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亞迪“大裁員”真相

處于多事之秋的比亞迪，再次被“裁員風波”推到了風口浪尖，真相背后，其一貫賴以自豪的超速發展模式，或許是其危機的真正根源。

8月29日，比亞迪汽車內部一篇“比亞迪所有營銷部立即解散，限定9月30日前全部尋找生路”的員工微博，揭開了裁員風波的冰山一角，引發了各界熱議。更有媒體爆料，比亞迪計劃裁撤其下設的營銷部門，雇員人數由2600人裁減至800人。此時，距離比亞迪汽車銷售原副總裁夏治冰離職不到一個月。

“冒進、激進的擴張戰略，俘獲了股神巴菲特的心，但同時也帶來了惡果，如今比亞迪走到了十字路口，將滑向何方?”對于比亞迪此次裁員，有業內人士發表了如此看法。

斷臂自救

8月30日傍晚，下班時分，比亞迪坪山總部1號門。穿藍色工裝的員工們進進出出，和以往沒有什么不同。但在風平浪靜的表象背后，此時的比亞迪正掀起一場“人事地震”，涉及的員工可能超過千人。

一位比亞迪的員工在微博上寫道：“早上來到辦公室，看到很多女同事眼角帶著淚水，彼此見面也只是默默低頭走路，心里不是滋味，總感覺缺了很多東西。”

9月1日，筆者電話聯系比亞迪汽車銷售有限公司公關部負責人，給出的回復是：“不是裁員，而是公司例行多年的輪崗制，優勝劣汰。”

與此同時，比亞迪多位員工給出的回復則是確定無疑的裁員行動，從2600人裁到800人。此一計劃將分步實施。這也是繼2011年2月以來，比亞迪第二次對銷售公司裁員、調整。

裁員風波之前，比亞迪汽車銷售公司組織架構按照區域劃分為“六大戰區”，與“六大戰區”并行的是公關、品牌、廣告、渠道管理、售后、市場、網絡營銷、人事綜合等多個事業部。這次人員變動最大的就是“六大戰區”，即現在所謂的“六大營銷部”。

據透露，六大戰區，即直接負責一線市場的部門，其人數已由之前的884人，裁到目前剩下的456人。

同一天，比亞迪銷售公司總經理侯雁簽發了《關于汽車銷售各營銷部人員配置及區域劃分調整的通知》，這被認為是比亞迪管理架構趨于扁平化的開始。按照比亞迪被“優化”員工的說法，所謂“優化”，就是領導找銷售公司各個科室中某一項指標排名靠后的人員談話，表示該人員不能再做銷售工作，但可以調到其他事業部去。他們一般情況下會調去總裝車間，或者調去做研發，但大部分人因工作變動的落差太大選擇辭職。到目前為止，“被優化”的人員大多是2010年公司所招的應屆畢業生，其中大部分人選擇了離職。由于是自動離職，這些辭職員工沒有得到任何補償。

但比亞迪官方對此予以否認，表示上生產線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使調去也是做管理層。因為比亞迪的級別工資是固定的，不可能讓拿管理層級別工資的員工去做普通工人的工作。

“動蕩，員工情緒不穩定。”提及這次人事調整對于比亞迪的影響，上述被優化的員工直言不諱。

“裁員60％的說法并不屬實，因為這次并不是裁人，而是內部調整。由于汽車營銷部收入豐厚，一線區域銷售的員工能拿到上萬元的工資，他們不愿意再回到原點，所以很多人選擇離開。”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比亞迪內部人士如是說。

“公司調整是一個正確的方向，是為了更好地提升銷售服務水平，提高工作效率。確實，我們不需要這么多人。”上述人士表示。

有律師告訴筆者：“從法律角度來看，企業由原來的盈利轉為虧損，或經營困難導致工資拖欠，或遇到重大經營困難，這些可認定為企業裁員的不可抗力。如此做法并無不當。”

比亞迪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進行了三次大調整，而最近的大裁員更像是“斷臂自救”。不過到目前為止，比亞迪高層還沒有就此對全體員工進行說明。

面對網上洶涌的言論，比亞迪不得不在8月31日關閉了辦公室外網。

事出有因

“累了，我辭去了在比亞迪的一切職務。”8月5日，在比亞迪服役了13年并負責比亞迪汽車銷售業務的副總裁夏治冰宣布離職。覺得累的不止夏治冰一人。今年4月，CIO龍策景帶著非常留戀的心情，離開了服務了12年的公司。在這前后，離職的高管還有原比亞迪副總裁孫一藻和獨立董事林佑任。

對于這些曾和比亞迪掌門人王傳福共同打天下的公司元老和高管的離職原因，比亞迪并沒有給出官方的說法。實際上，比亞迪內部矛盾很深。而這與比亞迪去年的戰略失誤不無關系。

進入汽車行業，尤其是巴菲特投資后，比亞迪汽車蜚聲海外。2009年，中國汽車市場消費力的釋放，讓比亞迪汽車獲得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其銷量達到了44.84萬輛。這是比亞迪汽車事業的一個波峰。

從2010年3月份開始，一直保持高速增長的比亞迪就開始走下坡路。隨著銷量出現下滑，比亞迪整個企業業務模式的矛盾開始不斷地暴露出來。廠家開始對經銷商壓貨，湖南、浙江、北京、成都、鄭州等地的許多重量級經銷商先后選擇了退網。為改變2010年銷量目標大幅縮水(2010年銷量目標為80萬輛，計劃增幅80％，實際銷量為52萬輛，增幅為15.5％)的困局，比亞迪開始對銷售體系進行重整，但收效甚微。

今年以來，汽車市場告別了往年的高速增長，自主品牌市場份額遭到了吞噬，這其中以比亞迪下滑最為明顯。比亞迪半年報透露，上半年比亞迪共需支出薪酬47億元。作為勞動密集型企業，比亞迪的人力成本是民營企業中最高的企業之一。但是比亞迪上半年實現營收225.44億元，同比下降10.77％；凈利2.75億元，同比降88.63％，調整營銷策略成為必然。

事實上，比亞迪龐大的裁員計劃早有預兆。“其實，公司的裁員計劃從年初就開始了。去年自己所在的營銷部門是12人，年后就只剩下7人。年后，部門領導開會說今年是成本年，要控制成本。”一位剛從比亞迪離職的營銷人員坦言，“因為簽訂了勞動合同，公司也不說裁員，只是說調整，而崗位變動后，待遇遠不如從前，很多人自然就走了。”

8月，夏治冰黯然離職。對于這次離職，無論是他本人還是比亞迪，給出的理由都非常官方。以現狀判斷，這是比亞迪汽車進行策略調整的標志。畢竟，從比亞迪涉足汽車開始，夏治冰都參與其中，銷售隊伍的組建與銷售政策的制定等，都帶有夏治冰的色彩。坊間認為，在夏治冰離職之前，其調整都很難推進，也無法從根本上治愈比亞迪之疾。如今，夏治冰離職，為這種調整掃清了障礙。

按照比亞迪銷售公司的架構，每個區域銷售經理貼身分管四家經銷店，往上一層才是區域總監。銷售經理與4s店的這種緊密聯系，也使得部分經銷商一旦選擇退出后，包括銷售經理在內的銷售人員將無事可做，其解決辦法，只有精簡銷售部門的人員。

裁員，或許成了比亞迪汽車短期內渡過難關的有效手段。但銷售隊伍的現狀，已經很難保證比亞迪的銷售網絡能有高效率。而比亞迪銷售公司的結構與部門設置，都是圍繞其百萬輛的銷售而進行的。在銷量急劇下滑的狀態下，這種機構設置陡增比亞迪的成本。所以，比亞迪只能下猛藥療傷了。

拷問模式

2003年開始進入汽車領域的比亞迪汽車，以“黑馬”姿態在七年間達到了行業高峰，但危機也幾乎同時襲來。業內人士認為，這背后，比亞迪一貫賴以自豪的超速發展模式，遭受廣泛質疑，或許是其危機的最根本之處。汽車業人士擔優的是：王傳福的比亞迪模式，真的走到拐點了嗎?

用低成本帶動高速發展，是比亞迪的成功模式之一。這一模式也被王傳福復制到了比亞迪汽車，的確取得了不小的成績。從剛開始造車的第一年(2007年)，比亞迪便獲得了10萬輛的銷量，一直到2009年，比亞迪銷量的增幅每年都能翻一番。但之后隨著國內汽車市場的逐步“降溫”，比亞迪低成本模式初期所依賴的外力(巴菲特入股、國家將比亞迪樹立成發展新能源車的典型等)開始逐步喪失，而比亞迪卻依然延續著初期的粗放式發展模式。

“為了借助一些外圍影響力而迅速搶占市場，比如在其擴張的高峰期，比亞迪銷售公司的員工超過了2000人，致力于覆蓋全部省會城市及80％地級市、70％縣級市的銷售網絡‘千店工程’。”一位汽車分析人士認為，比亞迪過于強調開發更多的廉價車型“轟炸市場”，而沒有在自身贏弱的技術能力以及設計理念上下工夫，加劇快速擴張帶來的“危機”。據來自比亞迪的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上半年，比亞迪整車銷售22萬輛，同比下降23％，凈利下降近九成。

比亞迪瘋狂擴張的惡果在股市上也暴露無遺。從7月底開始，比亞迪股價持續下跌，比亞迪港股從8月1日開盤時的26.25港元，一路下跌到8月30日收盤時的15.36港元。比亞迪港股的最高股價曾經達到過85.5港元的高位，至此跌幅已超過84％。

“過去兩年比亞迪太激進，太注重銷量從而建立起龐大的銷售隊伍；為了上量，產品的品質也被忽視了。這兩個問題都是比亞迪正在反思的。”比亞迪的一位中層在談及轉型時這么說道。

王傳福之前曾在公開場合表示，比亞迪現有1萬多名工程師、10萬多名工人，今后工程師數量要達到3萬以上，工人數量要達到30萬～40萬，2025年比亞迪要做到世界第一大乘用車產銷企業。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我心里是有底的，憑的就是人。30萬的勞動大軍和龐大的工程師隊伍，這就是我的資本。”

“受益于過去幾年中國車市的高速增長，比亞迪汽車的人海戰術幫助其在短期內完成銷售指標。但從比亞迪大規模裁員來看，‘比亞迪模式’已經遇到瓶頸。企業的發展需要遵守規模經濟規律，不同汽車零部件的最低有效規模經濟其實不一樣，不是所有的東西自己來制造就能降低成本。裁員，或許成了比亞迪汽車短期內渡過難關的有效手段。”上海交大安泰管理學院副教授王華如是表示。

“近幾年比亞迪一直在拿新能源汽車做宣傳，并營造出新能源汽車量產化的景象——沒有一家車企像比亞迪這樣拿新能源車做賭注。但實際上，比亞迪汽車的利潤主要來自于傳統型汽車，而且競爭力并不是新技術領先，而是勞動密集型的生產方式。但現在這種優勢也在遭遇蠶食。在下大賭注的新能源車領域，比亞迪汽車基本顆粒無收。”一名業內人士如是說。

受制于新能源汽車基礎設施和新能源汽車價格高昂，以及核心動力電池技術也未取得根本性突破，比亞迪對新能源汽車的高投資并沒為公司帶來回報。現在，隨著傳統型汽車市場的疲軟，以及新能源汽車概念的透支，比亞迪汽車的光環效應慢慢消退了。

王華還認為，“比亞迪作為一家高成長性企業，眼下之殤在于，其并沒有專注在一個行業，而是精力過于分散。”

深陷困局的比亞迪，到底還能走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