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欠缺宏觀層面上的系統性,要想準確地把握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就必需將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特定人群作為一個整體來考察。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呈現出手段與目的的悖反局限,諸子政治傳播觀念立足于助君治世,因而其政治傳播是畸形的。
關鍵詞:先秦諸子;政治傳播;歷史局限
中圖分類號:G21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08-0048-02
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是特定歷史時期、特定社會環境下的產物,先秦諸子對傳播致效的認知,雖然沒有當代的術語表達,但是其所指涉的現象及現象背后的本質聯系,與當代政治傳播研究多有吻合之處,研究先秦諸子的政治傳播觀念是探討華夏政治傳播源流的基礎。關照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局限性,其實質是以當代學術角度去比照古今政治傳播觀念的變遷,目的是為了從整體上歷時性地把握這一觀念的本質。
一、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欠缺宏觀層面上的系統性
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僅是微觀層面上的論述,本文是基于現代政治傳播學研究方法從宏觀上系統地觀照先秦諸子的政治傳播觀念,將先秦諸子視為一個群體進行整體考察,是將這個整體所論述的政治傳播觀念比附于現代政治傳播學的系統架構,是以現代人的視角、方法論來觀照歷史中特定時期特定群體的特定觀念,因而展現了一種系統化的存在表象。事實上,就材料本身而言,先秦諸子關于政治傳播觀念的論說,呈現出的是散亂的吉光片羽;具體到個體而言,更是各家自論其說。
諸子百家各家有各家的政治觀、價值觀與政治期待,各有其哲學觀與具體學術專長;因此,雖然都是在關注政治現象、都是為解決當時的政治問題而提出方案,但是,各家有各家的側重,儒家側重主體的自我規范,法家側重政治制度的外在規范,體現在操作層面上,對政治傳播工具性的認知就展現出不同的側重點。
就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價值取向而言,老子、呂子、關尹子、鬼谷子、孟子、荀子對天道有專門論說,孔子、莊子則是以承認天道價值觀取向為前提而提出各自的主體規范。而關于天的主體性,則僅有墨子提出“天鬼”之說,[1]韓非與荀子雖也論及天力,但并沒有涉及其主體性,僅是作為人力的映襯。就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社會訴求而言,孔子、孟子、荀子、墨子、管子、呂子、韓非提出了具體的政治訴求,其余諸子則極少專門論及,多是泛泛言之。其中,孔子、孟子對主體行為規范關注尤其多,管子與韓非則側重于法規建設。就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引導觀而言,關注心理因素的主要是荀子與呂子,關注主體行為因素的主要是孔子、孟子、荀子、墨子和老子,關注政治環境因素的主要是孔子、孟子和管子。就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宣傳觀而言,關注語言學符號學層面上的名實之辯的,主要是老子、孔子、孟子、荀子、莊子和管子。論述書籍媒介的主要是孔子、孟子和墨子。在對政治傳播主體規范的認知上,荀子側重政治素質,韓非和管子則側重法制,而且韓非與管子對政治傳播中的控制技巧論說尤其多。就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傳播致效觀而言,荀子、管子、鬼谷子側重于把握信息與內容的本質聯系,管子和韓非側重于良好政治環境的建設。就政治傳播的社會化功能而言,孔子的政治教化觀與孟子的、老子的區別就很明顯。從現代政治傳播學視角看,老子僅關注了政治環境與人的主體行為關系,孔子除這一關系之外,還特別關注了政治傳播的政治社會化問題,盡管先秦諸子的論說多建立在對人性的洞悉之上,然而如孟子、荀子對人性的那種致力于尋根問底的哲學關注,卻再無他人。
因此,要想準確地把握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的內涵與價值,就必需將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特定人群作為一個整體來考察。任何舍棄這些觀念得以存在的歷史語境而孤立地進行考察的行為,都必定失之于偏頗。
二、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呈現出手段與目的的悖反局限
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錯誤地認為傳播致效的主導因素是人主,并在此基礎上錯誤地將一切致效手段依附于人主一人的認知和素質。總體而言,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是基于對人性趨利避害認知,將一切理想寄于人主個人的覺悟,如同西周時認可并尊從天的決定。但是,當西周之時的政治傳播制度是在天力決定人類之生、并將人之求生欲望投射于天的基礎之上,而當時人力作用尚未引起重視。而諸子時代,人力逐欲已是普遍的現實。
先秦諸子對政治傳播觀念的政治環境、社會環境的認知是相當深刻的,但是,當提出針對這兩種環境的政治傳播觀念時,又受到傳統的以“卑感”為特征的文化心理機制的影響,而當時這種文化心理機制仍受制于東周之前的社會實踐,這就導致了先秦諸子的政治傳播觀念與社會現實的脫節,即使其對社會現實有著深刻的認知。這樣就形成了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中的理想與規范層面的內容明顯是針對現實問題而設;其手段與操作層面的內容在現實中卻不能實現其理想目標,即手段與目的在邏輯層面已出現悖反。
先秦諸子認識到各種“力”對“生”的影響,卻僅提以外力限臣民之私欲,認為應以法律制度規范人主之下的眾人,即以人力使其守共生之本分,以“力”?!肮采?。先秦諸子卻沒有根據這一認識而提出以法規范人主的主張,他們提出的規范人主的唯一手段是曉之以共生之義,使其認識到只有共生才能保其個體之生,即只有國富才能君尊,只有生民才能君天下。這仍是基于人欲,以私人利害為終極動力,寄希望于其好自為知,以大欲代小欲,沒有借助強制之力。因此,從老子、孔子開始,就首倡在位者、尤其人主修身自律;雖然墨子提出天鬼觀念,但天鬼的暗示能否產生效果,仍是要取決人主對其的態度,而人主的態度當然又基于其自覺。孟子提出賊仁之君天下可誅,聯系其出此語的具體情況,其實質仍是通過警語而訴諸人君的覺悟。
先秦諸子沒有提出借外力以限制人主之欲,可能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先秦諸子很可能“受西周時思想觀念的影響”而沒能認識到借外力限制人主的必要。西周會計國情以限制個人之私時,明確不會計人君之其家人;當然,西周時也對人主之欲采取了一些限制措施,即用其身邊司“欲”之人進行正面引導,但是,即使是天官冢宰,對人主仍只有示范性影響,沒有強制性能力。
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受西周之時形成的文化心理機制的支配,其依靠人主之力來規范整個政治傳播系統的認知基礎是:臣民之所以敢矯令就利,就是因為人主不威,致其矯令代價小于矯令所得。這種文化心理機制要求通過強化人主之尊而達良好共生狀態;因此先秦諸子提出人主治世帥以正、明法嚴刑、兼聽天下。
先秦諸子的卑感文化觀念制約了其對人主政治權力的反思。先秦諸子認可人主的政治權勢,認可人主作為擁有主宰其他“人”生死之力的主體對政治傳播的主動性影響,同時將自己所在陣營列于卑勢之位,這是以政治權力格局為本位,自覺地視政治傳播為附庸,是以政治學的視野看待政治傳播現象,將本來在政治傳播系統中自己與人主的對等角色自覺閹割掉了。韓非的“說難”觀念,認為說者有可能是為了自保而不提假外力以限人主之權,以便不激怒人主。[2]墨子將限制人主的權力歸于天鬼,意即人主的權力僅在天人關系中才可能受到本質限制。
盡管先秦諸子的政治傳播觀念中對人主權力反思不足,但是,先秦諸子對主體“自律”的有限性一直保持著清醒認知,認為必須采取外界限制措施,提出了賞罰觀念。賞罰,于天人之勢中,是天人互動的表現;于君臣之勢中,是君臣互動的表現,總之,是尊卑之間互動和力與生矛盾的表現。
這樣,先秦諸子政治傳播觀念就表現出一種單向度約束,一種依附于政治權力關系的而不是依從于政治傳播規律的約束。只提對人臣及時賞罰之必要,只提到人臣覺悟的缺陷。僅提到君對臣賞罰及時且得當,則力得以保生,則勢得以維持,則天人共生。對臣及時賞罰、得當,才能保證其守本分。其在實踐操作層面也必然會出現目的與手段的悖反。
雖然從總體上看,下對上言,上對下做出相應賞罰,是一種互動;但是,具體到操作層面來看,卻只有上對下的主動且有強制效果的有益于真實信息傳播的反應,沒有下對上的主動且有強制效果的反應,這就造成了傳播者與受眾雙方的影響失衡,必然導致傳播過程的單向控制與協調失效。先秦諸子認識到君臣之間,有效的政治傳播對實現有效賞罰的必要性,卻僅提出君對臣民的賞罰。同時僅將對君的限制寄于個人自覺,而且這種自覺必須達到相當高的境界才會生效。比如,要自覺到天之凄風苦雨是對其不守本分的懲罰,事實上,若人主能達到這種高度的自覺,則無需再有天的暗示,其自能守天道而行事;若人主達不到這種程度的自覺,即使有天的暗示,人主也無以正確解讀,即使有臣冒死告知,人主也無以做出正確反應??陀^上講,人主擁有舉天下之力,主宰天下生計,若其不能及時且高度自覺,則天下蒼生雖死而天對人主之懲尚未至其身。其實仍是人主之欲無有外力及時之限。
反觀西周時期,雖無外力及時之宰,但人力尚未強大,其自覺方向是將人欲托于天;而諸子時代,人力已足以抗天力而獨致私欲,因此存在蔽于人力而觀察不到天力與人性之一體共存關系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仍寄規范人主之力于自覺,則已不當。而諸子仍囿于此。囿于此的原因,正是卑感文化的心理機制。諸子雖然已自覺到這種機制的存在,并且加以利用;但卻無法擺脫這種機制對自身的影響。也可以說,其利用這一機制,也是在因而就之的情勢之下的利用。
諸子政治傳播觀念,是立足于助君治世,限于當時的君尊臣卑的歷史現實,沒有論說對人君的限制,因而其政治傳播是畸形的,也就是說,因其蔽于用而沒能將政治傳播置于正確的位置,因而忽視了政治傳播得以正常運行的一些關鍵要求,也就是說,諸子欲正確使用政治傳播,卻失政治傳播本身之道而就人主之勢,其結果,可能在一些具體事件中能發揮效果,但是,一旦涉及人主之欲與政治傳播正常運行之需的沖突,政治傳播的價值即被犧牲。
參考文獻:
[1]吳毓江.墨子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3.
[2]王先慎.韓非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