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詞、南唐詞時代背景綜述

摘要：由于各自的特殊地緣及所處時代的差異，花間詞主要表現出“詞為艷科”的風格，南唐詞則體現出“南國之音哀以思”的哀婉特點。這兩個不同的藝術流派從西蜀詞人及南唐詞人的創作特點中可以窺見一斑。

關鍵詞：研究概況 詞為艷科 南國之音哀以思 時代差異

一時代有一時之文學，特殊的人文時代環境培育出不同的精神嬌艷之花。西蜀詞乃詞之正宗確立了“花間派”，落寞的晚唐卻獨走感傷之路。本文擬從各自不同的時代特點，分析其截然相反的詞風原因。

20世紀以來，唐五代詞的研究成果豐碩，作品數量繁多。《花間集》是研究的重點和熱點。其研究方向是從“總論”和“作家論”入手。然被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依舊是那幾個主要作家，像李煜、溫庭筠、韋莊、馮延巳、李璟，對其他作家的研究卻不夠多。研究內容主要是對他們的創作成就和藝術特征加以深入細致地探討，也對他們的詞史地位給予比較準確客觀的揭示。在30年代，華團圃作《花間集注》，李若冰著《花間集評》，前者著力于注，后者致力于評，各有千秋，相映成趣。至50年代李一氓推出《花間集校》，以校勘精審見長。這三部校注作為《花間集》的閱讀和研究提供了最可靠的文本依據和參考文獻。此外，還有以及后期之秀李誼所著《花間集校注》，劉揚忠先生的《唐宋詞流派史》，朱崇才先生的《詞話史》，吳熊和先生的《唐宋詞通論》，夏承燾《馮正中年譜》、《南唐二主年譜》，葉嘉瑩《論馮延巳詞》、《嘉陵論詞叢稿》等，都對研究花間詞和南唐詞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此外還有學者陸陸續續發表的相關方面的論文更是枚不勝舉，像葉嘉瑩先生的《論詞之美感特質之形成及反思與世變之關系》（《天津大學學報》2003年第一、二期），從《花間詞》入手，描述了詞形成要眇幽微的特質是與當時世風、時代的歷史環境緊密相連的。西蜀詞與南唐詞所展現的風格特質都是各自特定歷史時代的產物。為此在閱讀了各大家的相關論述和觀點之后，我將試著從時代因素對花間詞和南唐詞進行分析。

“詞為艷科”，“詩莊詞媚”是各大家對這時期西蜀詞的整體認知。巴蜀位于長江上游，有高山大川之險，得免兵馬之禍，加之物產豐富，經濟繁榮，蜀主王衍、孟昶又都好附庸風雅。可以說，此時期的西蜀是一個極宜于新興曲子詞生存繁衍的文化大都市。此地早就有喜好游樂宴集、征歌選舞的風氣。也有不少文人，跋涉千里，負笈景從。益州（成都）是人所公認的花柳繁華之都、富貴溫柔之地。宋人洪邁《容齋隨筆》卷九“唐揚州之剩”條有云：唐世鹽鐵轉運使在揚州，盡斡利權，判官多至數十人，商賈如織。故諺稱“揚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為一而蜀次之也。此外，中唐史學家杜佑在《通典·周郡門》也談到巴蜀地區“土肥沃，無兇歲”，在如此富足安逸的“天府之國”里培養出一群具有享樂綺靡之風的詞人們，也就不為奇了。五代時雖四海紛爭，戰亂不息，西蜀因地處偏遠閉塞之地，中原統治者無力亦無暇顧及，于是得免兵火，安定繁榮。前蜀后蜀四任君主，自身國力軍力弱小，無從問鼎中原，既乏四方之志，當然就自守小小盆地，但求偏安玩樂，而文人才士們也唯有跟相附和迎合君主之所好，以文藝為娛樂罷了。

西蜀詞人寫作的曲子歌詞大都收在《花間集》里。由后蜀趙崇柞編，是我國現存最早的詩客曲子詞總集。全書共收錄了自唐開成元年以迄晉天福五年之間，十八家詞五百首。是專力于男歡女愛充滿濃重脂粉富貴氣息以清切婉麗為尚的小令詞。《花間集序》是中國詞學史上第一篇詞論，是“花間”派的詞體理論宣言，“歐《序》為‘花間’派和‘花間詞’定下了一個很高的藝術品位:言而文，秀而實的娛樂體裁，既要香艷柔美，又不能俗艷粗俚的詩客曲子詞”[1]且以溫庭筠、韋莊為代表，開創“詞為艷科”的風格。他們以“男子而作閨音”，兒女情長，然風云氣少。“鼻祖是始創惻艷麗詞體的溫庭筠，直接播種者是以韋莊為代表的由中原入蜀的一批唐末士人，而衍流揚波的主干力量則是生長于蜀中的大批后一代文人。”[1]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談到：““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弦上黃鶯語”，端己語也，其詞品亦似之。”處于同時，顯出不同的詞風，然無論是濃艷褥麗的“畫屏金鷓鴣”，還是清麗流美的“弦上黃鶯語”，都是為“陰柔”美和“艷科”美的基本方向。

從《花間詞》的作品探究，大多是為以戀情綺思為主要吟詠對象的應歌小詞，是那個浮華綺艷、“無所作為”時代的靡靡之音。

然究南唐詞的發展歷史，詞風格就迥然有別了，是以文雅的詞風來表現深廣的憂患意識。“它是靠了一種特殊的地緣政治和創作主體多愁善感之心交互作用而形成的由憂患危苦的抒情基調。”[1]

南唐承吳國二十七周之地立國，雖在十國中可稱“大邦”，然領土較蜀國小，不似蜀國那樣四境有山川之險可倚仗，而是強鄰壓境，與中原只隔一條淮水，敵人隨時可以長驅直入，因此國內一直沒有安全感。加上東南之民，生山溫水軟之鄉，氣質安雅，尚文厭武，遂使南唐雖然文運昌盛卻缺乏在戰亂的時代自強自衛的國防能力。因此烈祖李昪頗有自知之明，立國之初就“志在守吳舊地而矣，無復經營之略也”《新五代史·南唐世家》[2]。到了天性弱弱，素昧威武“的中主李璟即位之后，連“守吳舊地”都做不到了。公元956年，后周世宗柴榮下詔親征南唐，很快奪得滁州，拿下揚州，攻破泰州，迫降光州。李璟屢戰屢敗，只好削去帝號，遣使奉表于后周，請為外臣。后周軍不許，世宗多次親征，進逼不止，李璟先割淮南六洲。后獻江北四州請和。戰事持續了兩年，迫使南唐成為退處江南十二州并去掉國號的外灘小邦。金陵對岸，即為敵境，南國之危，可想而知。公元960年趙匡胤代后周而立，建立大宋帝國，次年李璟在憂患中病死于南昌。隨之即位的后主李煜更是一個生錯時代悲莫悲兮的亡國之君，此時南唐風雨飄搖，墜墜欲傾，在劫難逃，他只能“嘗怏怏以國蹙為憂日與臣下酣宴，愁思悲歌不已（《新五代史·南唐世家》）[2]。李煜是一個特有詩人才氣的卻終日歌舞享樂無治國之才的君主，文采風流冠絕一代的江南小朝廷終在975年毀滅于他的名下，他不禁發出“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的概嘆。

在上述由地緣政治與天下統一大勢所決定的特殊時代氣氛的籠罩下，南唐詞風自然呈現出陰郁、惶惑、感傷的感傷色彩。奏出一曲哀婉凄迷的悲時嘆世的冥冥之音。無怪之李清照《詞論》曰：“語雖盛奇，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也”。

花間詞比南唐詞稍早些，兩派詞都著力描寫男女戀情，但是卻表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格。那除了各自獨特的地域文化環境因素之外，這還與詞作者們自身獨特的文化教養、個性氣質及五代北宋之交的時代氛圍密切相關。花間詞適應了晚唐五代士宦貴族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的風氣。它也因此提供了了解這個時代士人心態和社會心態的文本。翻開唐五代史，我們可知：前蜀開國君主王建出身盜賊，目不知書，他是憑勇力由士兵一步步奮力廝殺才坐到軍閥的位置，然后又在成都稱帝自立。雖也附庸風雅，征歌選舞，無非是一介武夫沉湎酒色的娛樂。其子后主王衍也是一個庸俗不看的狎客。其所自制水平可見于《醉妝詞》：“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杯酒。”如此低俗粗艷的詞風，無多大的藝術追求和涵養價值。供奉前蜀的一些“花間”詞人，自身雖有較高的文化修養和較濃的詩人氣質，但君上行而臣下孝，作詞多為酒邊花前娛樂君主。后蜀政權的建立者孟知詳，亦為武將出身，也是靠其努力打拼才奪得西蜀國君的寶座。其子孟昶，看似比王衍之流風雅，然“好打球走馬，又為方士房中之術，多采良家子以充后宮”，奢靡腐艷，此時的詞作風格與前蜀并無兩樣。與西蜀詞相比，以烈祖李昪，中主李璟，后主李煜及宰相馮延巳為代表的群臣詞人創制的南唐詞境界更高了。他們都是風流儒雅才富學贍的頂層人物，或通曉音律，精別雅鄭，或多才多藝，精究六經，龐綜百世。因此整體的文化水準遠高于花間詞派。又由于他們身處最高層，內憂外患，他們比同時期的文人更多了份敏感的氣質，他們有著“從芳蕪穢，美人遲暮”的亡國心態，且將自我身世遭遇學識襟抱并入詞作，從而形成高雅清麗憂傷的詞風。像在馮延巳詞中憂患感傷愁苦之作竟達三分之二之多，可以說，《陽春集》是一部心靈憂患悲思錄。歷代對正中評價甚高，“《陽春》一集，為臨川、珠玉所宗。瑰麗，愈淳樸。南渡名家，沾丐膏馥，輒臻上乘》。”[3]“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4]“后主則儼有釋迦、基督單荷人類罪惡之意”[5]“詞自李后主眼界始大，境界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4]使詞成為抒發性情的工具，提高了詞的品味。詞發展至此，已然轉變“詞為艷科”的主調風氣，使詞的境界拓寬，具有感傷典雅等其他的特征屬性。

由以上分析，可見出正是由于特殊的地緣政治和文化經濟因素，及創作主體人文涵養素質的不同，西蜀詞和南唐詞具有了形似而質殊的特點。西蜀詞確立了“詞為艷科的”主基調，而南唐詞卻形成了感傷哀婉的詞學風格。

參考文獻：

[1]劉揚忠.唐宋詞流派史[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2]歐陽修.新五代史[M].中華書局，1980

[3]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卷四)[M].中華書局，1983

[4]王國維.人間詞話[M].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

[5]葉嘉瑩.迦陵論詞叢稿[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