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的演變是“明白”的市場和“糊涂”的政策之間博弈的過程。決策者正是通過他們的“難得糊涂”來完成對公眾的“教育過程”。
源于幾個中小國家的主權債務危機終于演變成為波及整個歐元區的銀行危機,同時引起了全球金融市場的劇烈動蕩。
希臘政府債務事實上的違約,以及不久前發生的西班牙某銀行的重組是這一“債務危機引致銀行危機”的標志性事件。
危機的蔓延和深化迫使歐洲的政策當局和國際社會采取行動。在剛剛結束的二十國集團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各方就危機的救助方案達成基本共識。金融市場開始企穩。
其實,早在2010年初“歐豬五國”主權債務問題集中顯現之時,就有分析人士呼吁以德法兩國為主導的歐元區政策制定者應采取堅決果斷的救助措施,把危機風險因素遏制在萌芽狀態。
理論上講,歐元區核心國家的確應該主動出手施救。這不僅僅是基于政治道義上的訴求,而且完全符合他們本國公民的自身經濟利益。
歐洲的貨幣一體化,使歐元區內的貿易投資便利化達到極致,令德國這樣的貿易大國受益匪淺。德國以貿易立國,外需是拉動其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德國的超強競爭力使其他國家的內需變成了自己的有效外需,幫助其實現高增長和創造就業。
更重要的是,德國長期以來一直保持大規模的貿易順差。如果德國不是歐元區的一分子,從而一直保持獨立的貨幣體系,德國馬克勢必面臨巨大的升值壓力。而強貨幣對貿易的負反饋機制會部分抵消競爭力的釋放以及對經濟的積極作用。
然而,在歐元區庇護下,德國避免了匯率升值的威脅。僅從利率和匯率這兩個宏觀經濟中最基本的價格變量的作用機制出發,就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德國是建立歐元區的最大受益者。
然而,主權債務危機爆發伊始,德法等核心國家遲遲不愿出手相救。他們一方面敦促希臘等危機國采取各種手段加強財政紀律;另一方面,反復強調其自身的財政和銀行系統的穩健,不懼危機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副糊涂的旁觀者姿態。德法政治領袖不可能辨不清上述利害關系,他們實際上是“裝糊涂”。政治領袖們清醒地知道,把他們送上領袖地位的普通選民不會也不應該像經濟專家和基金經理那樣考慮問題。
整日為生計忙碌的德國產業工人,更多地只會把他們高質量的生活歸功于自己的勤奮工作,而不是匯率和利率這些難以把握的概念。
這里“宏觀”和“微觀”的脫節是很自然的,由此形成的“認知缺口”,僅靠政治領袖雄辯的演講是無法彌合的。只有當普通百姓意識到他們放在銀行里的存款可能拿不回來的時候,才會作出符合他們樸素邏輯的理性選擇。
決策者正是通過他們的“難得糊涂”來完成對公眾的“教育過程”。反之,如果政治領袖們表現得“高瞻遠矚”,過早采取行動,而不被選民理解,反而可能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境地。
經濟和金融危機通常因市場紀律開始約束不負責任的經濟行為而觸發。然而,危機的深化和蔓延則應歸咎于“政策失靈”而非“市場失靈”。在這個意義上,危機的演變可以看做是“明白”的市場和“糊涂”的政策之間博弈的過程。
有必要指出的是,這里的“政策失靈”不應理解為“制度失靈”。在現代市場經濟制度下,這恰恰是公共選擇機制發揮作用的一個具體表現。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聰明的政策制定者”完全取代了“容易犯糊涂的市場”,從而在根本上消除了一般意義上的經濟和金融危機。然而,代價卻是令人不堪回首的社會災難。作者系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