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who has brown curly hair, a Greek nose and innocent and steady gaze, should believe or wish every individual in the world will gain the right of free association on the internet.
他有一頭褐色的卷發,一個希臘式的鼻子,目光天真堅定,居然相信或希望世界上的所有個體都將可以在網絡獲得自由聯合的權力。
他敢嘗這一口
一般說來,一個藝術家要在20余年的實踐中保持一個類似于朱加這樣穩固而持久的名聲,那么其展覽紀錄肯定不能少到像朱加這種程度,但朱加自己顯然是個例外,從1990年代發布他的成名作《永遠》(Forever,30分鐘錄像)到現在,香格納(北京)推出的“他人之像——朱加個展”,是他生平的第二次個展。注意到這一個展的人,也許在其他層面上有截然不同的觀感,但大概都不難同意這樣一個感受:朱加確乎用這一個展的獨特形式,不動聲色地證實了“朱加”這一名字實實在在的“魅力”,并為布爾迪厄意義上的藝術場及其權力理論提供了一個通俗而直露的中國范本。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有一個簡單的理由:在“他人之像”這一朱加擁有唯一署名權的個展及其作品中,實際上動用了44名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各有地位和影響力的藝術家——白軼男、畢建鋒、曹玉西、陳劭雄、陳侗、東方月、段妍玲、高峰、劉青、劉小東、劉偉、劉野、林一林、李兆君、陸屹、倪海峰、戎康、石苗苗、施勇、孫遜、王迪、王廣義、王若羲、王友身、謝東明、徐佳、楊福東、楊豐羽、楊少斌、楊永生、嚴培明、葉樂、尹筱周、尹齊、曾浩、詹瀅、展望、張帆、張培力、趙剛、鄭林、周慶安、朱雙慶、朱紫芊,且不論如何讓這42名藝術家將62件作品的市場權益轉到一人名下,就僅僅是說服這些人認可同一個藝術家的觀念并召集在同一件作品之下,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
換言之,這也就是朱加,換了別人,恐怕未必敢嘗這一口。
“剝奪這些藝術家的署名權”
“他人之像”與個展的英文名“The Face of Facebook”顯然不是互譯,后者意為“Facebook的臉”,這是朱加從2010年某一期的《紐約客》上讀到的一篇文章標題,文章主人公即Facebook總裁馬克#8226; 扎克伯格,而該文配有一張扎克伯格正側面肖像照。按照展覽前言的說法,正是這張“輪廓鮮明,予人印象深刻,不禁令人聯想到那些被鐫刻于錢幣之上的昔日風云人物”(事實上《紐約客》的這篇文章也確實把扎克伯格描述為一個凱撒般的時代偉人),給了朱加最早的創作靈感并使他最后決定邀請朋友們來重塑這張互聯網時代的英雄像。而這,也就是“他人之像”之中“他人”的兩個構成,作為“他人”的扎克伯格之像,以及由“他人”(受邀藝術家)完成的朱加作品“他人之像”。
我們不難從掛在香格納主展廳墻上那62件各式各樣的“扎克伯克之像”回推這一過程:朱加把《紐約客》上的配圖發給受邀藝術家,請他們按照自己的感覺重新演繹,朱加惟一的條件也是最不可思議的條件,即剝奪所有這些藝術家的署名權,而將這項權利歸為己有。
考慮到這份名單中作品價格以千百萬為單位的藝術家不乏其人,如劉小東、王廣義、曾浩、張培力、劉野等人更是在藝術市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而其它藝術家也無一不是在各自領域卓有建樹且個性鮮明,朱加獲得他們的認同并使之各個“就范”的過程,無疑也會激起觀眾強烈的好奇心,而這里涉及的權力轉換、人際網絡、學術趣味、學院江湖、市場考量等話頭,稍一深究,也都足以激起當代藝術及其機制中那些潛在的重要命題。
只有未來藏家能獲得完整信息
在香格納寫有“朱加,2011.6.18”這一署名和掛著62件扎克伯格之像的展墻對面,受邀藝術家的名字被按筆畫順序排列在墻上,而且在最后一個藝術家名字后面還有一個括弧,寫著“等”……這個“等”字可以意味著一個復數性質的指代,也不妨以為是朱加在有意用復數形式的存在取消任何除他之外的藝術家對“他人之像”的專有權,或者用這個擾亂秩序和歧義叢生的“等”字,故意模糊和消遣觀眾,讓他們想要在一件件“肖像”與那些藝術家名字之間建立署名關系的企圖最終流產。
事實上,“他人之像”將署名與作品割裂的效果顯然非常詭異,一方面這激起了幾乎所有觀眾猜謎的熱情,但就算其中那些最熟悉當代藝術史甚至名列作品之中的人,當他作為“觀眾”出現在這里時,能夠毫無困難地對應其中10幅作品與10個作者的也寥寥無幾。對這些關系了然于胸的,只有一個人,即“他人之像”的唯一作者——用這種奇特的方式,朱加獲得了任何觀眾或藝術家都未曾在一個展覽中獲得過“權力”。在可以想象的關系中,只有“他人之像”未來的藏家可以從他手上獲得相應的完整信息,而在這種“權力”的讓度通過市場或其他途徑完成之前,朱加與“他人之像”的權力關系都是獨一無二的。
在這兒,中國當代藝術進行史其中的一個個聲名赫赫的藝術家,都在“他人之像”這一幾乎可以聽見朱加壞笑的權力場中被匿名化了,觀眾和藝術家們徘徊于這62件作品和44個名字以及一個“等”字的陰影下,在關于藝術的眼力和判斷得到部分驗證的同時,我們很容易發現,另有大部分根本無效——離開署名,我們通常加諸作品的審美與意圖居然會無處安放。
在網絡上消解現實權利邏輯
在朱加以扎克伯格這張側面像為題,再經由他通過Facebook選擇并向特定藝術家發出邀請,繼而各自認可并加入這一項目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很清楚看到通行于一般網絡交際中的那種方式。但與我們通常相信這種開放網絡的交際平臺對現實權力邏輯具有某——事實上互聯網可以是而且通常正是現實世界的延伸,就像你可以邀請某人一樣——某人也可以決定把你拉入黑名單,網絡交際中的權力邏輯并不比在現實中更不具有排他性。
而在我們這個無法訪問Facebook的地方,這一權力邏輯還有一個超越所有個體且強大而隱秘的授權者。當世界已經通過于Facebook或twitter聯系在一起,我們卻奇怪地通過對扎克伯格850億美元財富的巨大幻想和渴望與世界聯系在一起,這或許也是中國道路的另一種的肖像方式。
那么通過“他人之像”呢?是否也是另一種可能的方式?因為在這里,曾經有過一個動員更多藝術家以更加隱姓埋名的方式去為某個特定的人物從事肖像創作的時代,而且那位被創作的對象也有效地借由這些出現在千家萬戶的肖像宣示了其權力——那么如果我們今天通過畫另一張臉,不也可能預示著我們樂于將某種權力寄希望于一個毛頭小子,他有一頭褐色的卷發,一個希臘式的鼻子,目光天真堅定,居然相信或希望世界上的所有個體都將可以在網絡獲得自由聯合的權力。
以朱加的名義,我們不妨這樣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