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奧秘感是人類所能獲取的至美體驗。它是孕育真正的藝術與科學的最基本的情感?!睈垡蛩固乖谧詡鳌段已壑械氖澜纭?The World as I See It, 1949)中這樣闡述對藝術、宗教和科學的看法。
這種面對生命和自然所表現出的開放、睿智、謙卑與感恩的博大情懷,你或許也能在上海James Cohan畫廊9月推出的“煉金術與問尋” (Alchemy Inquiry)的展覽中感受得到。
菲利普·塔菲(Philip Taaffe)、弗雷德·托馬塞利(Fred Tomaselli)與特里·溫特斯(Terry Winters), 三位1980年代起便蜚聲國際的美國藝術家,在當代藝術語境中展開了一場關于自然哲學和宇宙奧義的科學探問,同時開啟了一次對生態烏托邦的集體回訪。
綠蔭下的煉金師
三位當代藝術家以“綠色煉金師”之名,展示了各自對不同藝術創作材料的精心試煉和對美好大自然的無比熱愛。
對菲利普·塔菲(Philip Taaffe,1955-)來說,植物與植物學是重要且持續不斷的創作靈感來源,他關注玫瑰十字會、道教、蘇菲教派等古老神秘教派,擅長融合東西方意蘊,賦予作品純凈的綠意。他的作品被包括紐約MoMA、費城美術館、惠特尼美術館、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舊金山美術館與西班牙馬德里索菲亞王后藝術中心等重要博物館收藏。塔菲在新展中延用了植物圖案以探尋人與自然的親密關系。作品《根據八射珊瑚所作I》(After Alcyonaria I, 2011)由眾多形如人體系統的八珊瑚和各色三叉蕨組成,盤根錯節的逼真圖像將一個遠比我們想象中豐富得多的綠色生命王國展現在人們眼前。而為本次展覽題寫觀展筆記的美國作家、詩人與評論家Peter Lamborn Wilson則認為,塔菲以往創作的大理石紋紙為介質的作品最具個人特色,他甚至評論道菲利普·塔菲創造了“整個藝術史當中最大也最具活力的大理石紋”。
而在特里·溫特斯(Terry Winters,1949-)的藝術煉金中,并不遵循“為藝術而藝術”的唯美主義論調,反而極為重視用藝術解決非藝術問題的探索過程。特里·溫特斯早期創作熱衷于用繪畫的手段表現生物現象。比如在1985年的作品《昆蟲》中展現了一個由各種各樣昆蟲組成的世界。它們或相互重疊,或彼此獨立,編排并不是隨意無序的,是藝術家在仔細學習和研究了生物分類的基礎上完成的。近年來,對生物學、科學、自然結構、電腦技術與人類心智等方面的廣泛探索給他的繪畫創作帶來了新的豐富主題。此次特里·溫特斯的“六角星”(Hexagram,2011)系列重點突出了煉金術的神秘主題,因為據17世紀的著名煉金師波梅(Jacob Bomhe)聲稱,世界最高的神秘乃是一個圓里的6角星形,6個角代表了最基本的六種力量,6個角的總和就是上帝之名ADONAI,也是永遠的合一。
開幕式唯一到場的藝術家是弗雷德·托馬塞利(Fred Tomaselli,1956-),無疑是當中最具個性的一位。一身隨性的襯衫配球鞋,自在風趣的談吐可見一斑。托馬塞利的藝術創作起于1980年代,最初以運用真實的麻醉藥丸和植物以及蘊含歷史暗喻的繪畫創作聞名,也因此引發不小的爭議。嬉皮風、超驗主義、神秘學、朋克音樂、虛無主義、超現實、迷幻藝術、OP藝術,幾乎都被貼上了托馬塞利的個人標簽。近年來他的重心轉移到應用植物、花、鳥等自然圖案方面,潛心研究自然的形狀(The Shape of Nature)。在《塵去塵又回》(The Dust Blows Forward, The Dust Blows Back, 2011)中,我們又看到了他筆下高度細節化的靈鳥、爆破式的色彩和渦旋的線條,以及天然與人造材料的疊加運用,這富有詩意的名稱和美妙的畫面,不禁讓人揣想這只鳥究竟屬于哪個時代的煉金師,又或許它就是隱匿于自然中的煉金師嗎?正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樣,他的藝術向人們開啟了通往另一種真實的窗,讓你得以自由想象,迷醉其間而流連忘返。
將科學詩化
早在2002年,雷蒙德·弗耶(Raymond Foye)就曾策劃過紐約James Cohan畫廊的三人展“向下生長的天堂之樹”(The Heavenly Tree Grows Downward) ,以紀念美國著名社會學家、音樂家、先鋒導演、神秘學學者、藝術家哈利·史密斯(Harry Smith, 1923-1991)。展覽展出了這位偉大的跨界藝術家以繪畫為主的重要視覺作品。而當時的另兩位參展藝術家正是菲利普·塔菲和弗雷德·托馬塞利。作為美國繪畫復興運動的兩位重要人物,塔菲和托馬塞利均是史密斯“預科學”美學主張的忠實擁躉,多年來在各自的藝術創作中都進行了許多關于自然、科學和未知主題的探索。
塔菲和托馬塞利的組合也因為2002年的這次成功的展覽而被外界譽為“黃金組合”。此次代替哈利·史密斯的是特里·溫特斯,他同樣是塔菲和托馬塞利的好友。與9年前純粹的宗教玄學主題不同,這次三位藝術家從科學的角度詩意地直面宇宙的未知,表達對自然的敬畏與深愛。誠如彼德·蘭波·威爾森(Peter Lamborn Wilson)所言:“三位藝術家的共同特點并非是他們的藝術風格,而是對于萬物的生長形式和自然中存在的美妙圖案(綠色赫爾墨斯主義)的共同迷戀……他們以藝術家的身份將自然從科學中解放出來。(再次)引用諾瓦利斯的話,‘他們將科學詩化’?!?/p>
詩化的科學,就是這次展覽三人作品的最大共通點。威爾森在當中提到的“綠色赫爾墨斯主義”(Green Hermeticism) 是他和皮爾·齊亞(Pir Zia)共同杜撰的一種新自然觀,意指一種后現代的煉金智慧——和諧生態為本的赫爾墨斯主義復興。所謂的“詩化的科學”,既蘊含了綠色赫爾墨斯主義的精神哲思和人文關懷,同時也表現了物質與精神、微觀與宏觀、迷幻與現實的有機統一。
不確定讓我迷戀
在威爾森看來,除了對于創作主題的共同關切,三位藝術家另一個顯著的共通點在于各自創作過程的不確定性和對潛意識的強烈好奇。他們對于自然和超自然的迷戀是自發而自由的,并且特別留意那些需要極大注意力才能進入普通人視野的“神秘”事物。特里·溫特斯曾說:“對于我,繪畫是一個積累和非線性的過程,一個無拘束的表演過程。它讓無意識變得可視。” 塔菲的作品也似乎總是在尋求一種預測或探尋未知生命的樂趣。他說:“我希望人們把我的這些作品看作是剛剛發生的、巧合的、自自然然的東西?!?/p>
而對于托馬塞利而言,創作過程就更是完全充滿了未知。他在為我講述新作“花”(Bloom)系列的由來時說:“我使用了真實的植物葉片,你可以看到清楚的葉片肌理,我利用燈光的忽明忽暗進行疊加曝光,在黑影照片上獲取成像。說實話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會得到怎樣的結果,但是幾次曝光后,發覺圖像的樣子越來越仿佛盛開的花朵,隨后我用水粉賦予了這些花(超)自然的色彩……”“事實上在我看來,好的藝術家都不會在創作之前就為自己的作品按部就班地預設一些方向,至少我是這樣,我信賴直覺和內心的即時感受?!?/p>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三位藝術家不約而同對變化和過程的關注,以及對潛在意識的主觀認同,都源自于他們對自然和科學的夾雜著一些神秘成分的理性認識,即“綠色赫爾墨斯主義”的作用。這種特殊的關注和認同外化為猶如“混沌的碎蛋”(Egg of Chaos, 彼德·蘭波·威爾森語)的狀態,各種自然元素得以自如的運用,產生交疊的邊緣錯視。從這個意義上說,三人作品最終所共同呈現出的強烈的色彩感、美妙的細節性、濃厚的奧秘感等后現代抽象特征既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總體來看,與其說這是一場單純意義上植物圖像的回歸,還不如說它是一次與未知世界的符號對話,一次綠蔭下的靜觀。如同歷史悠久的煉金術對現代化學的產生和發展所起的重要作用,透過藝術所傳達的對自然奧義的崇拜和對烏托邦的神往,也將激發藝術家們開啟下一個藝術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