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解釋時下的這一悖論——因收購價奇低,農民寧愿將菜爛在地里;但農貿市場某些蔬菜的價格卻比去年還高,高到政府要直接參與“平抑”菜價的程度。
既然同時出現“買難賣難”的局面,是不是成本都消失在流通領域之中?多家媒體,包括傳統黨媒的報道卻令人更加疑惑。用放大鏡來回檢視后,他們看到的是賠錢的菜農,不賺錢的白菜貨運司機,以及利潤空間被擠壓的農貿市場終端。簡言之,在這一鏈條上,沒有人能從價格上漲中賺大錢。
主要的經濟主管部門至今未就這一悖論作出總結性釋疑。不過,在夏季蔬菜大量上市之前,地方政府已在5月份前陸續表態,將管控農產品流通領域“最后一公里”以削平日用消費指數。
在這其中,最具指標性的舉動,是北京市計劃在各區使用政府力量,收購和參股15家農貿市場。而在南方經濟發達的浙江省,該省日前第一次以省政府名義召開農貿市場工作會議。會議宣布經過十年的運作,省會杭州市的農貿市場國有化率已從60%上升至85%,為穩定“菜籃子”起到了正面效果。
1988年以來,為了避免蔬菜與糧食價格大起大落,政府拋出了兩項超級工程——“米袋子”與“菜籃子”工程,并在1994年明確實行省長與市長負責制。農產品交易日益頻繁,但市場交易場所寥若晨星,政府又提出“誰投資、誰建設、誰管理、誰受益”原則,允許民營資本介入,以疏通這一堵塞經濟發展的關節,最終形成40000家農貿批發市場的規模。
目前地方政府加緊控制農產品流通最末端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再次滿足了民眾對于“國進民退”的想象。不過從歷史記錄來看,這一舉動顯示出的是政府的行政“慣性”。改革開放以來,農業多次出現大規模的賣難問題,幾乎每次賣難問題的出現,都會讓政府在第一時間將目光轉移到流通領域。
1983年,糧食賣難開始零星出現,由于當時在某些地區同時也存在糧食供應緊張的情況,主流決策觀點認為,是因為政策限制造成糧食流通領域運行不暢,中央隨后允許私人進行跨地域的農產品買賣。
但這一放松流通領域的政策收效甚微,1984年糧食賣難開始全面蔓延。這一背景催化了1985年第一波糧食改革的啟動,接下來三年(1985至1988年)糧食領域的生產力跌入低谷,糧食播種面積萎縮,糧價推高。為保障糧食和農產品供應,“米袋子”與“菜籃子”工程應運而生。
第二次糧食賣難集中出現在1991年。經過1989年的政治周期,經濟急剎車使農村人口回流,1989和1990年糧食播種面積連續上升1.89%和1.12%。隨后1991年大規模的糧食“賣難”再度爆發,僅安徽一地,1991年5月露天堆放糧點就有18萬,存糧42億斤。
潮起潮又落,兩年后糧食再度短缺,糧價上漲。
與以往相同的是,決策層最初認為該輪糧價上漲是短期波動,在1993年底全國平抑糧油價格工作會議上,中央指“糧食價格大幅度上漲,就局部來看,可能存在糧源不足,庫存下降,調運不及時等因素。但從全國來看,主要是由心理,投機因素等暫時因素推動的”。
不過,隨著1994年2月一位國務委員致信廣東、福建等南方七省區政府負責人,要求擴大早稻種植面積,預示中央對于“賣難”問題的看法再次發生微妙轉變。與此同時,部分省份自下而上提出流通市場化改革的要求。
在這一局面下,中央在當年3月召開農村工作會議,一方面要求增加早稻播種面積,另一方面,由國有糧食部門完全控制糧食批發環節,并在零售環節發揮主渠道作用的要求,也被列為優先選項。4年之后,超庫存2000億斤的局面,與糧價跌破歷史最低水平并存。這一迅速到來的黑色幽默,使得中央開始轉而從價格杠桿角度來思考解決糧價大起大落的問題。高保護價敞開收購成為權衡之后的選擇,盡管這一舉措到目前為止,被認為有效穩定了糧價,但其付出的代價極為昂貴,糧食系統每年為此背上成百億的財政包袱。
漲價時官方收緊,跌價時民間收縮,這一互為進退的“米袋子”故事,也不同程度地投射到“菜籃子”以及其他經濟領域。
媒體報道稱,去年下半年以來,因為蔬菜價格一直居高不下,一些地方在實施“菜籃子”工程時,開始對蔬菜種植進行補貼,北方某縣甚至提出“一畝菜等于十畝麥”的口號。經過三個月至半年的生長周期,目前補貼蔬菜陸續上市,供大于求的形勢,使原有的季度性價格回落變得更為明顯。
但民眾對于菜價回落的體會是遲鈍的。雖然蔬菜收購價格奇低,但流通環節的物流、租金等費用一直走高,也就形成了蔬菜價格走向,與從業人員的收入不成正比的情況——經濟層面的通脹,與蔬菜供大于求的周期發生了碰撞,而這種局面在以往很少出現,以至于從輿論界到研究專家,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誤判。
于是在地方政府可以自控的范圍內,目前能夠選擇的穩定物價工具并不多見。事實已經佐證補貼“菜籃子”同樣存在風險,而相對風險較小的干預手段,就是控制流通領域的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