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西方社會的發展,經歷了一個梅因所謂的“從身份到契約”的過程。梅因的這一論述同樣適用于西方法律的發展過程。本文擬從早期西歐市民社會的興起以及城市的出現對共同體從族群到民族的演變所產生的影響出發,簡要闡釋兩者之間的內在關聯以及蘊含在這一背景之下法律的內在變遷。
關鍵詞 族群 民族 市民社會
中圖分類號:D616 文獻標識碼:A
身份制社會的基礎是農業文明,農業生產是以家庭為單位的,而家庭又是以血緣紐帶聯結起來的、在身份上存在著上下尊卑的差異性共同體,因此,這種共同體往往被稱為“聚落”或“族群”。從中世紀中后期開始,商業文明逐漸在西歐復蘇和蔓延。商業文明的基礎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存續必須以商品的等價交換為前提,否則,不僅商人階層的利益難以得到保障,商業文明也無從建立。等價交換原本是一種交易原則,其核心精神是“自由”和“平等”;當等價交換成為商業文明之中經濟生活的組織原則時,這一核心精神必然會被延伸至政治法律生活領域,“契約”便是對這種精神的一種“隱喻”。建立在“契約”之上的共同體既是一種非血緣關系的“理性經濟人”共同體,也是一種旨在實現自由與平等的政治和法律的共同體,所謂“民族”就是對這樣一個共同體的基本描述與概括。從共同體的構成看,由身份至契約的發展,也是一個由“族群”到“民族”的演化過程,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西方近代的“民族”又被稱之為“國家”或“民族國家”。市民社會的產生與發展對這一演變過程以及內含其中的法律變遷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一、族群與法律
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是農業文明的主導征象,與之相對應的社會結構是一個以血緣和親緣關系為基礎的社會結構。“社會關系是逐漸從一個一個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聯系的增加,社會范圍是一根根私人聯系所構成的網絡。”①農業經濟中的人依附于共同體而生活,個體的利益消融在家庭,家族等共同體的利益當中。個體在共同體這個參照系中取得固定身份,并基于身份取得自己的權利和義務。道德自然而然地成為規制社會的主要方式。同時,在農業社會中也有簡單的物物交換,隨之發展而來的是“地緣”的逐漸興起并與“血緣”共同成為社會關系的主要形式。人與人之間在交換的集市上的交往是陌生人之間交往。在這里,契約出現了,習慣和簡單的法律產生了。然而,農業社會的緩慢變化使這種關系進展緩慢,道德的力量是巨大的,法律幾乎是道德的復制品。法律與道德整合在一個價值系統之中。兩者之間,道德的位階高于法律,法律的合法性需要求諸于道德。在以形而上或神學為基礎的一元論的世界觀中,“發展一門關于社會秩序和法律秩序的自然社會的時機在那時并未成熟。”②實在的法律規范注定成為形而上的倫理道德的附庸。
二、市民社會的興起與城市的出現
“10世紀時在西部歐洲重新形成一個專業商人的階級,它的發展開始時非常緩慢,在下一個世紀隨著時間的推移發展逐步增快。”③12世紀前后,商業的繁榮和商人們大規模的商事活動在西部的歐洲得到很大程度的發展并向歐洲的其它地方鋪展開來。早期從事商事活動的那些人也許并不知道,正是他們那種在漂泊不定中為生計而進行的商品交換行為會給后來的社會帶來革命性的變化。商人的行動由利益指引,商業活動取得的利潤除了用來滿足日常的生活消費,更多的是用來維持和擴大他們的買賣。他們的生活方式對依附于土地的人產生了影響:在商業活動中,財富取決于人的才智和精力,而不是人出身的社會地位。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新的商人群體發展、壯大了。 “經濟滲透逐漸蔓延,終于改變了西部歐洲的面貌。經濟滲透使歐洲擺脫了傳統的靜止狀態,這種靜止狀態是一種僅僅建立在人和土地的關系基礎上的社會組織強加于西部歐洲的。商業和工業不再僅僅處在從屬于農業的地位,而是反過來對農業起作用。農業產品不再只供土地的所有者和耕作者消費,而是作為交換品或原料卷入總的商品流通系統。到那時為止禁錮著經濟活動的領地制度的框框被打破了,整個社會顯得比較靈活、活躍和豐富多彩。”④隨著商業活動的興盛和商人群體的壯大,商人在商事活動中建立了屬于他們自己的棲息地——城市誕生了。城市的興起,論過程是演進的;論結果卻是革命的。城市居民的構成和他們在城市生活中的狀況打破了傳統的封建等級依附關系,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個人法律地位。人身財產自由,契約自由及平等觀念在這里得以廣為傳播。產生了較強的共同體意識和民主參與精神,并形成了法律上的聯合,應該說城市市民從一開始就是追求世俗生活的,城市“沒有愷撒,只有金錢”,同時通過不斷的斗爭,城市市民在多元權力斗爭中不斷的爭取其生存發展空間。自由在開始時僅僅為商人在事實上享有,后來就成了全體市民依法享有的共同權利。盡管財富的懸殊日益加深,由此造成的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越來越大,然而,他們在身份上卻是平等的。“在這樣的社會中,幾乎是由經濟來決定一切,適者生存,社會關系減少到了最基本的幾種形式,很少有繁文縟節和文化分異的立足之地,因為一個人的價值僅僅是經濟的、甚至可以把人說成是‘經濟人’,鏈結他們的是契約關系。”⑤“在以前‘人’的一切關系都是被概括在‘家族’關系中的,把這種社會狀態作為歷史上的一個起點,從這個起點開始,我們似乎是在不斷地向著一種新的社會秩序移動。在這種新的社會秩序中,所有這些關系都是因‘個人’的自由合意而產生的。”⑥
三、民族與法律
中世紀的歐洲是一個在世俗社會層面上十分混亂的時代。君主、封建領主、莊園主、教會以及新興的城市市民階級相互間的聯盟與斗爭使得沒有那一個集團或階級在社會生活中能永遠的占據著支配的地位,沒有哪一個集團或階級被認為自然的就具有統治的權力。君王、領主、教會、莊園主以及新興的市民階級的在這一特定時代環境或相互爭奪或相互聯合。西歐的君王們渴望獲取廣袤的土地和財富來加強他的中央集權,面對外來文明的入侵,教會與世俗王權之間的分離慢慢變的分明起來,因為只有雙方都承認對方的合法的地位才能聯合起來反抗外部敵對勢力的力量。政權與教權的這種分離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事件。在政教分離的基礎上近代絕對國家確立了。近代民族國家的權力體系中形成了一種實質性的權力分離,它一方面打破了前市民社會權力關系中那種唯一的縱向的體系,橫向的制約使得權力不再是不受限制的了。同時這也恰好與個體的人的獨立性地位相符合。在資產階級革命前,專制王權的勢力在新興市民階級的支持下不斷擴張最終把教會趕出了世俗世界,同時,逐漸消滅了各個封建割據力量;最終,王室建立了權力高度集中的專制國家,實現了國家的統一。王室鏟除封建割據和城市政權的過程也是統一國家市場的過程,它打破了地方商業壁壘。工商業獲得了更大的發展動力和空間。市民社會正是在這樣獨特的社會環境下形成了,城市和行業壁壘的被鏟除,特定地域范圍下和等級條件下的市民變成了社會的自由的市民。也正是絕對制權力國家下的這些市民最后形成了推翻王室權力進而建立資產階級政權的決定性力量,絕對國家也被人民主權國家所取代。
民族國家的確立為法律的內在變遷創造了至關重要的條件。在商品經濟的社會里,法律隨著主權國家的建立、“人”的觀念、“人”的行為和人的生活方式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以及政治形態的改變而發生了變化,產生了新的內涵。世俗化的政治社會是商業社會發展成熟的必然產物。契約化的社會連結并不必然導致主體之間理性的保持和建立一個有秩序的社會,它往往會形成一種博弈失衡的狀態,而且契約關系也不能囊括所有的社會關系。強權、機會主義也不時的威脅著契約狀態下那種表面、形式化的平衡狀態。因此,不得不需要一種實體的權力結構來調衡這種失范,這種理性化的構成既是科層化的官僚體制。它所形成的是一種建立在政治權力承認主體人格的權力的秩序。只有在政治社會中依憑國家的強制力量才能使純粹的民事權利與義務關系轉變為法律意義上的權利、義務關系。同時個體的獨立、抽象的人的觀念的形成使得在社會中再也沒有那種基礎可以形成一種能被神圣化的教條的東西了。而只有在人們拋棄各自內心堅守的信念外達成的那些有限的妥協的東西也即是法律才似乎具有一種整合社會的功能。
民族國家的統一,建立起了資產階級政權。權力分離的政治結構把立法權、司法權、執法權分別授予了不同的機構。這樣享有立法權的人因為不具有實施權力的資格而不得不進行專職性的、細致謹慎的立法和法律解釋;而具有實施法律權力的主體也只能在法律規范的規制的范圍內行使權力。市民的法、商人的法已經演變成了國家的法,具有了適用于社會各個階層的普遍性的效力。至此,由一種建立在親緣、地緣基礎上的自由稀薄的人際關系向建立在物和物化了的受契約的社會設置所中介了的間斷式的人際關系的轉變。以前那種身份性較強的主體對客體支配性質的法律關系被體現平等的契約性的權利與義務法律關系所替代。□
(作者單位:新疆大學研究生院2009級法學理論專業)
注釋:
①費孝通.鄉土中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30頁.
②[美]羅斯科·龐德. 陳林林譯.法律與道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9頁.
③H·皮雷納,陳國樑譯.中世紀的城市.商務印書館,2007年,73頁.
④H·皮雷納,陳國樑譯.中世紀的城市.商務印書館,2007年,65頁.
⑤何懷宏.世襲社會及其解體-中國歷史上的春秋時代·代序.三聯書店1996年,3頁.
⑥[英]梅因,沈景一譯.古代法.商務印書館1984年,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