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圍城》的思想意蘊具有多層次性。第一層生活描寫層,描寫抗戰時期古老中國城鄉的世相,對當時的教育界、知識界腐敗現象進行尖銳的諷刺,批判知識分子的空虛、苦悶。第二層文化批判層,通過對一批留學生的生存狀況、精神狀況的描寫,揭示中西文化的畸形對接所帶來的深刻矛盾。第三層哲理思考層,表達對于生活的真正價值的哲學思考,揭示人生的真諦——在絕望孤獨中超越自我。
關鍵詞:思想意蘊 生活描寫層 文化批判層 哲理思考層
《圍城》是錢鐘書先生的代表作。自它問世以來,關于其主題意蘊的論爭紛紛擾擾,莫衷一是。有人從社會本質論、典型說等角度去闡發解釋它;有人認為作品對中西文化進行了反思;還有人深入闡釋作品的哲學意蘊。究竟如何看待《圍城》的思想意蘊呢?我認為《圍城》是一部有著多重意蘊的作品,本文從社會、文化、哲學思考三方面探究《圍城》的深層意蘊。
一、社會批判意蘊
《圍城》以抗戰時期生活為背景,以方鴻漸為中心,描繪了一群留學歸來的知識分子和大學教授在生活、工作和婚姻上的矛盾糾葛。作者以戲謔的筆調,形象地勾勒出紛繁復雜的知識界眾生相,展現出一幅中國知識分子的灰色人生圖畫。作家對于他們的鉤心斗角、爾虞我詐,他們的貧乏、卑微和空虛等種種畸形性格和丑陋靈魂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揭露與嘲諷:滿口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的李梅亭;外形木訥,內心齷齪、偽造學歷、招搖撞騙的假洋博士韓學愈;道貌岸然、老奸巨猾、口稱維護教育尊嚴,其實卻是酒色之徒的偽君子高松年;依附官僚、意在結黨自固、終于自蹈覆轍的汪處厚;一心攀龍附鳳、淺薄猥瑣的勢利小人陸子瀟與顧爾謙。此外,還有雖然混跡學界,卻在情場上施展手段、爭強斗勝的大家閨秀蘇文紈、范懿……尤其是方鴻漸、高辛楣、蘇文紈等留洋歸來的學生們,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但他們有的沉淪,有的墮落,有的一事無成,在傳統的圍困中消磨著人生。
在著力刻畫病態人物的同時,作家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他們所生活的社會,對四十年代官場腐敗、政府無能、學術虛偽、社會落后等都進行嘲弄諷刺,筆觸觸及了十里洋場的政界、銀行界、新聞界和工商界的丑陋,隨著方鴻漸一行人的足跡,我們還看到了當時社會的腐朽、沉滯與混亂。而作家對丑陋社會的批判最主要還是圍繞三閭大學展開的。在這里唯文憑是舉,不講什么真才實學,校長陰險狡詐,善弄權術;系主任們拉幫結派,擴張勢力;教師們則明爭暗斗,相互詆毀。學校條件差,教學質量低,學生意識落后,教育界的敗類、投機政客、偽君子充斥了校園,反動當局的嚴密控制導致師生思想禁錮,學校如一潭死水,這里活動著老奸巨猾的高松年、厚顏無恥的韓學愈、痞氣十足的李梅亭和奴顏婢膝的顧爾謙等,他們不務正業,打牌,賭博,偷情,逐利傾軋,蠅營狗茍,在三閭大學里我們看不到一張稍微可愛的面孔,這一班形形色色的學閥政客、文化匠人占據著中國文化界、知識界的上層地位,擔負著教書育人、啟蒙蒼生的重要職責,怎不令人心冷膽寒!就連那些青年學生也毫無救國救民的理想與熱情,愚昧無知、崇洋媚外。
作者以機智、銳利的諷刺融會古今,馳騁中西,將文化教育界眾生相刻畫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充分揭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里受過傳統文化和西洋文化雙重教育的上層知識分子的自私虛偽、軟弱動搖的“基本根性”。
二、文化批判意蘊
20世紀的中國現代作家每每注目于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層面的騷動與變亂,注目于階級與階級斗爭的發展,關懷被侮辱受損害的人們,而錢鐘書卻在《圍城》中對于現代化途中中國的現代文化與傳統文化的對立與沖突、文化價值的混亂與尷尬給予了深切的關注與深廣的表現,以深刻睿智的批判意識對西洋文化和傳統文化進行了雙向批判。
五四新文化運動將中國文化的希望寄托在中西文化的接軌上,努力于西方文明的傳播與介入,企圖以生機勃勃的西方文明改良傳統的中國文化,然而中國傳統文化的整體腐朽機制不可能恰當地接受西方進步文化的改良與充實,換言之,西方進步文化的核心成分不可能在愚昧貧窮、素質低下、危機四伏的中國社會機體里從容不迫地安家落戶,即使傳播進來,也會同中國文化的某些精華部分一起被轉成對立面,從而遭到根本否定。40年代的中國正處在民族危亡的時刻,五四以來的理想人格和人文文化受到嚴重挑戰,帝國主義的侵略使知識分子更傾向于回顧自己的民族歷史與民族傳統。經過三十年的風云變幻,西方文化并沒有給中國文化帶來新的生機,國民精神、社會文化并未像上代啟蒙思想家期待的那樣得以改造和進步,中國傳統的政治文化秩序仍然根深蒂固,西方文化中的人文精神、民主意識、宗教情感等核心成分被排斥在傳統文化的機制之外,而遠離這些進步核心的表層的邊緣的成分、甚至那些和中國傳統文化的糟粕不謀而合的東西,如色情、淫亂、兇殺、暴力等,則源源不斷地涌入中國。中西文化的碰撞并未發出耀眼的火花,卻造成了光怪陸離、扭曲變形的中國半殖民文化:一方面,現代西方的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及文化大量涌入,侵襲著人們的頭腦;另一方面,中國幾千年占統治地位的封建文化也不會輕易退出歷史舞臺,傳統文化是社會基本的文化秩序,但在傳統文化的框架里又填塞了西方文化的碎屑與皮毛,以作裝飾和點綴。
作家把批判的矛頭首先指向了西洋文化,更確切地講,作者是在批判當時社會知識分子所吸收的西方文化的皮毛以及他們崇洋媚外的心態。《圍城》中的人物與場景幾乎處處打上了西方強勢文化的印痕或陰影,他們以出洋留學為榮,以空洞無指的假文憑提高自身的砝碼,對這種虛而無實的文憑也極力推崇。他們個個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個個標榜自己學貫中西。
同時作者也批判了傳統文化對知識分子的影響戕害。《圍城》中的知識分子群雖然帶著西化的面具,但他們骨子里隱藏的卻是陳腐的封建靈魂。作品借方鴻漸形象塑造對封建文化進行了反省和批判。
總之,錢鐘書以獨特的文化視角對當時中國的半殖民地文化進行了深刻的質疑和思考,頗具啟示意義,他引導人們尋找文化的出路。
三、哲學思考
閱讀《圍城》免不了時時發出會心的微笑,以至于開懷大笑,當讀完全書卻不太笑的出來,會有一種“透不過氣的壓抑感沉重感以至于某種程度的絕望感。”[3]究其原因在于,作品除社會批判、文化批判外又有著深刻的人類學內涵,即對人生問題的哲學思考。
幾乎所有的研究者都注意到《圍城》中那段人物對話。褚慎明說:“關于Bertie結婚離婚的事,我也和他談過。他引一句英國古話,說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
錢氏以“圍城”作為小說的題名的語用意圖,正是通過這種對人生的無奈困境來詮釋“城里的人想沖出去,城外的人想沖進來”這一隱喻模式的。
總之,《圍城》作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經典的傳世之作,除了具有其他方面的優秀品質外,與其多重的豐富深邃的內涵是分不開的。無論從社會的、文化的還是哲學的角度進行挖掘,都可以看出作者對其獨特深刻的思考。作家借當時社會知識分子的遭遇對知識分子自身以及社會進行了批判,同時筆鋒涉及當時社會的畸形文化,作家還站在哲學的高度上對人性和人生進行了深刻揭露,這正是其偉大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