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能一只腳負責(zé)一個踏板
每個人都有虛榮心,而汽車無疑是最能體現(xiàn)虛榮心的道具之一。王子文也不能免俗,在她剛剛?cè)胄械臅r候,奮斗目標清晰而明確——大房子,小車子。
那時,她最羨慕的人也叫王子文,是一家文化公司的CEO,創(chuàng)建的“寶馬會”是國內(nèi)最大的寶馬車主俱樂部。
王子文去海淀駕校報了名,她從沒覺得開車對她會有什么難度。可是,當(dāng)她順利地通過理論考試,正式上車學(xué)習(xí)駕駛時,才發(fā)現(xiàn)開車并不那么容易。
坐到駕駛座上,王子文覺得自己的智商以及肢體協(xié)調(diào)能力齊刷刷地下降。教練坐在邊上嘮嘮叨叨地提醒她:“一踩二掛三閃燈四觀察五松離合六起步。”她一摸到方向盤,那些步驟就馬上亂成了一鍋粥,不是帶著剎車往前跑,就是油離配合不好熄了火,好不容易正常起步了,又掌握不好油門踏板的漸進度。教練車被開得像瘧疾重度患者,一邊顫抖一邊往前奔。車廂里的學(xué)員們一個勁拍駕駛室的后窗戶,求王子文腳下留情留他們一命。因為車子抖得厲害,那些求饒的話聽起來很有綿羊音的神韻。
每當(dāng)王子文練車時,大家寧愿站在路邊被大冬天的寒風(fēng)吹得發(fā)抖,也不愿意坐在有暖氣的車廂里享受“車震”。當(dāng)王子文開車終于成功地將有8年教學(xué)經(jīng)驗的教練弄吐了之后,教練跟她商量:“我們駕校剛開了Z照培訓(xùn)班,你將來買車肯定是買自動擋的,Z照就夠了,用不著C照,1200元的差價也不要你補了,你直接去Z照班學(xué)習(xí)怎么樣?”
灰溜溜的王子文被一腳踢給了Z照班,這下輪到新教練頭疼了——這個學(xué)生開車時,剎車的動靜特別與眾不同,仔細一觀察,原來王子文踩剎車竟然用的是左腳。師傅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她:“自動檔的車,油門剎車都由右腳控制。”王子文理直氣壯:“右腳忙不過來,左腳又閑著,為什么不能一只腳負責(zé)一個踏板?”好不容易等她明白了,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她的兩條腿似乎有聯(lián)動功能,每當(dāng)右腳去踩剎車時,左腳也會下意識地往那兒湊,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運氣好的話,右腳踩在剎車上、左腳踩在右腳上;運氣不好的話,兩只腳擠在一起,沒一只腳能踩在剎車上。
每當(dāng)王子文練車時,副駕駛座上的教練就得保持如臨大敵的姿勢,除了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外,身體還盡量后靠,但腳又得盡量前伸,懸浮在副剎車上。王子文踩剎車只有兩種結(jié)果:要么兩只腳同時踩上去,車子會咚地一下停下來,不往后靠的話,腦袋一定會撞到前擋風(fēng)玻璃上;要么兩只腳都踩不上去,只能靠教練踩副剎車幫她停車。
3個月后,第一次路考,路邊每隔20米就有一棵樹,考官要求在指定的一棵樹旁停車,王子文一腳下去,離那棵樹還有十幾米就停下了。考官臉色一變,沒吱聲。王子文趕緊踩油門,再停車時,兩只腳打了架,這次車子越過那棵樹有5米多。考官咳嗽一聲,嘴角有點抽搐。
王子文笑顏如花地討好考官:“再給一次機會吧!”考官點點頭:“下一棵邊上停吧!”結(jié)果連續(xù)過了3棵樹,車都沒停對位置。考官很無奈地給了最后一次機會:“你自己看哪棵樹順眼,就在它邊上停下來吧!”王子文折騰了5分鐘,最后在相距20米的兩棵樹中間把車停了下來……
寶馬的用車成本超過波音747
王子文連續(xù)考了3次都沒過,駕校沒轍,跟她商量:“要不我們把學(xué)費退給你,你別學(xué)了。”王子文不依:“說了是包過班的,要不我再交點學(xué)費,你們把我教過吧。”看在雙倍學(xué)費的份上,駕校用了些頗見不得光的手段,讓王子文同學(xué)終于連騙帶蒙地通過了考試,成為機動車駕駛執(zhí)照的擁有者。
去駕校領(lǐng)駕照那天,教練語重心長地叮囑:“為了你和他人的生命安全,我希望你不要開車。”在臨別寄語后,教練實在放心不下,又給王子文支了一招——萬一手癢的話,玩賽車游戲吧,也許玩著玩著就不那么手潮了……這話王子文還真聽進去了:戰(zhàn)斗機飛行員不也是在模擬機上練出來的嗎?
那陣兒,王子文成了“城市英雄”的常客,每次買20塊錢的游戲幣,兩枚游戲幣玩一次賽車游戲。在專項支出600多塊錢后,王子文信心爆棚——她成了頭文字D賽車游戲的高手,一只手就能漂亮地玩漂移,發(fā)卡彎也過得行云流水。每次她玩游戲時,后面總站著大量的觀眾,嘖嘖地夸她是個賽車高手。
王子文覺得自己已經(jīng)達到了開車上路的水準,于是,她特別講究地挑了個黃道吉日,來到亞運村的寶馬汽車4S店,給自己挑了一輛紅色的3系轎車。
王子文納悶,坐在游戲機駕駛座上自己充滿自信,可一旦上了真車,久違的手足無措馬上又回來了。她趕緊安慰自己這是心理作用,開上幾公里就放松了。結(jié)果車還沒出停車場,她手一抖,車子沖著花壇而去。她心急火燎地踩剎車,左腳情不自禁地湊熱鬧,左邊的車頭撞到了花壇上,保險杠凹進去臉盆大一塊。左邊的車燈也裂了,裝玻璃水的水壺應(yīng)聲而碎,滿地都是漏出來的藍色玻璃水。
因為車險合同次日才生效,這輛新車只能自己掏錢修。還沒開出200米就出了事故的寶馬車,直接拖到了4S店的維修車間。王子文收到一張4800元的維修清單,維修時長8天。
8天之后,王子文去提車,這次運氣不賴,車子順利開出了4S店。很快悲劇又上演了——路口紅燈,前邊的汽車剎停,王子文一緊張沒控制好剎車,追尾。從4S店到發(fā)生追尾的路口,距離2公里。
兩輛車向保險公司索賠了7000多元,當(dāng)理賠人員得知王子文剛買車就發(fā)生了兩起事故后,笑說她的用車成本每公里5000多元,遠超波音747的使用成本,實在是驚人!
隨后的一個月中,王子文發(fā)生交通事故3起:一次是并道時沒有觀察后視鏡,造成刮蹭事故;一次是倒車時踩重了油門,車子咣地一聲直接撞了后面的車;一次是在進小區(qū)時沒判斷準車寬,一個輪子開進了溝里,磕了底盤。
負責(zé)跟王子文聯(lián)系的理賠人員的臉上都能滴水了,加上那次追尾,王子文讓保險公司一共賠了2萬多元。那一個月里,她的車有24天停在4S店修理,只有6天由她駕駛,平均每兩天發(fā)生一起事故。
理賠人員對王子文提出嚴重警告:如果再發(fā)生事故,他們將視為保險人蓄意肇事,拒絕理賠。王子文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開車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自己就硬是干不好呢?
為什么是個“麻煩制造者”
王子文想通了——教練說得沒錯,為了別人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她還是不要開車比較靠譜。第五次把車從4S店接回來后,她把車停進了車庫,很傷感地暫停了自己的車主生活。
王子文去交通專業(yè)醫(yī)學(xué)學(xué)會找了一個咨詢師,想弄清楚自己為什么一開車就出事。在經(jīng)過一套繁瑣的身體檢查以及一系列的測試題回答后,咨詢師告訴她,她屬于一種被稱為有“事故傾向性”的人,又稱“麻煩制造者”。這種人具有一種特定的變異基因,被稱為亞型基因,會限制一種名為“腦源性神經(jīng)營養(yǎng)因子”的有效運作。這種因子能在大腦細胞活動時,提供絕佳的記憶支撐,并協(xié)助身體進行必要反應(yīng)。在美國,有大約30%的人擁有亞型基因,這類人是不允許開車的。
這個結(jié)果讓王子文非常失落,雖然老話說勤能補拙,但自己身上的這種缺陷是無論怎么訓(xùn)練和學(xué)習(xí)都無法彌補的。王子文把買了不到兩個月、開了不到100公里的寶馬車,虧了5萬元轉(zhuǎn)手賣掉了。
后來王子文跟王朔在一起時,王朔不信邪,決定親自上陣擔(dān)綱陪駕,讓王子文進化成合格的機動車駕駛員。
王朔住在京港汽車公園附近,他找了一條閑置的賽道,把自己的牧馬人開了過去,讓王子文練車。王子文一坐到駕駛座上,IQEQAQFQ……全都一瀉千里。明明要往左,方向盤卻打向右,明明想剎車,腳卻去踩油門……一而再再而三,沒有第四次了。王朔把車開回了家,送給王子文一個外號——威震天。
從此以后,王子文再也沒有摸過方向盤,王朔做了她的專用司機。有時參加完朋友聚會,王朔吱地一聲把車停在王子文面前,王子文拉門而上,比起自己開車更瀟灑和受用。
王子文覺得,做乘客是一件非常省心的事情。北京已經(jīng)變成一個“大堵城”,作家鄭淵潔建議私家車主們開車前先穿上尿不濕。這種交通狀況下,開車是一件足以讓人氣急敗壞的不健康活動。當(dāng)司機們怨天尤人地在駕駛座上煩躁不已時,身為乘客的王子文可以吃零食喝飲料聽音樂看電影,實在困了,還可以放倒座椅小睡片刻——有一種任你千軍萬馬,我自巋然不動的自在。
打車遇上大塞車時,王子文可以隨時下車,不需要陪著司機一起煎熬。她會找一個最近的地鐵站拾級而下,雖然擁擠一點,卻沒有堵車的煩惱。兩害相遇取其輕,擁擠總比擁堵好受。
王子文跟交通專業(yè)醫(yī)學(xué)學(xué)會的咨詢師成了朋友。然后她知道了我國6%的人制造了40%的車禍,而這6%的人員,多半都是跟她一樣,屬于“麻煩制造者”。只是,我國目前還沒有“麻煩制造者”的篩查制度,所以有很多跟她一樣不能開車的人依然獲得了駕照——不到20輛車中就有一輛是 “威震天”在開,多可怕。
對于自己“終身禁駕”的這個缺點,王子文也覺得有點遺憾,但不打算與基因叫板。規(guī)避風(fēng)險,不當(dāng)司機,對于像她自己這樣的“麻煩制造者”而言,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編輯 一川