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總體感覺是失望。但究竟是什么使我們的期望落空了呢?
在過去的20年中,雙年展在世界各地快速擴展,也逐漸變得平庸,這一點確實帶來了如今雙年展本身的意義和重要性的改變,特別是對歷史最悠久的雙年展—威尼斯雙年展而言。
威尼斯雙年展從各個角度呈現出了國家館與參加軍械庫主題展展區 (Arsenale)之間異常復雜的結構關系,軍械庫的主題展通常由雙年展的藝術總監策劃,經常是整個雙年展的亮點。
國家館所在的綠園城堡 (Giardini)過去常常在許多方面遭到批評,特別是近年來各國熱衷于表現“民族、國家藝術”的意圖。而今年的情況恰恰相反,最激動人心的作品有一些就出現在綠園城堡,還有一些則在那些分布于威尼斯城內的國家館中。此處僅舉幾例非常具有突破性的嘗試:今年代表波蘭參展的是非波蘭籍藝術家亞爾·巴塔拿 (Yael Bartana),展示了關于波蘭裔猶太民族復興的電影三部曲 《歐洲將被震驚》,講述了一個在波蘭發生的猶太復興運動的故事。這件作品中,突出了身處波蘭的猶太人與整個歐洲的關系,以及和藝術家的家鄉以色列之間的一層復雜聯系,使其本質上成為一個民族的意象。但是在一個更廣闊的背景下、在與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等地的關系中,這些意象被進一步展開……電影的第一部名為 《夢魘》,展現了年輕的激進分子在空空蕩蕩的體育館中演講,呼吁三百萬猶太人返回波蘭。第二部表現了建設1930年代風格的新集體農場的場景(kibbutz)。最后一部表現的是被刺殺的激進分子的葬禮,同時終結了波蘭這個國家所發生的新運動的神話,不過,這也引出了電影所敘述的故事與未來中東可能發生的政治運動之間的關系。
今年的美國館被生于美國、生活在波多黎各的藝術家夫婦阿洛拉(Allora)與吉列爾莫(Guillermo)占據,他們在美國館門前放了一臺底朝天的坦克,美國的奧運冠軍在上面跑步,運動員的速度決定了坦克履帶的速度。巴西館也很顯眼,展示的是當前最活躍的藝術家之一阿圖爾·巴里歐(Artur Barrio)早年的作品,以及他專門為這個場館創作的裝置,包括一系列在館內墻面上的涂鴉和由藝術家留下的各種痕跡而形成的現場作品。新加坡館今年再次展出了藝術家何子彥(He Tzu Nyen)的精彩作品,一件置于小教堂內的電影裝置,名為 《未知之云》,借用了14世紀基督教新柏拉圖主義神秘著作的標題。
但是,我們的失望,其實來自軍械庫展區的主題展 “啟示”(Illuminations)。在過去的20年間,軍械庫展區曾體現了對于世界當代藝術的發展及其在社會中最重要變化的審視,然而,今年它卻辜負了人們的期望。展覽的模式和結構沒能與策展思路保持一致從而影響了整個展覽的效果,這種一致性涉及展覽的空間、節奏及其與每件作品的關系。雖然我們或許會記得其中的一件作品— 丁托列托(Tintoretto)和展覽主題直接相關的三幅畫,但是,事實上潛在的主題是策展人試圖將民族、國家作為關注的焦點,他通過各種策略邀請藝術家在展覽場地周圍策劃所謂的“附館”(para pavilions),并且邀請一些國家如印度、克羅地亞、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土耳其、拉丁美洲聯盟等共同參與軍械庫展區,并且這些國家館均由不同的策展人負責策劃。被選中的國家館所展示的藝術并未真正觸及到世界的政治、經濟等主題,尤其是歐盟最近版圖規劃中體現的各種政治問題。從整體來看,印度當代藝術在許多方面依舊跟隨著中國的腳步,從國際亮相到商業展示,所以,這是需求的一個方面,印度館在軍械庫中的出現并不讓人意外。今年非常有趣的另一個現象是,前南斯拉夫國家紛紛在威尼斯亮相,包括克羅地亞、黑山、塞爾維亞等。前南斯拉夫館也已變更為塞爾維亞館。
這些國家今年都出現在威尼斯,象征著開放的全球話語與他們在未來數年歐盟候選人的身份。國際藝術明星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今年代表黑山國家館參展,黑山是她家族的發源地,同時也象征著她自1980年代以來終于回歸東歐。這再一次傳達了更寬泛的歐洲組織及其政治狀況,但同時也帶領我們轉向下一個當代藝術實踐的焦點:仍是歐洲的這一部分。
軍械庫展區的 “附館”策略是對國家館的回應,總策展人庫萊格(Curiger)還邀請4位藝術家設計搭建各自的場館空間,試圖以建筑的形式作為一個對于其他國家館的回應,并在其中展示其他藝術家作品。從多數作品來看,這其實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合作。多數作品都像是對未被完全開發的展覽空間的簡單注釋,在它們之間缺乏一致性。還有,藝術家奧斯卡·圖阿松(Oscar Tuazon)提出在整個雙年展期間建設戶外展館作為一系列活動與表演的場所,而這一切實際上恰恰造成了所有國家館之間的斷裂。
軍械庫展區克羅地亞館中有一件會被記住的作品是由WHW(What, How for Whom,做什么,怎么做,為誰做)小組策劃,托米斯拉夫·果多瓦克(Tomislav Gotovac)和表演團體BADco合作帶來的作品。
藝術家也許都來自烏托邦,但是這在軍械庫展區并未得到證明,軍械庫展區很大程度上呈現的是歐洲視野,而這一點實際上應當受到質疑,特別是在當下的這個時刻。在全世界范圍內,我們正經歷很重要的過渡時期。許多歐洲政府開始改變文化藝術政策,這直接導致了許多機構的倒閉。許多歐洲國家面臨新的保守政府作為自己的國家領導主體,這種種問題都將把我們帶向十分不確定的未來。中東的沖突還沒有結束,這又是一個呼吁世界密切關注并跟進這些問題的時代,因為它們將不僅影響到藝術,還會影響世界的整體文化和社會環境。
或者,我們可以看看雙年展的組織以及它另辟蹊徑的可能性。例如舉辦一屆名為 “無題”的雙年展。 “無題”可以帶來更多的希望,正如即將開幕的伊斯坦布爾雙年展就被稱作“無題”(第12屆伊斯坦布爾雙年展),它將費利克斯·岡薩雷斯·托雷斯(Felix Gonzales Torres)的作品作為出發點。托雷斯曾經采用“無題”作為他自己作品的題目……這的確顯示出更多的雙年展需要一個與當前的社會背景有關的題目,除此之外,任何體制化的展覽與雙年展之間還有什么不同呢。
我們仍在尋求能夠重新組織今天的雙年展并且對其重新定位的新模式,因為整個藝術界都在變化,并且各種藝術博覽會也迫使雙年展不斷地進行重新自我定位。
去年的臺北雙年展通過將展覽分成幾個不同的版塊來展開新的嘗試,例如再訪參加過往屆雙年展的藝術家,邀請他們再次來到臺北以某些方式延續之前的項目,或者讓成組的藝術家參與到更長期的雙年展的計劃中,它的策展話語將最終呈現為2012年舉行的一系列更小型的展覽,等等……這些嘗試為我們提供了針對未來雙年展的發展的可行建議,并且它的本土背景與全球特征非常具有探討的必要性。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絲毫沒有呈現出類似的、在應對當今世界范圍內的社會變革的組織形式方面重塑雙年展的嘗試。這次展覽就像是在博物館中看到的常規展覽一樣,像是眾多想要獨樹一幟卻最終以失敗而告終的展覽一樣。正如今年的金獅獎頒給了代表德國的已故藝術家克里斯托弗·施林格塞夫(Christoph Schlingensief),整個 “啟示”的氣氛都如教堂般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