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阮籍其人其事是脫離不開魏晉之交,喪亂已久,名士多遭殺身之禍這一歷史背景的。他想保全性命,內心活動與實際行動就不能不保持一定距離。所謂“志存譏諷,而多隱蔽”,就是這個道理。在同時代人中,嵇康戮,向秀降,而阮籍獨能“善終”,這的確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皆濁我獨清”,是需要忍受極大煎熬和痛苦的,非有遠見卓識難以做到。而阮籍表面酣醉內心清醒,他反對禮教,蔑視利祿,超然物外,悠然自得,終其天年,的確是中國文學史上值得研究的突出人物。
關鍵詞:魏晉之交;阮籍;理想人格
作者簡介:于穎(1981-),女,河北保定人,藝術學碩士,保定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為藝術學。
阮籍,字嗣宗,生于公元310年(建安十五年),卒于公元263年(景元四年)。陳留郡尉氏縣人(屬魏),竹林七賢之一。其父阮瑀屬“建安七子”,在曹操軍中任隨軍文人,深受曹操的重視。阮籍幼年喪父,生活上收到曹氏的照應。
人的行為可以收到約束,理想可以被扭曲,但心靈是難以禁錮的。追求隱逸、神仙成為阮籍的另一種解脫方式,可以說是他在黑暗現實的窒息和重壓下所祈求的一種無望的希望。在他目睹、飽經了黑暗和痛苦后,深知自身難以與強大的殘酷統治對抗,更無法改變現實,于是他接受了莊子遨游世界、與天地合一的虛幻理想,追求心靈的自由和精神的超越,但他比莊子走得更遠。
莊子理想的超越也罷,幻想的逍遙也好,他畢竟在現實中生存,因此他常常是從想象中回到現實,“知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阮籍卻始終超世,憑空想象,追求一種心靈的絕對自由和精神的超越,帶有明顯的幻想色彩,這是一種心靈的向往。《達莊論》“且莊周之書何足道哉!猶未聞太始之論,玄古之微言乎?”阮籍的這種向往可以看做是他對理想人格的追求,最突出的表現在他徹底否定儒家的世俗人格。在創造理想人格的同時,阮籍在他的詩文中否定和批判和儒家的道德規范、立身準則。阮籍在《詠懷詩》其四十五中對儒者“違禮不為動,非法不肯言”的迂腐既嘲諷又憐憫。《詠懷詩》其六十七中,作者對儒家之徒那種“外厲貞素淡,戶內滅芬芳”的假仁假義和“放口從衷出,復說道義方”的虛偽面目也做了辛辣的諷刺。阮籍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頭腦十分清晰,他很明白統治階級是不講什么仁義道德的。儒家之徒卻鄭重其事的履行這些行為規范,實在迂腐可笑。在《大人先生傳》中,阮借用凝練的語言概括了儒家的理想人格模式是“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唯法是修,唯禮是克。揚名聲于后世,齊功德于往古”的君子。所謂“君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符合儒家的規范、周孔的遺訓,治國平天下,揚名后世,與公與私皆足以為后世之楷模,但這畢竟是短暫的有限的。阮籍創造了他的理想人格,即大人、至人、圣人、真人的形象。“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并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于內,而浮明開達于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這是有限與無限的對立,自由與自禁的對立。對于“君子”的“古今不易之美行”,“大人先生”認為這樣的人生譬如褲襠中的虱子,雖以為處“吉宅”而謹行循鉅,但總免不了與褲同焚的命運。
相對于宇宙的永恒,人的生命太短暫了,死亡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死亡是每個人心中潛在的悲劇意識。阮籍憑著對宇宙人生的獨特領悟,遺世獨立,創造了與造物同體,與天地并生的理想人格。它擺脫了人生壽命之限,超越了現實人生的時空局限,這是一種純理想的幻夢:“陳天地之始,言神農皇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數”,“目萬里為一步,目千歲為一朝”。“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并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登乎太始之前,覽乎忽謨之初,慮周流于無外,志浩蕩而遂舒。飄飄于四運,翻翱翔乎八隅”。可以看出對有限的生命的超越已經十分富于縹緲的色彩,他受莊子啟發,卻又比莊子更為空幻。莊子面對死亡達觀超然,而阮籍則表現了正始文人在人生短暫、痛苦無常的情況下,渴望去尋求永恒與時空的無限。
同莊子的理想人格即表現上古社會人們對征服自然的一種幻想不同,阮籍的詩人氣質,使得他的理想人格更多地帶有詩化色彩:不僅吸收了《莊子》的精髓,也借鑒了《楚辭》的絢麗文采,新奇飛動的想象和光怪陸離的神話,展現了神仙般的美妙世界。《詠懷詩》其四十二“危冠切長云,長劍倚天外,細致何足慮,高度跨一世。非子為我御,逍遙游荒裔,顧謝西王母,我將從此逝,豈于蓬戶士,彈琴誦言誓”。
阮籍的理想人格,任真自然,自由灑脫,外在的道德、欲望不能扭曲他的靈魂。他的理想人格是那個時代的獨特產物,在強調其理想人格意義的同時,不可否認這是一種精神的自我超越,并沒有多大的現實實踐性。《大人先生傳》中否認一切也好,理想人格追求本真自由也罷,一跌落到現實中,出路何在?自由何在?唯有在反復的醉酒中構筑這一切,感受這一切。然而醒來后,終究是一場空,如此的美好,竟然是鏡中花,水中月,給誰不覺痛苦!
然而司馬氏并未放過在痛苦中掙扎的阮籍,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司馬昭令阮籍做《勸進文》而阮籍又不敢不寫。一篇《勸進文》把深陷痛苦泥潭的阮籍逼上絕路,他的心靈無法再承受,時隔不久,撒手人寰,帶走了一顆破碎的心靈,留給世人無盡的唏噓與悼念。
觀其一生,生于亂世,糾纏于亂政,口不能做常言,行不能為常舉,抱負不得展,摯友不得活,心痛無處訴,只能“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
苦痛聲悲縈不絕,千載長懷阮步兵!
參考文獻:
①《阮籍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②羅宗強:《魏晉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
③《莊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④徐公持:《阮籍與嵇康》,國文天地雜志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