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二題

摘 要：《詩經》是中華民族詩歌的源頭。由于種種原因，后人對部分詩篇的認識、理解產生了分歧。本文試舉二題，分別從名物、主旨入手，予以簡單梳理，以期還原詩歌本來之面貌。

關鍵詞：特 肩 角枕 錦衾

作者簡介：袁旭龍（1984- ），河北曲陽縣人，河北大學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一）

《齊風·還》“并驅從兩肩兮”中“肩”字、《魏風·伐檀》“胡瞻爾庭有縣特兮”中“特”字以及《豳風·七月》“獻豜于公”中的“豜”三字的意義區別。《毛詩正義》在《齊風·還》中釋“獸三歲曰肩”；在《魏風·伐檀》中釋“獸三歲曰特”；在《豳風·七月》中釋“豕一歲曰豵，三歲曰豜”。《詩集傳》在《齊風·還》中釋“獸三歲曰肩”；在《魏風·伐檀》中釋“獸三歲曰特”；在《豳風·七月》中釋“豜，三歲豕”。于是產生出分歧：獸幾歲曰特，幾歲曰肩（豜）？

《辭源》對“特”解釋為“三歲之獸”。舉例“胡瞻爾庭有縣特兮”，用《詩集傳》中的解釋“獸三歲曰特”。但是《辭源》又“一說為四歲獸，《廣雅·釋獸》‘獸，······四歲曰特’”。看來《辭源》中對“特”也沒有一個確切的解釋。《辭源》對“肩”解釋“獸三歲曰肩，《釋文》：本亦作‘豜’”，舉 “并驅從兩肩兮” 例。又解釋“一說四歲”。《周禮·夏官》“大司馬”（《周禮注疏》卷二十九）中“大獸公之，小獸私之”一句的解釋“鄭司農云：‘大獸公之，輸之于公；小禽私之，以自畀也。《詩》云：‘言私其豵，獻肩于公。’一歲為豵，二歲為豝，三歲為特，四歲為肩，五歲為慎。此明其獻大者於公，曰取其小者。’······先鄭引《詩》云‘言私其豵，獻肩于公’，一歲為豵已下，鄭皆不從者，《豳詩》毛傳云‘三歲曰豜’，此云四歲為肩，《爾雅》云：‘豕生一曰特，二曰師，三曰豵。’又《爾雅》云：‘糜牝曰麎。’無五歲為慎。又《魏詩》云：‘三歲曰特。’先鄭皆無可依據，故不從也。”可見該問題尚無定論。清阮元《十三經注疏校勘記》對《魏風·伐檀》的解釋頗具總結之意，今錄于下“案正義云‘獸三歲曰特，毛氏當有所據，不知出何書’。盧文弨云：《齊》傳曰‘三歲曰肩’，《豳》傳曰‘三歲曰豜’矣，則此傳“三”當做“四”，《廣雅》之所本也。段玉裁云：鄭司農注《周禮》云‘三歲為特，四歲為肩’，與毛互異，‘肩’、‘ 豜’同字耳。今考《騶虞》正義引此傳亦作三歲云，蓋異獸別名，故三歲者有二名也。”

據此可知：“特”、“肩”（豜）分別確指幾歲大的獸，目前無法統一，可以肯定的是：“肩”、“ 豜”同字，只是“異獸別名”而已。

（二）

《唐風·葛生》：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詩中“角枕”、“錦衾”二詞的釋義及對其主旨的影響。關于該詩主旨，或以為“悼亡”，或以為“征婦怨”。主“悼亡”者，以牛運震《詩志》最具代表。今錄于下“二句中連寫三物，荒翳在目，勝讀松柏白楊之句。‘亡’字連‘美’字，慘痛之極。‘誰與獨處’，分作兩截讀，嗚咽促拗若調。‘角枕’‘錦衾’，殉葬之物也。極慘苦事，忽插極鮮艷語，更難堪。亡則不復旦矣，偏說獨旦悲甚。夏日冬夜，言憂思也。卻不露憂思字，凄深入神。此篇章法結構一意貫串。拙厚惋惻，絕妙悼亡詞。以為閨思之詩，便沒卻詩人用意處。”轉引[4]455主“征婦怨”者，以方玉潤《詩經原始》為代表，今亦錄于下“征婦思夫，久役于外，或存或亡，均不可知，其歸與否，更不能必。于是日夜悲思，冬夏難已。暇則展其衾枕，物猶粲爛，人是孤棲，不禁傷心，發為浩嘆。以為此生無復見理，惟有百歲后返其遺骸，或與吾同歸一穴而已，他何望耶？唐人詩云‘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可以想見此詩景況。”[5]263

經過仔細地閱讀作品，查閱各家注解，及考證“角枕”、“錦衾”二詞的意義，本文比較同意方氏的觀點。

原因有三：

其一，“此詩或謂‘思存’，或謂‘悼亡’，據思存為是。末章‘百歲之后’，謂此時不得共處，百歲之后擬同歸于九泉之居，矢其志之守義無他也。云‘百歲’者，即偕老之意。若夫已死，而自云‘己百歲之后同歸于居’，便非語氣。”[3]136

其二，“《箋》云，喪，棄亡也。此棄如猶求無棄之棄；‘亡’如《說文》云，亡逃也。故云，夫從征役，棄之不返，非即謂其死亡。……今玩詩文意尚和緩，似異于寡婦之噍殺，然曰‘予美亡此，誰與獨處’，曰‘百歲之后，歸于其居’，則唐人所謂其存其沒家莫聞知者，殆仿佛似之矣。”（胡承珙《毛詩后箋》）轉引[4]455

其三，本文認為“角枕”、“錦衾”是否為古代喪具，是確定該詩主旨的關鍵。“角枕”，《辭源》釋為“角制的或用角裝飾的枕頭。”舉白居易《新昌閑居招楊郎中》“紗巾角枕病眠翁，忙少閑多誰與同”為例。《漢語大詞典》釋為“角制的或用角裝飾的枕頭。”舉白居易《苦熱中寄舒員外》“藤床鋪晚雪，角枕截寒玉”、清代方文《為梅杓司悼亡》“角枕尚余雙淚漬，紙窗空對一燈昏”二例。“錦衾”，《辭源》釋為“錦制之衾。”舉孟浩然《寒夜》“錦衾重自暖，遮莫曉霜雪水”為例。《漢語大詞典》釋“錦衾”為“錦緞的被子。”舉南朝梁江淹《學梁王兔園賦》“美人不見紫錦衾，黃泉應至何所禁”、唐溫庭筠《更漏子》“山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明劉基《楚妃嘆》“錦衾一夕夢行云，萬戶千門冷如水”三例。此外，提到“角枕”的有南朝·陳·江總《婦病行》“唯將角枕臥，自影啼妝久”；提到“錦衾”的有杜詩《送梓州李使君之任》“老思筇竹杖，冬要錦衾眠”和岑參詩《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等等。

通過查閱辭書、前人注解及歷代詩文，發現各代詩人在作品中提及這兩個詞，并無“殉葬之物”之意，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該詩并非是“悼亡”之作。

參考文獻：

1、《十三經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2、(宋)朱熹注、王寶華整理.《詩集傳》.南京:鳳凰出版傳媒集團鳳凰出版社，2007.

3、(清)姚際恒著，顧頡剛標點.《詩經通論》.北京:中華書局，1958.

4、郝志達主編.《國風詩旨纂解》.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

5、(清)方玉潤撰.李先耕點校.《詩經原始》.北京:中華書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