投資金額來進行返還的話，返還比例也應該是60%。宋說：在多次反復爭論之后，平定縣才最終又追加了40%的返還比例。直到2010年平定政府才給宋瑞峰支付20%返還款，2011年3月1日支付40%返還款。

三個月后高利貸到期。迫于無奈，宋瑞峰只得以307國道固關服務區作抵押，向平定縣農村信用合作聯社貸款800萬，還掉高利貸本息共700多萬。

至此，宋瑞峰也陷入惡性循環。返還款政府還沒有還完，但是在銀行抵押的307國道固關服務區貸款卻已到期。2011年6月7日宋瑞峰收到陽泉中級法院執行局拍賣307國道固關服務區裁定——這說明，宋瑞峰的投資項目依然還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