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嗚嗚嗚嗚……貴妃娘娘呀……”韶遠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硬是逼出兩行淚,“您老人家尸骨未寒,王爺就忘了您的遺言了呀!”
慕容謙坐在太師椅上,冷冷地瞥著懷抱自己娘親牌位的韶遠,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娘都死三年了!”還尸骨未寒,那身肉估計都爛沒了。
“雖然貴妃娘娘已經死了三年,但是她死不瞑目呀!”逍遙王府大總管,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衫在地上滾來滾去,一副潑皮無賴的嘴臉。
“你到底想怎樣?”慕容謙的聲音又冷下八分。
韶遠刷地跳起來,恭敬地把牌位放到桌子上后,將桌子上的畫軸抱了一堆過來:“挑一個娶了,這些都是皇上精心為您挑選的王妃候選人……”
慕容謙冷哼一聲站起來,晃悠著龐大的身軀向外走:“我懶得理你!”
韶遠抱著畫軸很辛苦地在后邊追:“王爺—你再不娶房媳婦回來,皇上該把我抓進宮里當太監去了——”
“要真這樣,皇兄真是難得干了件好事!”
韶遠干脆扔了畫軸撲過來抱住慕容謙的大腿:“王爺,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你想斷子絕孫也不能拉著我一起呀,皇上說了,你要是不娶媳婦,也不準我娶,我招誰惹誰了呀?我還想生兒子抱孫子呢,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慕容謙想了想,突然道:“好吧,我娶!”
“真的?”韶遠驚喜地爬起來去撿畫像,“看看您中意哪個?我去回皇上!”
“不過我有條件!”慕容謙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您說您說,只要您肯娶,什么條件皇上都會答應您的!”
“我要一個強壯的女人,要跟我一樣強壯,每餐至少要吃八碗米飯,還有,不能識字!”
韶遠呆滯地仰望著這位身材不是一般強壯的王爺,這……這不是一般為難人的條件了……
1
“王爺,咱們出來是給皇上挑壽禮的,你好歹有點誠意好不好?”走在京城繁華熱鬧的大街上,韶遠對這位漫不經心的逍遙王充滿了無奈。
慕容謙不耐煩地說:“皇兄什么東西都有,有什么可送的?就是送了也會被他丟進庫房的。”
“心意嘛!”韶遠把慕容謙拉進路邊的一間專門賣字畫的店鋪,小聲道,“不如咱們選一幅畫送給皇上吧。”
慕容謙鄙視地瞥著他:“你大字都不認識一個,能懂畫?”
“就是因為不認識字才買畫呀,那畫上畫的什么一眼就看出來了。”韶遠大大咧咧地說。
看店的是一個上身穿月白緞掐花小襖,下身穿湖藍色百褶裙的女子,這女子二十五六歲,容貌俏麗,氣質出眾,看到有客上門趕忙迎了過來,可是當她看清楚這二人的長相時,卻是猛地一愣。
慕容謙面無表情地別過臉,不想看到這女子臉上的厭惡,十個女人見到他,會有九個露出厭惡的神情,剩下的那個則是因為膽子太小被嚇昏過去。
韶遠冷不丁瞅見她也是一愣:“咦,這位姑娘,你長得好生面善?”
“公子,你搭訕的方法太老套了!”童顏定了定心神,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二位客人這邊請,不知二位想看些什么字畫?”
慕容謙看見墻邊擺著椅子,一屁股坐進去,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韶遠,你去看吧,我又不懂這玩意兒,我就不看了。”
“的確,一個大字都不識的莽夫,怎么可能會懂這些高雅的字畫呢?”突然,一個譏誚的聲音響起。
慕容謙馬上擰起眉頭,就見一個姿容秀麗的年輕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步履款款地走進來,那女子用眼角的余光瞥著他,聳著眉頭發出一聲冷笑,尖聲道,“逍遙王,你終于有自知之明了!”
“韶遠,我們走!”慕容謙理都不理她,站起來招呼著韶遠就要離開。
卻聽那女子神情甚是倨傲地開口道:“韶遠,看見人怎么不知道叫一聲呢?”
韶遠只得不情愿地停下腳步,皮笑肉不笑地沖她抱了下拳:“錦亭郡主一向安好?”
“好,我可是好得不得了呢,自從解除了婚約,不用再擔心自己嫁給你們這位大字不識一個的草包王爺,我吃得香,睡得著,怎么可能會不好呢?”錦亭郡主的地位雖然沒有逍遙王高,但由于祖輩的功勛,父兄均世襲著“西冷侯“的職位,親姐姐又是當朝皇后,就連皇上都對她的家族禮遇有加,她自是不將這位大字都不識一個的草包王爺放在眼中。
慕容謙氣得臉色發黑,可又不想同一個見識淺薄的女人計較,抬步就想離開,卻聽到一旁響起一個清冷的嗓音:“這位姑娘覺得逍遙王爺不識字是一件很值得嘲笑的事嗎?”
2
眾人忍不住望過去,發現說話的正是看店的那個姑娘。
錦亭郡主頓時不快地冷聲喝道:“你是何人?”
童顏淡漠一笑:“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不過,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這位……嗯……”她歪著頭想了想,“剛剛似乎聽到有人喚你郡主,我也就喚你一聲郡主吧。”
錦亭郡主翻著白眼瞥著她:“什么問題?”
“我想請問郡主,讀書到底是為了什么?”
錦亭郡主傲然道:“當然是為了知書達理……”
“說得好,既然你明白讀書是為了明理,那為何所作所為又俱都無理至極?”
“你說什么?”錦亭郡主聽到有人竟然指責自己無理,氣得肺都快炸了。
童顏不屑地一笑:“怎么?郡主覺得羞辱嘲笑逍遙王的行為是很有理的嗎?小女子想討教一下,是哪位圣人在哪本典籍中教你這么做的?”
“你……”錦亭郡主被她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閉上嘴巴用力地瞪她。
卻見童顏換上了一副肅然的表情:“更別提逍遙王戰功赫赫,若非你口中的這位草包王爺在邊疆征戰多年保家衛國,你以為你還有今天這種悠閑地出來逛街的機會嗎?如今,你不知感恩,反倒出言侮辱逍遙王,難道再起戰事的時候,你能上前線用詩文來將敵人打敗嗎?”
錦亭郡主見自己說不過她,頓時惱羞成怒:“你這賤女人,這么向著他,莫非是想趁機嫁給他飛上枝頭做鳳凰不成?”
童顏一聲冷笑:“如此口舌,與市井潑婦無異,枉你還自稱知書達理的讀書人,你的書莫非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你這臭丫頭竟敢辱罵我……”錦亭郡主被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猛地撲過來揚手就準備給童顏一記耳光,但手揚在半空時,她就覺得仿佛有一只鐵鉗將自己的手腕捉住,扭臉一看,竟然是板著面孔的慕容謙。
說起慕容謙對這女人的感覺豈止是“厭惡”二字可以形容的,兩年前,他掃平四方蠻夷得勝歸來,皇兄腦子一熱竟然把這個女人指婚給他。他琢磨著自己早就到了成親的年紀,理當娶個女人來給他生個兒子了,于是便答應了皇兄。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在宮中攔住他對他進行羞辱,內容不外就是他是個目不識丁的莽夫,配不上她這個識文斷字的美女,她嫁給他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于是,他憤而退掉了這婚事,但是,他也成了朝中大臣茶余飯后的笑柄。
從此,他恨死了識字的女人,所以韶遠逼他成親的時候,他毅然開出那樣一個條件。
“女子無才便是德”,古人說得真對!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識字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可惡。
3
“錦亭郡主,你兩年前說過,我不止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莽夫,還是一個只知道上戰場殺人的屠夫,我不介意今天再重新做一次屠夫!”慕容謙不屑地瞪著錦亭郡主,事實上,他捏死她就和捏死一只螞蟻差不多,只是一直以來不想和女人計較,才一直放任她整天張牙舞爪的。
“你……你這個野人,你要是敢傷害我,我爹和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錦亭郡主虛張聲勢地恐嚇著面前的男人。
“滾——”慕容謙懶得再與她計較,手微微一甩,錦亭郡主就踉蹌著跌出門去。
丫鬟大驚小怪地沖出去把主子扶起來,錦亭郡主怕自己留下來會吃虧,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謙和童顏,爬進馬車離去。
童顏惋惜地搖搖頭,如此美女,卻是個俗人,轉身,她笑吟吟地看向慕容謙,卻看到一雙深思的眸子,她忍不住握住小拳頭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王爺不想看看字畫嗎?”
慕容謙卻緩步走向她,仔細地端詳了幾眼:“說起來,你的確很面善!”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見過她。
童顏微微垂下頭:“也許王爺在什么地方曾經不經意地瞧見過我吧,剛剛聽這位公子說王爺想買字畫,不知王爺有沒有中意的畫家?”
“你隨便幫我挑一幅好了,是賀壽用的。”慕容謙淡淡地說著,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卻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似乎想看出點什么來。
“賀壽用的啊——”童顏歪著頭想了想,從貨架子上取下一個靛青色的硬紙盒子,打開后小心翼翼地從里邊取出一幅畫,展開,畫面上赫然出現一百個造型各異的小娃娃,每個小娃娃的兜肚上都寫著一個“壽”字,而且每個“壽”字的字體都不同。
韶遠在旁邊嘰嘰咕咕地說:“王爺,就它了,皇上一直都沒兒子,想兒子都想瘋了!你送它這個,他肯定天天掛床頭上天天看,搞不好哪天就看出個兒子來!”
童顏輕聲問:“王爺,這幅百子百壽圖可還滿意?”
慕容謙微微一點頭:“就它吧,韶遠,付錢!”
4
“王爺,你發了半天呆,想什么呢?”韶遠看著坐在池塘邊發呆的慕容謙,湊過來好奇地問。
慕容謙深思著說:“我總覺得寶香齋那個女人看起來很眼熟……”
韶遠一拍大腿;“我也這么覺得,可是我確實不認識她。”
慕容謙想了想:“會不會我們認識的人只是和她長得像?”
韶遠突然吸了一口氣:“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她長得像童軍師!”
慕容謙就像腦袋被雷劈到一樣,轟地響了起來,他咬牙切齒道:“不是像,她根本就是童軍師!”
韶遠不禁納悶地說:“可童軍師是個男的呀……”
“女扮男裝!”慕容謙一字一句地說完,起身就向院門走去。
那女人在軍中給他當了三年軍師,他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她是女兒身,真是該死!難怪他總是覺得童軍師乖乖的,現在想起來,她的奇怪之處就是她沒有喉結!
韶遠趕忙追過去:“王爺,我跟你一起去!”
慕容謙快馬加鞭來到昨天買畫的那個寶香齋,進門后卻發現看店的不是童顏,而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到有人進來,一看慕容謙身上那料子就判斷出這是個有錢人,趕緊小跑過來道:“這位爺想買字畫嗎?這邊請這邊請!”
慕容謙東張西望了一下,沒有找到童顏,眉頭不由得一聳,不高興地問:“童姑娘呢?”
男子嘆了一口氣:“我把她給辭了!”
慕容謙眉梢一挑,那女人果然姓童,他狀似不解地問:“好端端的,為什么把她辭了?”
“咳,別提了,昨天她居然得罪了錦亭郡主,錦亭郡主說,我若是不把她辭掉,就讓我這家店開不下去,我只好把她給辭了。說起來這姑娘有一手相當不錯的裝裱手藝呢……”
“她住哪兒?”慕容謙神情凜然地瞇起眼睛,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先兆。
“呃……”男子打量了他幾眼,猶豫地問,“這位爺,您找她有什么事嗎?”
慕容謙沉聲道:“我是她親戚,找她有事!”
“她住后邊那條巷子里,不過我估摸著現在已經被房東給趕出來了,錦亭郡主說了,不會讓她在京城有立足之地的,唉——您說這姑娘,好端端的干嗎去招惹錦亭郡主呀?”
慕容謙聽了之后一聲不吭,轉身就往外走,牽了馬繞到后邊的巷子,只見一輛馬車停在巷子中,馬車上有幾個大箱子,馬車旁邊是一個敞開的院門。
5
童顏正好拎了一個包袱走出來,看到慕容謙愣了一下,隨即輕飄飄施了一禮:“王爺怎會來此?”
慕容謙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徑自問道:“你要去哪兒?”
童顏微微一笑:“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那生計呢?”慕容謙有些咄咄逼人地問。
童顏平靜地說:“我手里還有些積蓄,足夠支撐我找到落腳的地方。”
慕容謙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童軍師,你一定要這樣嗎?”
童顏不解地望著他:“王爺此言何意?小女子名叫童顏,不叫童軍師!”
“童顏?”慕容謙叨念著這個名字,忽然一笑,“原來你的真名叫童顏啊,果然比童厲那名字好聽!”
“我不懂王爺在說什么!” 童顏轉身,徑自將手中的包袱放到馬車上,微一縱身,便輕巧地坐到車轅上。
她隨手揚起馬鞭,還未落下,就聽到慕容謙在一旁說:“錦亭郡主一向是睚眥必報,就算你離開京城她也不會放過你的。相信我,只要你離開京城,肯定會遭到她的毒手,你還是住到我那兒去吧,她還沒有這個膽子去我的逍遙王府鬧事!”
童顏莞爾一笑:“王爺,您的心意小女子心領,但小女子沒有理由叨擾王爺。”
“誰說沒有理由?”因為馬匹速度比較慢,才趕過來的韶遠冒出來,滿臉都是調侃的笑,“我說童軍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打完仗就溜了個無影無蹤,讓王爺一通好找。”
童顏嘆了一口氣:“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韶遠也嘆了一口氣,扭臉問:“王爺,怎么辦?”
慕容謙面無表情道:“打昏帶走!”
童顏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陌生的雕花床頂,她撐著身子剛想坐起來,就覺得脖頸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
“該死的韶遠,下手居然這么狠……”她喃喃地咒罵著韶遠,掙扎著爬起來,還好,鞋子就放在床邊,她穿好鞋子下了床,走到門口打開房門,一個男人橫坐在門外長廊的橫欄上,手上拿了一個饅頭,正一點點地揪著碎饅頭喂池塘里的魚。他有著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五官隱藏在一把濃密的胡須下,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那雙凌厲有神的鷹眸卻在無聲地告訴別人,他長得并不丑,只是身材過于魁梧。
嗯……用童顏的話來形容,這個男人遠看像一只熊,近看……更像熊!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扭過頭來,咧嘴一笑:“你醒了!”
童顏硬著頭皮問:“我的行李和馬車呢?”
慕容謙理直氣壯道:“沒收了!”
童顏這下子無奈了:“你到底想怎樣?”
“為什么?”慕容謙干巴巴地丟出一個問題。
“什么為什么?”
慕容謙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她的身高在女子中已算極高了,但是在他雄偉的身形面前,卻似個矮小精致的娃娃。
“為什么女扮男裝上戰場?為什么打完勝仗不說一聲就離開?”
6
在他強大的氣場下,童顏嘆了一口氣,終于不再否認自己曾經的身份:“女扮男裝是因為當時我在躲避一個仇人,寄身軍營是為了保命,打完仗離開是因為我怕泄露自己的行蹤,引來我的仇人。”
“你的仇人是誰?”慕容謙干脆利落地問,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要幫她滅了她的仇人。
童顏無所謂地笑了笑:“那人已經死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追殺我了,所以我才換回女裝。”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來找我?”慕容謙責怪地望著她。
童顏粉腮一紅,微微垂下頭,有些傷感地說:“我怕王爺會怪我女扮男裝混入軍營。”
她不會忘記,在他的軍營中立著的那塊大大的木牌子——女人不得擅入,這幾個字一直都像她心頭的一根刺,時刻提醒她自己女人的身份。
慕容謙也想起自己那條軍規,不由得氣悶地說:“所以你寧愿在字畫店里打工都不愿意來找我?”
童顏沉默,她不想告訴他,她之所以會選擇留在那間字畫店打工,是因為偶爾可以見到他從那里經過,字畫店的對面就是他最愛光顧的“醉仙樓”,他最喜歡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大口大口地喝著燒刀子。
“王爺,王爺,不好了……”一個看起來很機靈的小丫鬟突然打院門那邊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韶總管和人打起來了,您快點去看看吧。”
“什么?”慕容謙眉頭一鎖,深邃的眸子中無形中透出一股殺氣,“是什么人竟敢來我這逍遙王府鬧事?”
“是雜貨店的李老板!”小丫鬟快言快語道,“本來韶總管和他們說好,十天送一次雜貨,按月結錢,每個月三十兩銀子,可是他們欺負韶總管不識字,把三十兩銀子給寫成了三百兩,韶總管正跟他們理論呢!”
慕容謙看了童顏一眼:“我們去看看。”
童顏默默地點了點頭,跟在慕容謙身后向前院走去,離賬房還有段距離呢,他們就聽見了韶遠的大嗓門:“你們這是欺詐!老子就是不給錢!你們能把老子怎么樣?”
童顏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就是沒有知識的后果。
“王爺來了!”小丫鬟一聲脆喊,圍在賬房門口看熱鬧的下人頓時紛紛閃避,給慕容謙讓出一條十分寬敞的道路。
慕容謙和童顏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一眼就瞧見賬房里坐著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不用問,他就是雜貨店的李老板,面對韶遠的暴怒,他滿不在意。
“王爺,他們太欺負人了!”韶遠一看見慕容謙,怒氣沖沖地過來告狀。
“哎,韶總管,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講哦。咱們白紙黑字立的契約,你怎么能隨意誣蔑我呢?”李老板站起來,一派無辜的表情,然后漫不經心地沖慕容謙施了一禮,“王爺,一向可好?”
7
慕容謙看都不看他,一屁股坐到李老板剛剛坐的那張椅子上,神情十分不耐煩:“韶遠,這是怎么回事?”
“是這么回事……”韶遠噼里啪啦地一解釋,竟然和那小丫鬟講的經過一模一樣。
童顏搖著頭走過來:“韶遠,把契約給我瞧瞧!”
李老板尖著嗓子說:“喲——這是哪里來的小娘子,長得可真俊呀,莫不是王爺收了妾室?”
童顏也不答理他,從韶遠手中接過一張契約看了看,淡淡地一笑:“韶遠,給他五百兩銀子!”
“童軍師……”韶遠不甘心地正想說點什么,聲音卻被慕容謙打斷。
“照做!”
“行行行,錢是你的,你說了算。”韶遠沒轍地打柜子里取出五百兩銀子扔到桌子上。
那李老板美滋滋地拿了錢走了,看熱鬧的下人們也紛紛散去,等到賬房里就剩下慕容謙、韶遠和童顏三個人時,童顏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這家雜貨鋪的老板竟敢欺詐到王爺身上,看來是有后臺的呀,而且這個后臺和王爺還是死對頭……”
韶遠一拍大腿:“要不說你是咱們的軍師呢,沒人比你更聰明了,那家雜貨鋪是西冷侯家的產業!”
“原來是錦亭郡主家的狗腿子。”童顏挑挑細致的眉梢,微揚著美麗的唇露出一抹邪惡的笑,輕描淡寫道,“韶遠,晚上去把他腿打斷一條,五百兩銀子夠他看傷了。”
韶遠趕緊沖她挑起大拇指:“不愧是咱們軍師,就是心狠手辣!”
“記住,把臉蒙起來,對了,換一家雜貨鋪吧。”
韶遠苦著臉道:“哪有這么容易,現在京城的雜貨鋪生意都被西冷侯暗中壟斷了。”
“哦?”童顏似笑非笑地彎起眼睛,“那我們干脆也開一間雜貨鋪好了!”
慕容謙驚喜地看著她:“你愿意留下來了?”
童顏不自在地別開臉:“只要王爺別把我執行了軍法就行。”
慕容謙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寵溺:“這樣吧,以后花錢的事都歸你管,我這王府要是再讓韶遠管下去,早晚會窮得沒錢吃飯!”
韶遠趕緊在一旁喊冤:“王爺,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慕容謙十分不給面子地說:“你的苦勞就是每個月被那些奸商至少坑蒙拐騙去上千兩銀子。”
童顏眼神凌厲地瞪了一眼韶遠:“你這個管家是怎么當的?難道整個王府里連一個認識字的人都沒有嗎?那樣的契約都會上當!”
“唉……別提了……”韶遠愁眉苦臉地說,“府里大部分都是跟著王爺打戰場上退下來的粗人,哪里會認識字?在人伢子手里買來的又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更沒有念書的機會,以前請過一個識字的賬房先生,可這個賬房先生仗欺負大家不識字,差點把王府里的金銀都搬空了,后來我們就不敢再找外邊的人來當賬房先生了。”
“好吧,這件事算你有理,那王爺被錦亭郡主侮辱成那個樣子,你又做了什么?”
“這里要是邊關,我早就宰了她了,可這里是京城,不能隨便殺人。”韶遠委屈得不得了,“我都去西冷侯府裝了好幾回鬼了,西冷侯府膽子不夠大的都讓我給嚇出毛病來了,就那個錦亭郡主,大白天上茅廁都不敢自己一個人去。”
“讓一個人消失有很多種方法的,用用你的腦子!”童顏神情冷峻地說,“我不想讓王爺在京城再看見那個女人!”
韶遠觍著臉湊過來: “還請軍師訓下!”
“打聽打聽邊關哪位藩王長得英俊瀟灑滿腹文章又有一身惡習的,最好是沒娶妻家里有一堆侍妾,沒事還喜歡逛個窯子的,想辦法讓皇上給賜個婚。”
“好主意!”韶遠佩服地挑起大拇指,“高!軍師就是高!”
8
接下來的一個月,童顏都在和鬼畫符作戰,說是鬼畫符,其實是賬本,不過韶大管家精心打造的賬本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上邊畫個豬頭跟三個空心的元寶,就表示是欠賣柴的朱老板三十兩銀子還沒給,上邊畫一尾魚和五個實心的元寶就表示已經給賣魚的老喬結清了五十兩銀子……
拿著剛剛整理出來的賬本,童顏向后院走去,她在這里已經住了一個月了,大致已經摸清楚慕容謙的習慣,基本上每天上午,他都會在后院的練武場耍弄大刀。
果然,才剛走進院門,她就看見了那強壯又矯健的身影。夏天時,慕容謙耍玩大刀從來都是打著赤膊,金色的太陽光照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散發著神秘誘人的光澤,一滴滴汗水順著疤痕滿布的身體流淌下來,讓童顏看得臉紅心跳,卻又移不開目光。
發覺了她的到來,慕容謙一個瀟灑漂亮的收刀勢收起大刀,將大刀立于兵器架上時順手抄起掛在上邊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好不在意自己半裸的身體:“找我有事?”
童顏笑吟吟地說:“這是我整理出來的賬冊,想念給王爺聽一下。”
慕容謙皺起眉頭:“千萬別,我一聽見這些數字腦袋就疼。”
童顏想了想:“好吧,那就算了,不過有件事情我想請示王爺!”
慕容謙有點不耐煩:“不是說了嗎?凡是花錢的事都是你說了算!”
“但是這件事不止是花錢那么簡單,我希望王爺從明天開始,每天下午都來西跨院跟韶遠他們一起念書識字。”
慕容謙發出一聲怪叫:“你開什么玩笑?就府里這幾塊料還能念書識字?你讓他們殺人放火還差不多。”
“不來念書的罰錢,缺席一次罰一兩,薪俸罰完以后再缺席就不準吃飯,我不信還有人敢不學!” 童顏沒好氣地說著,瞪了慕容謙一眼,“你也一樣!敢缺席試試!”
“我說,府里有你一個認識字的不就完了嗎?這么多人都認識字,有個屁用啊?”慕容謙這輩子不怕別的,就怕念書。
童顏被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氣得要死,大聲喊道:“我能在逍遙王府住一輩子嗎?”
慕容謙一愣,竟然如臨大敵一般緊張地問:“你為什么不能在這住一輩子?”
“我不用嫁人了?”童顏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想走,纖細的手腕卻被一只滾燙的大手牢牢地禁錮住,她被扯得停下腳步,不高興地擰著眉頭扭回身,“王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9
慕容謙瞇著眼睛瞧著她,沉聲道:“你很想嫁人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想嫁人,有錯嗎?”童顏掙了幾下,想把他的手甩開,奈何他的手竟然像鐵鉗般緊緊地箍在她的手腕上。
只聽他陰森森地開口:“好,既然你那么想嫁人,就嫁給我吧!”
“你不是……”童顏愣住,正想說什么,只覺一股濕膩的汗水味道鉆進鼻端,她才剛一愣神,嘴巴就被吻了個結結實實。
他松開她的手,一手箍著她的腰,另一手按著她的頭,狠狠地舔吻著她美麗甜美的唇瓣。
她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雙眼,發現它們竟然赤紅得嚇人。
“慕容謙……你放開我……”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掙扎開,卻發現自己腳軟得只能攀在他的身上才能保證自己不會摔倒,她忍不住哭起來,“你不是要娶一個每頓能吃八碗飯還不能識字的強壯女人嗎?為什么又要來招惹我?”
慕容謙很無恥地一笑:“我有你了,還要那種蠢貨干嗎?”說罷,他打橫抱起懷中的女人。
“呀——”童顏雙腳突然騰空,被嚇了一跳,趕忙展臂摟住他的脖子,紅著臉問,“你……你要干嗎?”
慕容謙臉不紅,氣不喘,極其不要臉地說:“先把生米煮成熟飯,不然你跑了,我沒地方找人去!”
“現在是白天……”童顏羞得滿面通紅,一向的伶牙俐齒到了此時此刻竟然悉數派不上用場,只得乖乖地被他抱進房中為所欲為。
一個時辰后,慕容謙心滿意足地看著懷中被他折騰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床單上的點點紅梅驕傲地向他展示著她的純潔。看著她白嫩的肌膚,他的眉頭突然一皺,那上面的條條紅絲分明是被他的胡須劃傷的。
她羞怯地睜開眼睛,發現他居然看著她的肩膀、她的胸脯,她趕忙抓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現在才想遮,已經來不及了。”他邪笑著俯下身,故意用胡須去蹭她嬌嫩的臉孔。
她驚叫著閃躲著他討厭的大胡子,并迭聲討饒:“不要,好扎啊……”
他色瞇瞇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爬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袍到身上,然后打開房門,放開嗓門吼道:“韶遠——”
“哎——來了來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電般地沖進來,“王爺,什么事?”
慕容謙一本正經地說:“先吩咐人打一大桶洗澡水給我送來,然后你找幾個人上街去采辦些成親需要用的東西,爺明天要成親!”
“咦?”韶遠露出驚訝的表情,“王爺你什么時候練的未卜先知啊?你怎么知道王媒婆已經幫你找著那個每頓飯吃八碗飯還不識字的強壯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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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娶每頓飯吃八碗飯還不識字的強壯女人呀?我要娶的是童顏!至于那個蠢女人就給退了吧!”
“啊?”韶遠先是震驚于王爺要娶童軍師這個消息,然后又為難地說,“王爺,王媒婆已經把人帶來的,現在人就在客棧里,退回去……不太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慕容謙滿不在乎道,“不就是退婚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對了,你不是也沒成親嗎?實在不行你接受了得了。”
韶遠震驚得差點哭了:“王爺,咱不帶這樣的……”每頓飯吃八碗飯的女人,他養不起呀。
“行了,就這樣吧,沒事別來煩我,忙著呢!”慕容謙不客氣地把門關上,等下人們把水送來還得一會子,他還可以吃點豆腐。
說起來韶遠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不過辦事的效率還是蠻高的,出去溜達了一圈,就把拜堂用的東西全都買了回來。
童顏身上穿著喜氣洋洋的鳳冠霞帔,大紅的蓋頭下,是一張緊張的小臉兒。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緊張的人,可是今天由不得她不緊張,只因她即將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上慕容謙的,也許是從他自虎口中將她救下開始,也許是他奮勇殺敵時的彪悍打動了她,總之,她不可救藥地戀上他,并心甘情愿地為他貢獻自己的機智,幫助他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勝仗。
房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她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向她走來,透過紅蓋頭下邊的縫隙,她看到一雙異常粗壯的大腿,隨即,她眼前一花,紅蓋頭已經不知所終。
她羞怯地抬起眼……
“啊——”喜氣洋洋的洞房中突然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童顏嗖地縮起雙腳滾爬到床上,順手從被子底下摸出一把斧頭,幸好,幸好媒婆說成親時在棉被下邊放一把斧頭是京城的風俗。
她比畫著手里的斧頭,努力瞪著眼前身穿大紅喜服的魁梧男子:“你是誰?我相公呢?”
慕容謙莫名其妙地抬手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委屈地說:“變化有這么大嗎?連你都認不出我了?”
“咣”一聲悶響,童顏手中的斧頭掉到床上,她吃驚地看著面前男子那張俊極的臉孔:“你……你……王爺?”
慕容謙麻利地把身上繁瑣的衣服脫了:“娘子,咱們洞房吧……”
尾聲
韶遠賊頭賊腦地趁著大家都在午睡的時候溜進后院,來到慕容謙的房間外邊,卻沒有敲門,而是把溜到窗戶跟前,探頭往里看去。
屋子里飄逸著淡淡的桃花香,床榻上并排躺著一男一女。
韶遠小聲地“噓”了幾聲,慕容謙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韶遠沖他招了招手,慕容謙輕手輕腳地起身離開床鋪,開門出來,小聲問:“什么事?”
韶遠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袖子把他拉到院門口,這才從腰間的荷包里摸出一個精致的小圓盒子,他笑得十分猥瑣:“王爺,今后兄弟們能不能脫離苦海就靠你了!”
慕容謙納悶地問:“這是什么?”
韶遠小聲道:“這是秋意閣的特制催情藥粉,你每天中午午睡的時候用指甲挑一點進香爐里,保證下午王妃沒時間再來折磨咱們。”
說起來最近王妃一直都興致勃勃地想教他們念書,可他們哪是那塊料啊,看見書本就跟腦袋上勒了緊箍咒一樣,光剩下頭疼了。于是,大家集思廣益,終于研究出了這么一個絕佳的主意,只要王妃缺個幾天課,就沒理由再逼大家念書了。
慕容謙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暗沉下去:“這玩意會不會傷身啊?”
“不會,這可不是廉價的春藥,這點玩意兒花了我三百兩啊!那老鴇子跟我保證了,要是傷身的話我去砸她的店。”
“行,我去試試!”慕容謙喜滋滋地回到房間里,偷偷摸摸地掀開香爐蓋子,然后挑了點紅色的粉末進去,不一會兒,一股說不上來的香味飄了出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轉身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嘿嘿……和念書相比,他更喜歡多做做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