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ehind the pretty figures of this 600-year-old painting was hidden the twisty story of the invisible and visible from its birth to inheritance.
藝術品拍賣市場最近可謂波瀾壯闊,當代藝術與近現代書畫的價格紀錄在這個夏天同時被刷新,價格的增長速度比之這個夏天氣溫的上升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除去資本的推手,作品本身的魅力也起到了決定的作用。如齊白石的《松柏高立圖》拍出“驚世”的4.255億有其尺幅巨大、對聯與畫作一體的緣故,但祝壽之作以及白石老人1946年南方之旅的時代背景才更凸顯了這幅作品的重要性,而《松柏高立圖》曾經的主人劉益謙此番倒手凈賺3.5億的故事更是將藝術品拍賣“隱”與“現”的循環往復演繹的淋漓盡致。
本季春拍,除了齊白石分外惹眼外,保利夜場拍賣中王蒙的《稚川移居圖》以4.025億元高價成交,僅次于一年前黃庭堅《砥柱銘》所創造的4.368億,成為迄今為止拍賣市場上第二高價的古代書畫作品。而在光鮮的數據背后為人所不知的是,這幅有著600年歷史的畫作從創作到傳承的過程中,還有著百轉千回的“隱”與“現”的故事。
向隱士致敬之作
《稚川移居圖》描寫的是東晉葛洪移居羅浮山煉丹的故事,為立軸,設色紙本。縱120CM,橫56.7CM。羅浮山位于今天廣東省博羅縣境內,葛洪,字稚川,號抱樸子,東晉道教學者、煉丹家。畫中所繪騎在牛背上的葛洪,身穿道袍,神情專注于手中的書卷,邊走邊看,全然不顧隨他同行的家人。在他身后,妻子和兩個孩子同騎在牛背上,小的抱在懷里,大的坐在身后。隨葛洪夫婦一起移居的,還有他的仆人們,他們或提著雞籠,或牽著牛羊,或挑擔負重,把生活必備之物搬運到山上。一路崇山峻嶺,飛瀑流泉,幾間茅草屋掩映在深山之中,屋前的庭院里,先行到達的仆人,在打掃庭院,迎候主人的到來。畫面非常有感染力。
葛洪世稱小仙翁,自幼喜好神仙之法,跟葛玄的弟子鄭隱學習煉丹術。西晉太安元年 (302),其師鄭隱“知季世之亂,江南將鼎沸,乃負笈持仙藥之樸,攜入室弟子,東投霍山,唯葛洪仍留丹陽”。太安二年,張昌、石冰于揚州起義,大都督秘任葛洪為將兵都尉,由于鎮壓起義軍有功,任伏波將軍。事平之后,葛洪即“投戈釋甲,徑詣洛陽,欲廣尋異書,不論戰功”。但因“正遇上國大亂(指“八王之亂”),北道不通, 而陳敏又反于江東,歸涂隔塞”。在此去留兩難之際,恰逢其故友嵇含任廣州刺史,請他為參軍,并擔任先遣。葛洪以為可藉此避亂于南土,遂欣然前往。不料嵇含又被其仇人郭勵所殺,于是滯留廣州多年。深感“榮位勢利,臂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絕,赫赫者滅,有若春華,須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憂懼兢戰,不可勝言,不足為矣”。乃絕棄世務,銳意于松喬之道,服食養性,修習玄靜。師事鮑靚,繼修道術,深得鮑靚器重。終老于羅浮山中,有傳說他羽化成仙了。
《稚川移居圖》的作者王蒙是元代著名書畫家趙孟頫的外孫,他從小跟著趙孟頫學畫,詩文書畫皆有家傳,繪畫成就尤高。他的山水畫,早年受趙孟頫的直接影響,后師法王維、董源、巨然等人,開創出獨特的“繁線密點”繪畫風格。更獨創了牛毛皴法,這種皴法非常柔細,因很像牛毛而得名,特別適合表現南方山水的溫潤秀美。他也與黃公望、吳鎮、倪瓚并稱為“元四家”。明代鑒賞家董其昌曾在他的作品中題詞:“王侯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這幅《稚川移居圖》通幅運用焦墨,間淺赭色。峰巒疊嶂,樓閣參差,整個畫面顯得生動細膩,筆墨沉酣,堪稱王蒙的代表作。除了這幅作品外,故宮博物院內還藏有另一幅王蒙的《稚川移居圖》,同樣是描繪葛洪隱居羅浮山的情景;不同的是,這幅畫中的葛洪,正牽著一只鹿站在橋上,回頭張望落在后面的家人。他的身后,有背著琴的童子,牽牛的仆人,抱著孩子騎在牛背上的婦人,以及跟在牛后面行走的女眷。
緣何王蒙會創作如此多有關葛洪題材的畫作呢?皆因王蒙一直與葛洪神交已久,且對其隱士生活十分向往。王蒙的人生經歷,與葛洪非常相似,他也曾任過一官半職,后因元末社會動亂,農民起義風起云涌,元朝政權搖搖欲墜,于是便產生了歸隱的念頭,他把葛洪作為自己的精神寄托和靈魂偶像,因此創作了很多以葛洪移居為題材的畫作。在這些移居圖中,畫家筆下的葛洪總是身穿道袍,表現出一副置身世外、悠然自得的樣子,這反映出王蒙對于隱居生活的向往。而就在王蒙在創作完這些畫作后不久,就因為社會動蕩,效仿葛洪隱居于山中。只不過他隱居的地方不是羅浮山,而是浙江余杭的黃鶴山。
遺憾的是,雖然王蒙對葛洪的隱士生活如此推崇,并創作出如此精彩的致敬之作,卻仍然沒有抵御住世俗的誘惑。明朝建立后,年過花甲的王蒙,不顧友人的勸阻再度出山,擔任泰安知州。后來因涉及到胡惟庸案而被捕入獄,不久便死于獄中。王蒙死后,他的作品也受到牽連,許多被銷毀,以至于今天王蒙的傳世畫作非常稀少。由“隱”到“現”,最終的結果卻是生死之別,王蒙的隱士之心最終沒有貫徹到底,今人只能對他的選擇無限唏噓。
《稚川移居圖》曾數臨險境
在蘇州,曾流傳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云樓收藏甲江南”之說。過云樓,指的是蘇州一座私家藏畫藏書樓,修建于清同治十二年(1873),略早于怡園的落成。自清末至1937年,過云樓及怡園開展了一系列以書畫為中心內容的文化活動,為促進蘇州美術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過云樓主人顧文彬(1811~1889),字蔚如,號子山、紫珊,晚號艮庵。清元和人,道光進士,歷官刑部郎中、湖北漢陽府、武昌鹽法道、浙江寧紹臺道。“過云”,取自“過眼煙云”之意。顧文彬在《過云樓書畫記》自敘中說:“書畫之于人,子瞻氏目為煙云過眼者也。余既韙其論,以名藏秘之樓”。足見主人是以一種平常而淡泊的心態來對待他的藏品的。1949年后,顧氏家族的后裔曾向上海博物館捐獻了數百件書畫古籍,其中有南宋魏了翁《文向帖》、元代倪瓚《竹石橋柯圖軸》,以及明代唐寅《洞庭黃茅渚圖》和清代石濤的《細雨虬松圖軸》等傳世巨作,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上海博物館古代書畫收藏的國內地位。
據資料記載,《稚川移居圖》晚清時入藏蘇州過云樓,此后曾數度遭險,險些毀于一旦。1937年日軍轟炸蘇州,將顧家園林化為灰燼,《稚川移居圖》因藏在近在咫尺的顧家書房而逃過一劫,此后顧家后人將藏品轉移至上海。上世紀60年代,過云樓藏品被查抄,《稚川移居圖》一度被抄到蘇州博物館。當時,顧家后人中有人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了,傷心絕望之下縱身跳入蘇州河。此后十年間畫作杳無音訊,有人懷疑已不在人世間。1977年11月8日,上海博物館的書畫鑒定專家鄭為、承明世與鐘銀蘭先生赴蘇州博物館鑒定書畫,在一堆查抄作品中意外發現了王蒙的《稚川移居圖》。鐘銀蘭在鑒定日記中曾寫道:“畫極精,令人激動不已、激動不已。”并認為此件較之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另一幅王蒙的《稚川移居圖》更為精彩。這幅失而復得的作品被發還過云樓顧氏后裔,為過云樓第五代顧篤所有。
《稚川移居圖》從上世紀的“隱”到今天的“現”,如此曲折的一番經歷,不僅更加彰顯了畫作的珍貴程度,也為其蒙上了一層傳奇的色彩。在今春北京保利夜場拍賣中,由于該拍品備受關注,拍賣前拍賣師宣布,競投王蒙《稚川移居圖》的買家需要辦理8000號以上的特殊競投牌。而當拍賣師報出1億1千萬元的開槌價后,短短15分鐘內經過了19次叫價,畫作最終被一位神秘藏家以3.5億元競得,加上傭金,最后成交價為4.025億元,成為今春最“貴”的中國古代書畫作品。遙想幾百年前的王蒙在創作時絕沒有料到,這幅表達隱士之心的作品,在今天卻會以如此“驚世”的情景出現,想低調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