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語的曖昧性探究

日語非常曖昧，這個觀點舉世公認。曖昧性不僅是日語的重要的特征，也反映了日本人的生活態度，同時也反映了日本民族文化的個性以及生活倫理。由于曖昧語具有委婉、含蓄、給予他人愉快輕松地感覺，因此深受日本人的喜愛。可是，許多日語學習者卻并不能理解它，實際上，從廣義上來說，無論是漢語還是英語，不帶有曖昧性的語言是不存在的，但日語的曖昧性比較突出。

日常生活的實例，日本人在路上見面時，幾乎已經公式化的打招呼方式如“こんにちは、お出かけですか？”，回答者會說“はい、ちょっとそこまで”，所謂回答者的這個“ちょっとそこまで”，可以翻譯成“啊，是的，我出去一下”，問話的人也絕不會繼續刨根問底地問“您到底去哪”，回答的人也沒有必要詳細的回答，諸如“我去買點東西，然會吃個飯，再會見個朋友”之類的，問話者只是表達對朋友的關心，如果回答者不能領會問話者的意思，一一例舉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表達方式的例子，在日常生活中，日本人經常喜歡用“かもしれない”，也就是漢語中的“也許”的意思，因此在西歐各國把日本叫做“maybe”民族。例如吃某個東西即使覺得好吃，也會說“這個也許好吃吧”，即使決定去某個地方，也會說“也許去吧”。另外“じゃないか”也是日本人經常使用的語言之一，相當于漢語中的反問“是不是……”，例如“これは無駄遣いじゃないですか”、“元気な姿を見られていいじゃないですか”等，說話人避開了主觀斷定，而用反問的語氣表達自己的想法也是日本人非常喜歡的說話風格。

一詞多義，有不少詞語本身就有很多意思，有些意思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甚至一個詞具有多重詞性。例如“どうも”，“どうも”就有副詞和感嘆詞兩種詞性，表示副詞時它有“總覺得”、“無論如何也”、“非常”等意思，表示感嘆詞的時候有感謝、祝福、謝罪、悔恨等意思。另外如“結構です”就具有截然不同的意思，那就是可以與不可以的意思，到底是哪種意思我們必須根據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日語曖昧性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與日本優越的自然環境有關。日本是個狹窄的島國，四面環海，地理環境使日本形成了一種統一的國民性，一直以來人們一直生活在一種相對穩定的環境中，與自然和諧相處，大自然賦予了日本國民細膩的情感和柔和溫婉的語言表達，人們的交流不需要語言，只需要眼神和表情就足夠了。所以才有了以心傳心的交流方式，所謂的以心傳心是指心里想的事情不依靠語言，互相之間用心傳達感情，在與日本人交流的過程中，既要明白日本人表達出來的部分，又要推測出他的言外之意。比如在日本的公共場合經常會看到“遠慮”這個詞，從表面意思可以認為是“避諱”“遠慮”，“博物館內に撮影をご遠慮ください”、“空港內に喫煙をご遠慮ください”，它的直譯是“博物館內照相請避諱”、“機場內抽煙請避諱”，因此有的人就認為博物館里可以照相，但是盡量避諱，機場里也不是不可以抽煙，但最好不要抽，其實日本人想表答的意思是“博物館內禁止照相”、“機場里禁止吸煙”，這就是日本人，喜歡用“遠慮”這樣婉轉的勸告型語氣，來表達在其他語言中本應該用“強烈和直接”的語氣來表達的句型，而“遠慮”這樣含混不清的句型恐怕只能適用于日本人。

第二，與長期形成的日語表達有關。不說“いいえ”的性格，不說“いいえ”，不直接拒絕別人，是為了不傷害對方，但是不直接拒絕對方并不代表不拒絕對方，這就是日本人巧妙的處事方法，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這就是所謂的日本人特有的技巧。日語中的“はい”、“いいえ”，一般的外語學習者都理解為“yes”、“no”，實際上卻并非如此。據著名的日語教育學家水谷修氏說，日本人在平常的生活中說“いいえ”的場合只有兩種，一種是表達謙虛、謙恭的態度時，如“您的 日語說得真好啊”，這時對方會說“不，哪里的話，我還不行”之類的話，明確地說“不”；另一種是鼓勵安慰對方的時候，如“這個工作我還是不行啊”，對方會立刻說“不，你還是很有實力的”。這些都是符合日本人一貫做事風格的。

第三，與“以和為貴”的性格有關。提到日本人的價值觀，最顯著的是“以和為貴”，這種特征體現了日本社會的同質性和集團性。不傷害對方，不讓他人為難，日本人把這種行為視為最大的美德。而這種“和”文化的產生，其實受到中國大陸的儒家文化的深刻影響，并且滲透到日本社會的各個領域。公元539年，日本歷史上第一部憲法——十七條憲法中的第一條就明確載入了以和為貴的詞條，從法律上明確了“和”的重要性。可見日語的曖昧性是源遠流長的。

日語曖昧性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我們看一個日常生活的實例，例如在去商店買東西的時候，打量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決定不買某個商品的時候，聰明的日本人不會直截了當地說“不好看”、“不喜歡”之類的話，而會說“您的商品設計美觀，造型大方，包裝也很別致，但我還是想考慮考慮”，聽到這句話之后如果店員還在等待你考慮之后的結果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因為“我考慮考慮”幾乎等于我不想買，所以對于不了解日本文化的外國人來說，都說日本人太虛偽了。再如，某人曾經在日本應聘過一個居酒屋的工作，本來覺得自己當時面試的時候表現的很好，應該會被錄用，最后老板對這個人說：“我們再考慮一下，給您答復吧”，結果這個人等了兩個星期也沒有信，后來有經驗的人告訴她，其實那種回答已經表示她沒戲了，可是她還傻傻的等待他們的答復，結果白白耽誤了自己很多其他的面試機會。

其次，在不斷地和日本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許多外國人也會被他們的文化所熏染，在不同程度上改變了自己的說話方式和習慣，例如對初次見面的人會說“請多多關照”啦，再次見面的時候，也會說“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給您添麻煩了”之類的客套話，對于平素喜歡直來直去的中國人來說，一定會覺得假惺惺的，但這卻是日本人待人接物不可缺少的禮節。

再次，我們看看辦公室里的場景，比如說某經理去廁所了或者生病了沒來上班，經理秘書或助理一般在接到電話要找該經理的時候，一般會說“不好意思，經理他剛剛出去了”、“他剛剛離開座位了”等等，而不會直接告訴對方那些他們認為不雅的理由。并且經理通常也不愿意接受留言或者傳話，而是希望對方過段時間再打過來或是自己回電話，或許他們也擔心由于日語曖昧，而傳達錯了對方的意思還要擔負責任吧。那么到底日語為什么這樣曖昧呢？下面我們具體分析一下它的原因。

許多初學日語的人由于深受其曖昧性的困擾，所以大肆批評日語的曖昧，要求日本人清楚地說“yes”、“no”的人有很多，其實那只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懂得日語的深刻內涵，學習一種語言，不僅要學習語言本身，還要充分理解它的語言文化，兩者如果脫節，根本不能算是真正掌握這門語言，如果你充分地掌握了日語的語法句型單詞之類的知識，但是如果不能理解日語的曖昧性，同樣難以和日本人交流，即使可以勉強交流也會產生很多誤解。

其實日本人之所以曖昧是因為他們想構建一種和諧的人際關系，是日本文化的一部分，是人們長時間交流的成果；它反映了日本人傳統的生活方式，同樣也反映了日本這個民族整體的文化倫理。正因為日語曖昧的表達方式的多樣性，才使得日本文化更加充實，曲折委婉的說話方式，是日本社會形成和諧的人際關系的重要因素。日本獨特的社會環境和生活條件創造了日本獨特的語言文化，所以我們必須尊重日語的曖昧性。

（作者簡介：王昕，大連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